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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乃一声声(散文组)

  • 作者:李辉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2-27 00: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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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欸乃一声声,总是故园情。

      “欸乃”声在古诗文中指摇橹声或渔夫号子声,我的老家在龙泉山脉以东的丘陵山乡,自然少有这样的欸乃声,但确也有着另外的吆喝声,时时出现在梦里,萦绕在耳边,岁月不息,欸声不止。那就是我老家故人们劳作的吆喝声和村院畜生们生活的鸣叫声。

      小时候能经常听到奶奶的吆喝声。隐隐约约记得那时的集体劳动情景,先是清晨的鸡叫声,惊散笼罩山村的清雾;接着是生产队长的出工声,吼醒山村的社员。不一会儿,东边的西边的山上的山下的社员们要么挑着粪桶,要么扛着锄头,要么牵着耕牛,就集中下地了。我的父母亲就是其中的劳动者,他们一出门劳动,我们也得跟着起床,煮饭的煮饭,扯草的扯草,捡粪的捡粪,上学的上学……七十多岁的奶奶用尖尖脚立在高大的皂荚树下,手里拿着嗓竿,欸乃一声声,吆喝着满院子的畜生外出找吃。有时候还要呵斥教育不争气的孙娃子们,该做什么不准做什么。长大后我才明白,做童养媳的奶奶嫁给贫穷的铁匠爷爷,要养活九个娃娃,让他们成家立业,不靠严厉的呵斥声怎么行呢?后来待叔辈们各自成家,奶奶的呵斥声便少了。直到九零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奶奶拄着拐杖,用尖尖脚趋到皂荚树下,欸乃一声声叫我爸的名字,叫他去看爷爷,爷爷好像睡着了再也醒不来了……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听到奶奶的欸乃叫声了。多年以后,总能时不时地听到六爸在石佛沟老家在成都万家湾在白天在夜里在一个人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发出欸乃声,看得出来,他是在想妈了……

      忘不了奶奶的呵斥声,也忘不了外婆的咳嗽声。

      我们家离外婆家有三四里地远,小时候常去,也并非外婆家有鸡把腿,主要是好玩,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实在太多。出门上山,爬一个陡石梯,翻一道山脊梁,下一个长斜坡,转一个大山湾,再过一条溪水河,就到外婆家了。

      其实,外婆家不远,一爬到山顶,就能望见外婆家,青屋一盘竹林半掩地横卧在斜山坡上。听父亲说,母亲是幺女,能干孝顺,外婆把她嫁到近处,便于照顾家里人。听母亲说,我是在大舅娘过生那天出生的。母亲大着个肚子,在大舅的吊脚楼上祝福同样是大肚子的大舅娘的生日,没想到我在肚子里呆不住了,母亲只好翻山越岭地趋回家,一个时辰后便听到我哇哇的声音了,母亲说属于未时。一个月后,表弟也从大舅娘的肚子里梭出来了,小名叫润娃。次年,二舅娘家的平子娃也欸乃一声来到了世上。

      几年后,我们几个娃儿便常常在一起耍,一起捉迷藏,一起看电影,一起看图书,一起掰苞谷,一起下河洗澡,一起犯错挨打,一起相互打架……有了我们,外婆家的院子一年四季就从来没有安宁过。外婆很慈祥,除了咳嗽声,再无呵斥声,我们也常常根据她老人家咳嗽声的轻重缓急来见机行事。

      外婆要到我家来耍,用尖尖脚跺到山桠口,不免要欸乃一声声,“胡…...金…...花…...,胡…...金…...花…...”我妈就会丢下农活,大步趋向山顶去接外婆,哥姐长大了哥姐去接,我们妹弟长大了,我们去接,因为我们跑得快爬得快。外婆到我们家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挽柴。天蒙蒙亮,外婆便起床了,跺着尖尖脚走向柴屋,一边咳嗽一边挽柴,又一边挽柴一边咳嗽。我被父亲抓起来放早牛,坐在大门边的石墩上醒瞌睡,朦胧中总能望见外婆满头的光光白发,在柴屋里来回晃荡,就像一轮白月亮照在柴屋里……放牛回来,便会看到老人家把柴齐得巴巴适适,挽成一捆一捆的,整整齐齐地码在屋檐下。

      母亲爱我们,更爱外婆,每次煮饭,都会在一大锅汤红苕中间蒸一碗白米饭。煮好后便把白米饭舀出来给外婆吃,剩下一点点给老幺吃,我们就吃汤红苕,红苕汤中也要夹杂或飘零一两颗米饭,嚼在嘴里甜香甜香的,美得很。外婆爱喝酒,我们都盼着她喝酒;她老人家一喝酒,我们便能巴到她吃几颗花生米,还能听到她老人家讲老掉牙的故事。

      外婆回家,同样要用尖尖脚跺到山桠口,也要叫舅舅或舅娘来接。只听得她老人家欸乃两声,青雾中,山路上,就会出现舅舅舅娘或表兄表姐的身影。然后就能听到外婆的咳嗽声,由近而远,飘散在乡村的山湾里……

      多年以后,我在县城工作,父母亲已离世多年,我也很少回老家了。每次开车回去,总要在老家的转弯处大声地鸣哨三声,告诉父母我回来了,然后去走走父母劳动过和生活过的地方。父亲是大队书记,经常下队去处理社员们的邻里纠纷,晌午或傍晚回家,总要在院坝外的枇杷树下的井沿边干咳两声,我们一听到老爸的干咳声,便会各自认真起来规矩起来。母亲是真咳嗽,这应该是遗传到外婆的疾病基因了,可惜因为我们的无知而错过了体检和医疗救治时间,导致母亲因脑溢血早早离世,这肯定是我们儿女无法弥补的永远的痛。

      离开老家,我们兄弟姐妹同样会在老家的转弯处鸣笛三声,然后驱车离去。自己一边静静地开车,头脑中一边浮现故乡的画面。石匠欸乃一声来,一块石料蹦出来;大爷欸乃一声来,叶子烟味飘过来;村狗欸乃声声来,邻里乡亲串门来;鸡鸭欸乃声声来,早出晚归一起来……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故乡来。别了,故乡,这辈子我真的别得了么?

      今年春节,大哥从成都退休到老家居住,我们五姊妹三代人时隔二十年齐聚乡下大哥家。家人们打牌的打牌,钓鱼的钓鱼,偷青的偷青,烧烤的烧烤……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晚上大哥大嫂又是好酒好菜,摆上满满的两大桌。饭后天刚刚擦黑,我们便放起鞭炮和烟花来,时而哔哔剥剥,时而哗啦哗啦,时而喯哧喯哧……烟花映红了乡邻的欢乐脸庞,映红了山村的喜庆院落,映红了院落后面的寂寞青山,映红了……我的心突然被谁疼痛地扯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着青山头上的父母,使劲地欸乃一声:“老爸耶……老妈耶……过年了!”

      2022/02/23

    【审核人:雨祺】

        标题:欸乃一声声(散文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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