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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银良:不可能一起开花(外一篇)

  • 作者:月中云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08-04 03:5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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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可能一起开花

      车骑至钢厂门口,我想歇息片刻,却看到三叔对一个打扮得很体面的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那人右手端一个很精致的水杯,左手指指点点,表情不咸不淡,不是嫌烤面筋太硬,就是嫌烤肉串太腻了。最后什么也没买,钻进轿车扬长而去。三叔依然保持了刚才弓腰的样子。

      我走上前,对他说:“你靠辛苦挣钱,哪能见人低三下四,像是欠了人家多少钱。”说过,给他搁下五十元钱,拿起两根羊肉串,又骑上车往前去了。

      方才的目睹,让我生出了很多感慨。多少人由于生活的逼迫,失去了自我的独立性。有时候我也感到非常苦闷和生活的无意义。责怪三叔,不像是责怪自己吗?有时候自己不也是失去了生活的原则吗?失去了自我的认知吗?在他人的评判里生活是多么无聊,把自己臣服给了市井生活,看不到真正的自己。

      前年,在一家拍卖行当经理。员工见到我点头哈腰,夸我这好那好。我本来生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孔,也夸我帅呆了;穿一身地摊上捡来的衣服,也夸我酷毙了。绚烂时髦的语言,把我驾到了虚空。我又把这样的语言转嫁给了我的顶头上司,他也是如此的在云雾里不知东南西北。我知道我沉迷到市井风尚里了。当公司倒闭的时候,那些员工也包括我都回复到本来面目,都还原了真正的自我。我明白,这个世界迷失自我的不是我自己啊!这个物化了的和充斥了世俗欲望的世界,什么时候还原到与大自然相适宜的生活方式?

      我的骑行缓慢而沉重。忽然就想起了契诃夫的话:要把“自己身上奴性的血一滴一滴地挤出去。”

      人性是复杂的,准确地描绘自己,真的很难。生活使自己变了样子,就像三叔。有些人一直到死都认不清自己,也不愿或者不想认清自己。什么时候人能够完善自己,我知道这不可能。完善是多么漫长,终其一生都走在完善的路上啊!

      想到此,我释然了。这是不是人性的正常现象?现代社会是商业化了的社会,人的精神出现了正在往平庸化方向发展的大趋势。反倒是我,一个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者,已经是老古董了。

      骑行,随性悠游。这一刻我真正看清了我自己。我躲过了太多琐碎,太多的空洞的夸饰,太多的尘世的虚无,太多的在条条框框中安之若素的灵魂。就像眼前这棵枣树,于田间一隅,独自开着自己的花,只对万物趋之若鹜的春天会心一笑。桐花槐花都跟着春天去了,它才开启自己细碎微黄的生活。它就像我去年在田野里遇到的一株野桃树,它不像那些人工刻意剪裁栽植的桃树,叫怎么开就怎么开。它根脉发达,枝杈张扬,骄傲狂野。在其他桃花都凋谢的季节,唯有它,蓬蓬勃勃,舒放自如,浸透了生命的豪迈和独立。它逆着节气,在辽阔的大地上肆意开放,尽全力铺展着独自的灵性。它的凛然,它的大气,它的从容,连蜂蝶都给逼退了。

      这就是不依附于庸常的俗世,有着本真的生命个性。格罗斯曼说:“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各有各的特性,如果强行消除生命的独立性和各自的特点,生命就会消失。”换个意思说,现代人的本真的消失,可能基于生活的原因,不得不如此罢了。但这跟失去生命又有什么区别吗?

      黑夜近了,夜雾在沙颍河上飘荡,似乎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沉没在雾中。在这美好的寂静的夜里,让毫无掩饰的真的个性占据人们的心灵吧!我们不能让别人控制我们,当然,我们也不能控制别人。就像三叔,他被那个穿西装革履的人控制了。在三叔眼里,他是高人一等的,所以要低三下四,失去了真我,连我都不认识他了。实际上,每个心灵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独立而平等的,每个人都在享受着独立的心灵所带来的快乐。

      种子播在每个人的心田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春天,自己的秋天,不可能一起开花啊!所以俗人就把自己的真我消失了,变成和别人一样的人了。夸人者和被夸者都失去了自己思想的独立性。作家周国平说:“无论在什么时代,每一个个体都必须并且能够面对自己的上帝,靠自己获得他的精神个性。”说是这样说,做起来何其难。但我相信,一定会有冲破俗世的人们,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

      撞见废墟

      墙头草把落日掩埋

      断柱上沉默的乌鸦

      我命名为落寞

      晚风,在枯瘦的草垛上回旋

      那只绽开翅膀的大雁

      谁把它命名为——希冀

      (选自北水诗歌《高耸的废墟》)

      车子还是呈漫游的节奏。

      又一个村庄向我缓缓走来。这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村庄,外观小巧别致。三五棵桃树点缀道旁,桃花正在大面积退场。几声狗叫从村庄深处传来,晃荡着四月的天空。

      车子一个巷子一个巷子的穿行。村庄的背后,有一民居吸引了我。楼房顶层,彩瓦覆盖,四角翘起,透露出古典气息。下层排列着弧形的窗户,欧式风格,氤氲着现代化气息,只是大门紧锁,门前有草正旺,不知房主去了哪里。楼房一侧,又有几家大门紧锁。房顶是青色的老式大瓦,土墙已塌了半截,木梁戳在那里,直刺着天空。

      转到后面去,却有大面积的未建成的楼房,耸立在麦田里。不知道是人去楼空,或者是根本就未曾住过人。一根根的水泥柱,林立着,像极了人的肋骨。这让我想起了希腊卫城遗址。我觉得自己穿越到千年去了。

      当然,这不能和希腊卫城相比。那是城市凝固的音乐,有摄人心魄的美感,有深沉厚重的历史感。而这里只有不起眼的小,这底层的民间谁来光顾啊!而这里只有麻雀逗留的脚步。

      我看到一行人的脚印,通向里面去。前天刚落过一场雨,脚印非常清晰,稍有凹陷。另一行脚印从里面出来朝反方向去了。它带走了什么,是遗漏的记忆吗?

      一只黑猫在树枝上嚎叫,眼睛大睁。叫声像婴儿的哭。它看见我慌忙窜下树枝,跃过断塌的墙壁不见了。墙边有几朵花兀自开着,蓝盈盈地努力地举着自己,花粉甜香,丝丝缕缕,传唱着朴实的民间歌谣。旁边,一棵桃树上有几朵花已经发皱,忧郁着要老去的样子。

      房梁上的蛛网正在缝补着断裂的时光,它被无穷无尽的静淹没。它孤单着悲怆着,和废墟外的人类保持着遥远的疏离。又一根树枝砰然坠地,巨大的幻灭感强烈地震撼着我。它勾不起人们的怀念,也唤不起人们的叹息。它的声音绵延着无限的虚无。

      我不知道这废墟,曾经是谁的故乡,也不知道它倾诉着怎样的故事,更不知道它荒弃了多年。它没有了修复的希望。它不像一座城市,宫殿庙宇毁坏了就赶紧修复,因为它不但闪烁着历史的光芒,更多的是它拉动了当地的经济杠杆。如果一座城市没有几处废墟,那将是极大的残缺,就失去了一座城市的厚重。失去了美与毁灭的结合,就失去了一座城市所承载的份量。而这里只有和城市比起来的渺小,渺小到微不足道。没有一个城里人来这里探视。而我,一个普通的乡下人,一个悠闲的骑行者,却在这小小的乡间,隐秘的角落,反复徘徊,反复拷问。我忘却了现实的枷锁,完全把自己从庸常的焦虑和空虚中解脱出来。我试图立在它的左面右面前面后面,打量着它的背影和侧影。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雕像,这也不是文明的遗迹。它的破败,昭示着人性的断裂。谁来修复这样的伤痛?无人回答。它远离遥远的城市,它离一些人的奢望实在太过渺茫。

      残剩的夕阳抚摸着它,它还保留着时间的余温。灰瓦断墙在一层层剥落。全世界的落叶似乎都在这里聚集,厚可盈尺,要把这里吞吃湮灭。我踩在落叶之上,一步步往深处靠近,仿佛要有一个神秘的发现。打开歪斜的门扇,尘烟裹带着霉气扑面而来。我剧烈的咳嗽,冲破了这里的死寂。

      一团天光从头顶照进屋里,墙边竟然有一朵野花独自笑着。它的旁边有一张遗落的旧照片。我拾起来弹去上面的灰,居然连颜色都弹掉了。还好,还能隐约看到,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掂着包,倚着一棵树,吸着烟,面容好像很忧郁的那种,不知他在等着什么。这张照片使我想了很多次,到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究竟在等着什么?他因为什么抛弃了自己的故乡而永不回头?岁月荏苒,如此决绝的他,于今恐怕已黄土埋身。我端视着这扑满尘土的苍黄的记忆,一直到全部的黑暗围拢了我。

      一股风把我逼出门外。重新骑上车子,远远的回望它,它凝重如一滴墨,在昏蒙的天边随风摇曳。废墟外,麦田滚滚,这庞大的无涯的瑟瑟声响,这自然中的茂盛和自由,与废墟的荒凉融成一体了。

    【审核人:雨祺】

        标题:马银良:不可能一起开花(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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