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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建国 : 怀念外婆

  • 作者:叶建国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3-06 16:2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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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人说,人到中老年就会感到时间过得真快,我有时站在镜子前看见两鬓又生了几根白发,才深深地感到时光的流逝,我在泰州已经住了六十四个年头了。我家以前住在稻河附近的肖家巷,自从我的外婆年轻时带着我母亲、我舅舅和我的二个姨妈来到泰州,就一直住在离稻河不远的地方,虽然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稻河周围。外婆说,我们家解放前就住在徐家桥旁边,后来才搬到俞家大院的。有一天,我从俞家大院门口经过,看见大门北边的山墙上挂了一块牌子“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我情不自禁地走进大门,看见大院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我已经离开这里几十年了,依然觉得很熟悉,仿佛时光倒转,我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那些熟悉的老邻居都搬走了,住在这里的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我一个都不认识。可是我似乎觉得我的外婆还在,她的身影就在我的旁边,她的音容笑貌和四十九年前一模一样。我就在这儿长大,跟大院里的邻家孩子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捉迷藏,“掷铜钱”,以后是背书包上学……。小时候,每次和妹妹一起从小巷里玩得满头大汗地回家,走到老屋门口,就争先恐后地对外婆说:“外婆,我要喝茶。”外婆总是放下手中的活计,赶紧给我们倒两杯开水,再加点早就准备好的凉开水,嘴里嘟哝着:“一个要吃茶,二个要吃茶,多讨喜呀!”我接过茶杯,就学着外婆的南京口音说:“一个要吃茶,二个要吃茶,多讨喜呀!”

      记得小时候,由于家庭的环境,父母分居两地,我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每逢七月的暴雨来临,外婆总要叮嘱我不要到天井里去淋雨,白天的屋顶被毒日头晒过,淋了屋檐下的水,身上容易生疮。那时候,我和大院里的几个孩子,都喜欢赤着脚,把裤脚卷到齐膝盖,天井里的排水沟来不及宣泄,积水齐到膝盖,我和邻家的孩子在雨中放纸船,奔跑,仰起脸,看闪电,让豆粒般的雨点尽情地淋到我的脸上和身上,淋湿的头发、额头、睫毛滴着水,外婆见了,急得直跺脚。后来,外婆看见天要下雨,就把我从邻居家中叫回来,她怕我溜出去,就放下手中的针线,给我讲故事,外婆在这样的雨季里,说过许多让我终生难忘的往事。

      外婆是南京人,日本鬼子在南京打仗的前一年,为了逃避战乱,外公和外婆拖儿带女来到苏北,投奔在盐城谋生的三叔公,那时候盐城流行霍乱,外公不幸柒上了霍乱,贫病交加,很快就去世了。外婆流落到这个小城来,全靠亲戚资助,才养活了四个儿女,她的最小的女儿,那时还未满两周岁,在饥寒交迫中生了一场病,不久就夭亡了。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祸不单行的日子,后来三婆婆回忆起这段经历,总是悲伤不已,前后不到一年,外婆先是丧夫,接着丧女,这在外婆心里是多么惨痛悲哀又无可奈何的事啊!我的舅舅在泰州上学上到高小毕业,住在南京的亲戚为了帮助我的外婆,减轻她的负担,就让我的舅舅寄居在南京的亲戚家中,在南京上中学,解放前夕到台湾谋生,解放后就一直杳无音信。我记得有一次,是中秋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外婆和我提起舅舅,她用茫然的目光看着我说:“你的舅舅离开我到南京的时候,和你现在差不多大,我也舍不得他走,都怪我那时候太穷,不能养活他,没有能力供他上学,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饿死,也不让他离开我。”

      解放以后,外婆的桑榆晚景,本来也不算坏。虽然她唯一可以指靠的儿子指靠不上,但是外孙和外孙女一大群,“福气”也不小。她一辈子过得非常节俭,粗茶淡饭,她也很满足。“知足者常乐”,随着岁月的流逝,外婆心头的创伤也能渐渐地愈合,那些痛苦的往事也能渐渐淡忘。在我出生的时候,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一家人缺吃少穿,外婆却一点都不觉得苦。后来发生了“文化大革命”,我的在乡村小学当校长的父亲遭人陷害,被停发了工资,监督劳动,一年都没有回来,我的母亲也因为我的舅舅在台湾,在单位遭到批斗,有一次被关在单位隔离审查,几天不准回家,到了晚上,我想妈妈就问外婆:“外婆,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外婆就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又摸摸我的脸,低声说:“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要怕,有外婆呢!外婆陪你。”有一天,邻居不知从那儿听到的谣言,说我妈妈在单位挨批斗时,被造反派在批斗大会上打死了。我和妹妹嚎啕大哭,外婆怔怔地望着泪流满面的我,一边用手替我抹眼泪,一边安慰我说:“不要哭了,以后外婆带你们过,不管有多难,外婆会把你们养大成人,不会让你们像孤儿一样。”我长大以后,常常想那时候外婆能够说出这样一句安慰我的话,是多么坚强啊!我们感到好像天塌下来一样,这惊恐,这紧张,这绝望,岂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婆所能受得起的?外婆不慌不哭,给我安慰,给我力量,她的泪在心里流,保护着她带大的孩子,在狂风暴雨中,撑持着一方遮风避雨的天空。

      十几年来,外婆一直默默忙碌,为我们兄妹三人提供着温暖和关爱。苦难的岁月,艰辛的生活把外婆磨砺得那么粗糙、苍老,小时候,我常常看见炎热的夏天她在锅台上忙得汗流浃背,寒冬腊月她的手背上裂开一道道口子。她的一生,始终在为儿女和外孙、外孙女操劳、操心,含辛茹苦,自己却没有享过一天福。在那个年代,她有儿子却不敢对别人说,不仅指靠不到儿子,还要受连累,有一种自卑感。她只能暗地里怨自己命不好,没有儿孙绕膝的福气。她牵挂的心,一直到临终前两年,头脑还清醒的时候,还暗暗地盼望儿子能够早点回来。我记得她老了的时候,常常和我说起,她说我的舅舅小时候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不会因为她穷就不想回来看她,二十多年了,一直杳无音信,也许已经死了。外婆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流泪,也毫无怨言,我知道外婆心里是欲哭无泪,心如刀绞。我依在外婆身边,有点不知所措,我怕看见外婆孤独无助的目光,我很想哭,但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就低下头,紧咬住嘴唇,默默地倾听这辛酸的故事。

      我常常想,如果不是经历“十年动乱”,外婆一定能够多活几年,看到自己旅居美国的儿子回来,临终前会留下什么遗嘱呢?母亲说外婆弥留之际神志不清,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外婆不是气糊涂了,临终都不能看到离散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外婆死都不瞑目。“不”我心里反对母亲这么说,我想如果那时候我们用更多的时间陪着她,陪着她絮叨着如烟如歌的往事,外婆在讲述与回忆中,也许能渐渐忘记这些憋在心里许多年的辛酸的往事。外婆太苦了,这个在厄运面前不流泪,在困难面前不低头的老人,如果那时候家中条件稍微好一些,母亲有空陪她讲讲家常,让她吐吐心里话,她瞑目前的一年中,怎么会老年痴呆呢?

      每年的中秋节,我就会想起儿时和外婆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有时仿佛还能看见我的已在另一个世界的外婆慈祥的脸庞。如今海峡两岸已经实现了“三通”,我常常想一个人如果死了之后还有灵魂,在九泉之下还能知道现在的事,那有多好。外婆如果知道我们兄妹三人都已成家立业,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一家人有房有车,日子过得都很幸福。她的儿子已经九十岁高龄,仍然健在,她的从未见过面的孙女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研究生毕业后,如今已经是一家跨国公司的副工程师了,如果外婆能够知道这些,她也就死而无憾,含笑九泉了。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叶建国 : 怀念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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