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温馨的爱，叫外婆，有一个暖心的地方，叫外婆家。与多数人一样，这是我儿时内心深处浓浓的外婆情结。外婆已离开我二十多年了，念起，温情萦怀，暖流遍身。
外婆是个命运多舛的人，幼时身世辗转飘零，一生饱受痛苦折磨。因曾在县里的旧政府任职，解放之初外公迫于政治压力四处逃亡避身，直至六年后才回到外婆身边。期间，外婆独自带着三个年幼的儿女尝尽了世道冷暖与生活艰辛。后又因外公的经历被划为地主成分，外婆一家在接踵而至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受到严厉整肃。尤其在“文革”中，外公被龙门公社的造反派武斗至危及生命。外婆因此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一九七零年代末，改革的春风吹散了政治运动与阶级斗争的“寒流”，国家进入了经济发展与社会稳定的新时期，外婆一家也迎来了“翻身”。不料不测风云再起，我母亲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外婆又一次遭受沉重的心灵创痛。
对外婆最早的记忆大约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按家乡的风俗，每逢大年初二，外孙要去外婆家拜年。外婆家的甲步村在我家的台岭村东面，两个村子隔垄相望，鸡犬相闻，相距不过两里。大年初二清晨，我和二哥早早穿好新衣服，吃完早饭就迫不及待朝外婆家出发。出了家门，兄弟俩一路欢欣雀跃。穿过村前的一片农田，我们沿着一条小河前行。听河水流响，望广阔田野，不知觉中就到了甲步村前，小河上横着一座木桥。木桥窄窄的，由四、五根木头拼凑而成，分三段连接相通，左右没有护栏，距离水面约三、四米高。二哥很自然地走了过去，而我年纪小胆子也小，望着木桥心惊胆战。无奈，我只好趴在桥上，缓缓的匍匐前行。外婆见我们来了很是欢喜，做了不少可口的菜招待两个小客人，还留我们住上几日。待到回家那日临行时，外婆会送我们到村前路口，轻声细语叮嘱一番并各给一份钱，然后目送我们走远。儿时去外婆家的经历虽有过桥的“惊心动魄”，但始终挡不住我对外婆家向往的脚步，更无法冲淡美好温馨的记忆。
母亲离世后，外婆强忍心痛，把无言的悲伤化作对我们几个外孙更多的关注与疼爱。记得十一岁时的一个夏日，我独自去外婆家。见我穿着一双破旧的凉鞋，外婆面露愁色，心生怜意。当即外婆给了我五元钱，嘱咐我买一双新凉鞋。可那时我还不懂事，并没有遵照外婆嘱咐买鞋，而是把钱全用来买冰棍吃了。至今想起，我仍深感内疚，愧对外婆的心意。上初中后，我和二哥住校，每周都是带点黄豆、咸鱼、萝卜等干菜下饭。为了改善两个外孙住校生活的伙食，她不顾六十多岁的年迈之身，到溪水河里去捞小鱼小虾抓泥鳅田螺，然后烘干做成菜，委托同村的同学带给我们。那时年少不谙世事亲情，并没有真正体会外婆的深情厚爱，至今回忆起来，内心仍泛起阵阵感动。
在我印象中，母亲离世后外婆再也没来过我家了。或许是外婆怕睹物思人，不忍面对这伤心之地。但有一次例外，外婆来到了我家。那是一九九三年八月下旬的一天，这一天正好是我家举办我的升学宴。我依然清晰记得，那天晴热高温，暑气未退，我家屋里屋外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前来祝贺的众多亲友站在门口巷子里的阴凉处休憩闲聊。忙忙碌碌中，无意间我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外婆，她后背还背着一顶遮阳的草帽。当时我既觉得十分意外，又感到激动欣喜。外婆的到来，应该是她为我的升学感到自豪开心，乐意亲临现场分享喜悦并送上祝福。这是外婆对我的肯定，更是对我的关爱，给了我莫大的精神鼓励。能在我家里见到外婆，也让我感到了深深的心灵安慰。
参加工作后，我多次去看望过外婆。那时外婆已七十多岁，但身体仍然比较硬朗，还独自种了稻子。但人生之路的拐弯处常常显得突兀，令人感觉猝不及防。二零零零年初冬的一天，我在单位接到表弟卫安的电话，说外婆重病卧床，想见见几个外孙。第二天我急忙赶去外婆家。外婆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瘦骨嶙峋，说话气力微弱，听着外婆费力的深情嘱咐，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一遍遍安慰她安心养病，保重身体早日康复。立在外婆床前，思绪凌乱翻滚，回首遥远的往事，我感到莫名的无助和心痛。此次匆匆相见，不料竟成永别。时隔不久，外婆离世，那一天是农历二零零零年十一月初五。
在我的心灵深处，外婆一直是历尽磨难的坚强支柱，是美好温馨的爱意化身，是通情达理的精神力量。外婆走了。外婆家门口那条小河荡着清波常在我的梦里流过，小河上那座木桥一直藏在我记忆最深处。愿天堂宁静，外婆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