住养老院的小赵
汤碧峰
小赵叫赵惠英。2019年5月初，母亲住进了养老院，住306室，同房间的小赵比我们先住进这房间。送母亲去的这天，小赵很热情地对我们说：“你们尽管放心，这儿有我，房间里的事我会做的，你母亲有什么事我会帮忙。”小赵年纪不大，看上去脚手轻健，我们挺满意的。
小赵才66岁，属于我们这一代的人，养老院大都是八九十岁的人，小赵与他们差着辈，老人们习惯叫她小赵。而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都是年轻人，称呼住院的人都是爷爷奶奶，不过叫赵奶奶也不为过，她女儿都生二宝了，自然是奶奶辈的人。
和小赵熟了，便问她：你才六十几岁，怎么也住养老院?她很健谈，回答说：我有白血病，家里没办法住，身体那么差还要服侍老头，关键是老头天天还要和我吵架，实在没办法，女儿让我住养老院，得了我们这个病，过一天算一天，没办法的。听得出她很悲观。
小赵说是白血病，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赶紧说：我也是白血病，“慢粒”白血病，你是哪种白血病?怎么治疗?小赵也很惊讶：我在医院听说了，你们是最轻的那种，只要吃药就行，没问题的，我这病严重，要打自费的进口针，一月一次，每月打针去医院住几天，费用都是女儿她们弄的。
我猜测：你一定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目前没有特效药，能打针应该有希望的，坚持下去，现在医药科学发达，急性拖到慢性就好了。从聊天看，小赵文化水平不高，对自己的病和治疗方案都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白细胞和血小板两项指标上不去，一直在吃升白药和花生衣煮汤。
夏天尚未过去，母亲就对我说，没法和小赵住一起，她说：我空调开26度也嫌热，小赵怕冷，我一开空调她只能盖被子，而电费是两人分摊的，我不敢用空调。还有她喜欢打听，总打听别人的事。
我对母亲说：小赵喜欢盖被子就让她盖，你该用还是用，最多多出点电费。至于小赵喜欢打听，这很正常，我也喜欢打听，打听就是交流，交流才能沟通，就能和睦相处，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对外说的。
尽管我做了母亲的思想工作，但她还是不开心，整天说住不下去。而小赵碰到我却说：你母亲说我怕冷，没关系的，她只管用空调。白天我基本上不在房间，晚上我盖被子。可母亲坚持不想住下去，年底前在新开出来的一楼住了单间。
母亲搬开后，特地关照财务要求小赵电费按不用空调时算，其余部分加我们身上。而小赵却一再地对我说明：我真的没关系的，你母亲住我这儿挺好的，要是换进个脑子不灵光的人，我会有麻烦的。我只好向她解释，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母亲的问题，她比较固执，占牛角尖。
虽说母亲和小赵搬开住了，但她去一楼总要和母亲聊几句，母亲也每天去三楼看她们，一起做活动。碰到我，除了聊一些病情方面的问题，会告诉我母亲的情况，说你母亲最近又不开心，心情不好。我说没关系的，母亲总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如别人，可这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把握不了的。
去年疫情闭院之后，小赵病情似乎不怎么稳定，住院时间反而增加了，每月要一个多星期。母亲担心她的费用：小赵这样不合算的，她经济条件不好，却要两面出钱，而且伙食费又不能退。屋漏又逢连夜雨，她亲家也查出和她一样的病，女儿又生了二宝，没人可以照顾她，平时都是女儿他们一家在照看。
两星期前，母亲告诉我小赵又住院了，这次不回来了，养老院也退了。三天前，我去看母亲，母亲心情沉重地告诉我：小赵走了，真是罪过。母亲说的“罪过”是指可怜。我安慰母亲说：她这个病是看不好的，应该有思想准备，服侍得好，拖得长一点，但终究是很难治的。
尽管在安慰母亲，我也同样难过，小赵也算病友，晚上久久不能入睡。生命很脆弱，看上去很轻健的人，却因为几个身体指标上不去而离了人间。良辰美景奈何天，愿天下人珍惜生命，共享美好生活。
二〇二一年九月十八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