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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父亲的春节

  • 作者:张佳丽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2-07 00: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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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往年一样,春节隆重而来,悄然而去。而这一年除夕,父亲正好逝世百天。没有父亲的春节,更加寡味。

      一

      这一年春节前,父亲再也不能隔三差五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老家过年啊!因为往年的住年,父亲就是这么做的。

      记得每每这时,当父亲知道了我与妹妹什么时候回家过年时,便早早地在村头遥望。当我们到了,便早早地接下行旅,高兴地把我们带回家。即使是他病患,脚拐多年,行动不便时,他也早早地坐在家门前,静静地等着我们的归来。我们一声:“爹地……"父亲便眉开眼笑,脸上荡漾着玫瑰色的黄晕。于是,室内冰冷的空气,便一下子活起来了。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家里亲人团聚更快乐的事。

      而今年,我们回到老家,却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的身影了。父亲常常坐的位置上,是空空的。而我此次回家,朝那个位置多看了几眼,恍惚间,好像依然见到他老人家正坐在那里,朝我们微笑着……

      我稍微在家走动,虽然看不到父亲,但目光所到之处,依然处处是父亲的身影。似乎父亲并没有离开我们,他一直就在家里陪伴我们。

      想念父亲心切,下午,我便一个人沿着山野的田径小路,直接朝着父亲的墓地走过去。岁末年初,寒冬腊月,乡村的野外,一遍荒凉。冷雨霏霏,草枯叶摇,孤独从脚心里升起。

      父亲的墓地,是在当年父亲经常种田路过的山地,也是我年少时经常放牛经过的路上。这里,是村里墓葬改革而建成的陵园。这几年村里先后逝世的人火化后,他们的骨灰盒就一起葬在这里。

      来到父亲的墓碑前,我跪着说:“爹地,我来看你了!”此时,山风吹过,枯草摇曳,松树发出呼呼的响声。我禁不住写起了:

      江城子.百日祭

      君逝百日两茫茫,抬头望,尤见容。荒山遍墓,风雨诉凄凉。千古最怕生死离,刻骨泪,心如霜。

      一回家来侬还乡,独自怅,满野惘。相望无言,惟有念行行。只闻鸟鸣声声长,阴阳隔,祝福常。

      二

      多年以前,每到除夕,父亲是最忙的一个人。为了一顿大餐,忙里忙外,不知疲倦。父亲身体健康的时候,总是在年前为家里的年事而奔忙着。即使是他病患多年,他依旧不厌其烦地指挥着我的哥哥怎么做,要准备哪些年货,要注意哪些礼节。

      而我们时不时地跑进厨房,父亲还给筷子于我们,叫我们先尝尝已经煮熟的菜,还问好不好吃!一般的来说,除夕中午,因为太忙,是不吃饭的。所以,父亲总是怕我们饿,先叫我们尝尝,解解饿。其实,早些年,家境贫寒,只有大过年的除夕之日,才能闻到厨房满满的肉香味呢!所以,我们才习惯地跑到厨房先尝尝父亲在窝里闷了好久、熟透的精肉。

      父亲病患之后,这样的事,由我哥哥代替。即使是他不能亲力亲为,偶然的,他还是会叫我们去厨房先尝尝。这一年,父亲不在了,总感觉失去了好多年味。

      三

      先前,每每除夕,大概中午之后,父亲总是催我们个个去洗澡,他很在乎这个。一定要洗澡,把一年的烦愁疲惫都洗了去,才能好好地去迎接新年。这些,我们都照做了,即使是我们成年之后,或者是父亲病患之时,我们几个兄弟都依然照做着,并且也把这个习惯传递给我们的儿女。于今,父亲不在了,但他的唠叨还在,我们依然照旧做着。

      记得除夕午后,父亲就催着我们去山上祭祀祖先,说是把我们王家的祖先接回家来一起过年。我们依着父亲的话,拿了爆竹、蜡烛、香火,一起去村背后的山上,找着我们家祖先的坟墓,打爆竹,点蜡烛,烧着香。然后跪下来说:”爷爷、奶奶,你们要回家过年了,我们来接你们了!"还不忘父亲告诉我们说的话:“你们要保护我们家一路平安啊!" "保护我们发财了哈" "保护我儿子考大学了哈!” 而我的儿子就是在这样的祝福中,从一个学生到大学生、研究生的历程中走来的。

      今年除夕,父亲不在了,没有父亲的嘱托,我们依然早早地来到坟前,而且这一次,偏偏就是父亲的墓碑前。我,哥哥,侄子还有我的儿子一起跪下来。哥哥说:“爹地,回家过年哈!"我儿子说:“我们来接你了!"侄子说:“保护我今年发财了!” 我儿子说:“爷爷,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啊!" 我也说:“你孙子明年研究生快毕业了,你保佑他分到一个好工作了!” 我知道,这是我父亲最想听的话,也是我母亲最想交待的话。

      此时此刻,山林之间,松树阵阵,爆竹声声。空气里弥漫着烟味,不远处,还看到一些枯草被火烧着了。

      人流穿梭,村里的一些后辈们也都来山林间来祭祀祖先,迎接已故之人回家过年。这是一种乡村文化,是我们父辈之上的一代人又一代人传下来的。父亲是一直坚守着,而我潜移默化地继承着。

      四

      先前,每每的除夕大餐,我们团聚在一桌子上。父亲的脸是最阳光的,因为这些菜,都是他亲自做的。在厨房里,母亲一直以来,是依赖着父亲的。而父亲亦很勤快,也总是忍辱负重。在他看来,一年四季,哪有比做菜给全家人一起吃这件事开心的呢?即使是父亲病患不便做菜的时候,我总能感觉到他的遗憾。他遗憾的是,他再也不能亲自为除夕为全家做饭做菜了。于是,他常常摇着头,叹着气。

      而今,他不在的除夕大餐里,我感觉到年味失去了好多好多。他在的时候,是坐在桌子最上边,大家依序坐过来,好不热闹。于今,那个位置没有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有年少的孩子们依然开心着。但是,我的不开心不能在言行举止上表现出来,我不能破坏了这大过年的气氛。所以,我依旧笑脸相迎,想尽办法创造过年吃大餐的气氛。并且还一再地与母亲套话,生怕母亲想念父亲而难受。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在没有父亲的除夕,这个年夜饭依然精彩纷呈。因为我想,这一点,也正是我已故父亲最渴望看到的。 因为我也不想因为没有父亲而让家人们不开心。这个是我的责任,我的担当。

      五

      往年的除夕,父亲的胃口总是很好,即使是父亲病患,他也吃得不少。尤其是酒糟,他喝得很多。其他人喝不了的,常常倒在父亲的碗里,然后,父亲不厌其烦地喝个精光。看得出来,他是最喜欢一家人团聚吃饭的情景。而今,再也不见了这种情景了。呜呼哀哉!我的父亲。我不禁在心里长叹一声。

      那些年,吃年夜饭时,我们都分别举杯向着父亲,祝福他老人家身体安康,福如东海。父亲高兴地举着杯子附合着我们。可是,今年再也不能向父亲举杯祝福了。

      那些年,年夜饭后,父亲又是最忙的,他抢着收拾盘碗。后来,我们都认为父亲年事已高,不便收拾,于是大家都赶忙帮忙收拾着。即使是父亲病患,不方便行动,他还是一直强调过年要和气,要合作,才能一起过好一个年。其实,我们早已心领神会。

      我们小时候,吃完年夜饭后,就等着父亲分我们的压岁钱,虽然很少很少,但我们高兴无比。成家立业了,便是我们兄弟分给父母的压岁钱的时候了。父亲虽然总是推托,但还是乐意接收了。因为父母渐老,一如小时候的我们。只是,如今,这个传统依然传承下来,父亲却是见不了了。

      六

      每每的除夕餐后,父亲就交待我们去亲戚、朋友家辞岁。还有就是要我们到村里这一年逝世的人家带蜡烛去烧香。于今,父亲逝世不在了,轮到别人到我们家烧香拜灵了!岁月真的是无情,反反复复,生死轮回,这就轮到我们在家守灵,别人到我们家来打爆竹祭拜了。

      整整两三个小时,爆竹声声,一直不停。村里的许多中年后生,有的还带着他们自己的儿子一起来我家烧香跪拜灵位了。这个是多么熟悉的情景,今年却在我们家了。“爹地,你看到了没有?"

      曾记得,往年的徐夕深夜,你最喜欢手捧一本书,细细地看着,守夜到子时。然后他就放爆竹,关前后门。而凌晨几点,他又提前起来,打爆竹,开前后门。那时,我们只管睡觉。因为天冷,根本就是不愿起床。后来,父亲年事已高,这样封门、开门的事,便被我们代替了。而他依然提醒着我们要做好。只有做好了,家庭才会吉利的。而今,连父亲的叮嘱与唠叨都没有了,生命真的是一曲无言的歌!

      这一年,除夕夜,在父亲的灵屋前,我整整站了两三个小时,接待村里来我父亲灵屋前烧香的人,他们的一跪,让我感动之及。死人为大,忠孝为大,这种乡土文化看似落后,却很有人情味,值得继承。"爹地,你看到了吗?他们都来看望你了,祝福你了!”

      除夕之夜,如父亲当年一样,我默默地静坐,与时光对话,与父亲对话,守夜到子时。

      七

      从除夕之夜到大年初一早上,一夜爆竹,声声不断。记得每年的每年,父亲起的最早,早早地,他就做好了早点,一个个还催我们起来吃饭。一个早饭,我相继陆续吃了两三个小时。后来,父亲病患,我们很少尝到了父亲大年初一做的早餐。有的时候,初一就根本没有早餐吃。父亲生前,很是强调一定要弄早餐的。今年,父亲不在,我们都起床好晚,吃不吃早餐,都无所谓了。尤其是我儿子一辈的人赖床就不起床了。原来,没有父亲的年味,真的是好淡的。

      每每的大年初一,我都要去亲戚家、朋友家去窜门拜年的。这也是父亲生前总是要求的。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的年岁大了,不愿动身。有时候,又觉得这太形式化了,不愿意走这些礼节。而父亲一再强调:过年的仪式感是要的。

      即使是父亲病患中,他也要求我们去执行的。因为他一直以为:礼尚往来,别人尊重我们老人家,我们也要尊重别人的老人家。我也认为父亲的话很有道理,应该走走。其实,所谓的年味,其实就是这些仪式感。按他的意思就是如果春节期间,再不走走亲戚,那就没有了什么年味,没有什么亲情了。相形之下,我还是很佩服父亲这一辈子的执着。若不是他们苦心坚守,这个年还有什么味道。忽然就知道了中国春节的年味就是他们这一代人在死死地硬撑着。

      按照规矩,今年,我是守孝之人,是有孝在身,不能串门的,这样对别人家是不吉利的。需要做完“尾子年"才能去串门的。因此,这一年,我不能去串门拜年的。无所事事,我便独自一人,时常来到村外的田野,沿着年少走的小径走着。走着走着,我的脚不自觉地又走到了父亲的墓碑前。对着墓碑,我说:"爹地,我又来看你了,我没地方去,我来陪你一会儿。"此时此刻,山上、郊外,分外地静寂。不远处,时不时的传来了爆竹声声,不绝于耳。

      八

      正月初二,因为父亲逝世,正是我们农家所说的"尾子年”,许多亲戚朋友从各地赶来,不厌天冷,不烦路远,不怨车堵。于是,我们又请了几桌酒席,忙得不知饥饿了。

      一日忙累,第二天我就要赶回县城。先前,每每此时,父亲就准备了好多年粑,冻米糖等东西叫我们带回县城。而且还是他一直送到村口,好久都不愿离去。即使是他病患时,我们走的时候,他也一再叮嘱我们一路小心。如今,再也没不见这样的情形了。

      临走前,我与哥哥、妹妹一道去父亲的墓碑前再看看,向父亲道别一下。

      九

      车开动了,离开了村口,却不见父亲送别我蹒跚的身影,也没有听到父亲不厌其烦的唠叨。

      透过车窗,我在心里头自言自语:"爹地,没有你的春节,真的是无味啊!”

      依稀还记得刚刚在父亲的墓碑前,我说的话:“爹地,我们走了,希望你在那边开心点!我还会来看你的……"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没有父亲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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