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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随记

  • 作者:南沙潮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5-03 13:4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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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远花香近,莺啼柳色新。

      在清醇的和风里,我被如潮的人流卷到了古城南昌。同行者五县六人:青浦徐国桢、吴云瑶,奉贤罗继良,崇明丁学礼,川沙徐连康,金山杨治平。

      南昌多名胜,首屈一指的当推坐落在赣江与抚河交汇处的新尾洲傍的滕王阁。

      此阁始为唐高祖第二十二子滕王无婴所建,故有其称。之后一千三百余年间,它饱经忧患,屡兴屡废达二十八次。如今的滕王阁,是参照古文献,于古址上重修的,因而仍不失古的韵致。它的正式对外开放,不过是去年年底的事。

      它之所以未遭遗忘,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王勃那篇不朽的《滕王阁序》,其理同于《西厢记》里的普救寺,《长恨歌》中的华清池……

      忙里偷闲,一干人欣然前往。

      迎面一座石砌牌楼,三檐三门,正中足够二辆大车并行。造型典雅,气势宏伟,与南京中山陵的颇为相似。顶端的金色隶书“遥临”,又增添了几许古意。

      进牌楼,仿佛刘姥姥初涉大观园,顿有恍若隔世之感。砖道洁净,花木扶疏。蝶影徘徊,燕语呢喃。闲亭奇石,碧波卧桥。目之所至,处处可入丹青。如把这一切比作薄施胭脂的二八姝丽,那么,被簇拥的滕王阁便是英姿飒爽而又风流儒雅的美男子。

      它位于景区东侧,整幢建筑呈箭状。平台底层东南墙壁上,嵌着用汉白玉镌刻的韩昌黎《新修滕王阁记》。正门立柱上是毛泽东手书的楹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正厅门楣上的贴金巨匾“瑰伟绝特”四大狂草,采自《新修滕王阁记》中“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绝特之称”的句子。南、北、西檐下金匾分别是“襟江”、“带湖”、“下临无地”。其他各层金匾、楹联的文字,如“江山入座”、“栋宿浦云”、“朝来爽气”、“水天空霁”等,皆生动地再现了《滕王阁序》悠远、阔大的意境。

      巍巍阁体鸟瞰莽莽赣江,其规制、高度都超过了黄鹤楼、岳阳楼,居江南三大名楼之首。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斗拱层叠,回廊环绕。镂门透窗,曲槛凌空。金漆闪闪,琉璃烁烁。其建筑特色,如行家所言,集唐阁的宏大庄重、宋阁的高耸挺秀、元阁的富丽堂皇、清阁的紧凑端庄之大成。在艳阳的浸染下,显得玲珑剔透,五彩纷呈,恰似一盏硕大、精绝的宫灯,悬于苍穹,系于浮云。

      横观竖瞻,脑际蹦出一串串辞藻:巧夺天工、无与伦比、国粹的升华、艺术的结晶……惊叹牵出迂腐,竟欲访前人之遗踪,发思古之幽情,结果如荒漠取饮,一无所有。正像某君说的,憋了老半天,倒是在古道西风瘦马的幻影里,瞥见几多失路英雄、无门书生接踵登攀,或抚剑唱《大风》,或交臂诵《离骚》,遥想秦皇汉武、李白杜甫,抒不湮之志,励不遇之怀。

      吆喝驱走了虚无,赶紧尾随那几位挤入人群,拾级而上。

      此为正厅,很宽敞,可容上百人。迎面墙上是大型汉白玉浮雕《时来风送滕王阁》,凸显天高地迥、举袂欲仙的空灵。另外三面墙上是各类彩绘壁画,都为江西历代名人“俊彩星驰”的群像,诠释着《序》中“人杰”的含义。我伫立良久,仔细揣摩,试图捕捉昙花一现般的亮丽中存在的某种永恒的东西,却是道不清、理还乱。

      第二层除了字画、工艺品之外,主要展出江西出土的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有鼎、觥、斛、簋、牛等,上面的铭文依稀可辨。它们的存在和重见天日,以无可辨驳的事实彻底推翻了该地区远古为蛮荒腹地之说,提供了可与黄河流域相媲美的灿烂文化的有力证据。

      徜徉其间,渐渐堕入青铜器铸就的肃杀、凝重的氛围之中。思绪张开翅膀,沿着斑斑驳驳的铜锈轨迹,穿越时光的隧道,停留在那个特定时代的上空。于是,窥视到如下一幅缩影:在鄱阳湖口到赣江东端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在象征奴隶制度的井田里,在鲜血淋漓的皮鞭下,人们运用先进的耕作、冶炼、建筑、纺织等技术,夙兴夜寐,长年累月,无偿为天子、诸侯服劳役,却无暇顾及自家农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岁丰而儿啼饥,冬暖而妇号寒。无休止的征战,使田园荒芜,饿殍填壑。还有男子殉葬,姑娘受辱……

      《诗经》中所记载的,几乎比比皆是。

      这些惨象并没有随着井田制的寿终正寝而结束,相反,在绵延数千年之久的封建社会里不断裂变和强化。绝望的挣扎,痛苦的呻吟,如汨汨流淌的赣江,无休无止。

      心里沉甸甸的,信步跨上历史之舟,一任漫漫长夜的冰霜刺激几至麻木的灵魂。

      嘈杂的人声把我从冥冥中唤醒。

      继续上行,是纪念王勃的所在。整块北墙镌刻着《序》的全文。书法遒劲、古朴,与内容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南墙挂着一帧帧条幅,均为后人吟咏王勃其人其事的墨痕。有一对联颇具代表性:雄文震座忆当年,登阁愁乡殊往昔。

      袖手慢投足,鉴赏复玩味,恍恍惚惚又做起了回头梦。

      堂上,正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环佩铿锵,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主人都督阎公提议众宾客赋诗作文,以为助兴。其实,他是“明走栈道,暗渡陈仓”,预先让女婿准备妥贴,务求一鸣惊人。未料话音刚落,屋角站起一位叫王勃的年轻人。面容清癯,穿戴朴素,沉郁的目光蕴含着聪慧和自信。取过文房四宝,略一思索,便挥毫疾书,一气呵成《序》。阎公甚为不悦,及至读了文章,方折服不已。座中人争相传阅,皆击节赞叹,自愧弗如。

      作为唐初“四杰”之首的王勃,十四岁即科试及第,授朝散郎等职。其创作成就很高,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一反当时骈文浮泛空虚、絺章绘句的通病和以“绮错婉媚为本”的诗风,追求勃发之真情、流动之气韵,“思革其弊”,身体力行,对促进五律的成熟、文坛的健康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尽管他经纶满腹、才华出众,“有怀投笔,爱宗悫之长风”,终因“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而潦倒市井,唯有哀叹“无路请缨,空余报国之情”。

      滕王阁宴会后,王勃南下省亲,不幸溺水而亡,怀着一腔热血,无限悲愤,时年二十六岁。

      往事如烟,逝者已矣。嗟惋之余,少不了放一通文屁,有七绝《滕王阁伤王勃》云:

      落魄英才枉自鸣,谁言盛世赖君明。

      春风又绿江南岸,赣水依然奏不平。

      一阵骚动,始知围着一大帮俊男倩女。个个神色怪异,如睹飞碟降临、僵尸出行……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急急逃离,一直蹿到顶层回廊,哪顾斯文扫地与否。

      定下心来,凭栏远眺,则是豁然开朗,别有一番气象。平畴沃野,黛峰隐现。渚清沙白,鸥鸟盘旋。水天茫茫,鱼帆点点。赣江敞开博大的胸怀,与凌架其上的“八一”大桥构成纵横两根长轴,将古、今文明,历史和现实,粗犷雄浑和纤细明丽连在一起,融为一体,汇聚于相交点上的滕王阁,产生了独特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我忽然觉悟,这不正是对《序》中“地灵”含义的延伸和拓展吗?

      猎猎江风掺和着缕缕乐音。侧耳聆听,有笙、箫、筝、笛、琴,或独或合,抑扬顿挫,如凤凰引吭,如珠落玉盘,如雨打芭蕉,如泉水叮咚……分明是霓裳羽衣曲。正欲好好消受,发现回廊尽头闪出那几位,匆匆鱼贯而下,这才记起还要赴市里参加一个活动,便追了上去。

      到了下一层,那几位嘎然而止。原来,曲子是在这儿演奏的。台上,几个浓妆艳抹的唐代宫娥打扮的女子甩长袖、移莲步,舒缓地跳着,动作酷似敦煌壁画中的描绘,想必是霓裳羽衣舞了。见吴云瑶端起相机作拍摄状,忙仿而效之。未等按下快门,已闭幕了。老吴哈哈大笑,连说抢了个好镜头,毫不理会得意后面跟着遗憾。

      归途中品味滕王阁之游,犹如刚从连轴转的通宵影院里出来。那各不相干或互相关联的情与景、人与物是多么和谐有序地演绎着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时时给人以知识、教育、警示……成为了解我悠悠中华的一部正剧,因而令人激动,令人沉思。这,无疑是滕王阁丰富的内涵与无穷的魅力之所在。

      众皆颔首。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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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滕王阁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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