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对我来说总是一个有些遥远的词。有人说成长的过程，是见到身边熟悉的人相继离开，我深以为然。只是每当在新闻中看到一些熟悉的名字的死讯，唏嘘或者错愕时，其实也没有什么更深的感触，我默认接受了这种过程，并且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的。
在了解姥娘的病情后，纵然有过很多预想，但是真正听到消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准备好接受这种离别。我也很难想象其间的悲痛：我的母亲失去了她的母亲，我的姥爷失去了他一生的伴侣。人们说，千古艰难惟一死。但是，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其间的残忍。尤其是看着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我也曾在之前参加过葬礼，但是真正长大后随着经历与感情的积累，对人与感情之间的事情明白更多后，体会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对于姥娘的印象，始于这个称呼上。记得最早一开始学到要这样称呼时，我还觉得有一些方言的土气。每当试图回忆起与她的点滴，心中总是会浮现一些朦胧的场景，是小时候过年回到山西寿阳的老房子里，屋子里里昏暗但是有柔和的黄色灯光、打牌的人们以及门口挂着红色蓝色的厚外套，还有茶几上散落的点心和零食。我虽然不算是她带大的，但是受到的关照与教育并不算少。可能是由于过去当过老师与校长的经历，她的方式总是颇具老一辈中国教育工作者的遗风，有时候又会相当开明。总之，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会苦口婆心地试图开解与劝导，只是在有些地方又可能会过于固执。对于她的生平，更多是从我的母亲口中了解到的。关于她过去的种种，如何在时代当中生存下来，如何为了家庭牺牲自己，并且如何维系偌大一个家庭，并把孩子们抚养成人。操持一个大家庭很不容易，何况有时又要经受特定时代的苦难，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可以支持她做到这些，有可能是一个伟大女性与母亲自身所有的使命感，有时候我为她的操劳与牺牲感到难过，但始终充满尊敬。
她在本该颐享天年的时候，却还是不遗余力地试图为这个家庭操心直至最后一刻，尤其是在听闻在最后一刻时，她仍然不想让自己惊扰到其他人。每每想到这里，这让我更加难过。“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我有时候，会看到母亲伤心之余写就的一些文字，那么到了现在，也希望如她所想，姥娘可以真正得到解脱吧。
有时候，会猜想人在临走前，是不是会对自己的过去进行回想，来看看是否自己过好了这一生而可以无愧于心。我无法知道，她真切的想法。但是以我的角度来看，她在生前所做的一切，是可以无愧于心的。生活总是有很多遗憾，我在国外不能回去，与她相处最久她最挂念的表哥在最后也只有有限的时间陪她。儒家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我想倘若真正存在生的彼岸的话，她在那边也少不了会仍然忧心她的孩子们以及老伴。那么我想，至少还是要更好地生活，才会让她过得好一些，很难说这一切需要多久可以走出来，但是现在我希望所有人都好。
有时候，人们会说真正的死亡是被人忘记，但此时我还可以想起她做的一种叫“头脑”的山西面食，以及饺子，还有夏天不太好消化的粗粮饸烙面。我想我们不会忘，而她留下的东西也继续传下去，也希望姥娘在另一边可以安息。此时，我确实想再喝一碗她做的“头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