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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的二泉

  • 作者:风土人情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4-28 18:3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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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一年秋天家里卖了棉花,趁着父亲手里有钱,我们兄弟俩便轮番给他讲收音机的好处。出于对儿子的疼爱与期盼,父亲终于下决心换一种方式去培育儿子,他就买了个收音机。

      因为有了收音机,我第一次听到了《二泉映月》。那时我还没有经历过世间的风浪,对苦难也没有任何体验,用父亲的话说就是在甜水里泡大的,听了《二泉映月》只觉得那首曲子婉转曲折,让人忍不住地想听下去,可惜听着听着信号就被干扰了。成年后,人生中的种种委屈、种种不得志常像无形的厚墙堵压在心头,让人在心里流着泪。此时,凭借个人的力量又无法去跨越或改变现实,父母也无法再帮上我们。亲自品尝到世间的百般滋味后,人生大好的光阴已过。正所谓少年不解曲中意,懂时已是不惑年。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年我能来到太湖之滨运河西岸的惠山脚下,并在那山灵水秀的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江南的雨水多,近看惠山终日都是绿色的,修竹青松与旺盛的绿草铺满了大山,山泉淙淙,昼夜不息地流淌着。远观那山峰一个连着一个,远处被薄雾笼罩着的山峰变得朦朦胧胧的,像在缥缈的云间,看到这些我心里时常会生出一份诗情画意来。因为那匆匆的泉水,那望不尽的绿色,让我感到了江南有别于北方的柔美。更让我惊讶的是,《二泉映月》中的二泉正是在惠山上。

      惠山脚下有个不大的古街,石板铺成的路,人们叫它惠山老街,以前街里热闹时阿炳曾到这里卖唱乞讨。现在经过长时间的踩磨后,街上的石板已磨出了凹痕,带着苍桑的年轮痕迹。街两旁的铺子里有卖惠山泥人的,泥人有笑容可掬的公公婆婆,老爷爷的黑框老花镜总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黑眼珠露出滑稽可笑的样子。也有胖嘟嘟的福娃,男娃额头上留着一片月牙形的黑发,女孩们都绾着圆圆的发髻。这些老式的泥人分别象征着福禄多寿与多子多福。茶壶店里有专卖宜兴紫砂壶的,紫砂的颜色有深有浅,深色的总是透着庄重严谨的气息,让人感到稍许的压抑。街上还有惠山老酒的铺子,那些老酒都装在大肚子的圆瓷壶里,壶口上扎了块红布,满眼的喜庆色彩便向外流溢着。没有生意时,那些守店人也是不急不躁的,他们会守着一杯清茶,静静地看着落叶一样飘过的游人,从不主动去招呼行人到店里买东西。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冷清的古镇曾是藏龙卧虎之地,明末文学大师顾宪成曾住在这附近,这位东林党领军人物做官时因得罪了权贵而被削职,回乡后他就创立了书院投身于教育。他的办学理念超前,学生们在书院里不光能习文,还能议论国政,从而学到安邦治国济世的办法。然而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知道顾宪成这个名字的人已不多,他的名字远不及他那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名气要大。江南本就有重文的传统,从东林书院走出去的名人无疑又给这里起到了表率,使这里的文风愈加浓郁。近代又从这里走出了钱钟书、华罗庚、秦邦宪、陆定一等人,这些人中的任一个都是能拿得起的响当当人物。在古代,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商人的地位最低下,连农人也看不起他们。我想这里的商家不愿主动去招揽生意,是不是仍受到浓郁的重儒轻商思想的影响,让他们坚守着君子固穷的理念,就像那个孔已己,都混得吃不上饭了还不愿意脱下代表着斯文的长袍。

      “石板路上人影瘦,步履摇摇出巷口”,这是瞎子阿炳到这里卖艺时留给人们的印象。从小在雷尊观里苦练乐器,让他可以熟练地使用琵琶二胡笛子等乐器来演奏,有了这些技能他本可以在任何乐队里都能活得很好,成为乐队的顶梁柱。但因为他个人的荒唐,道观和乐队都不愿再接收他,最后他只好到街头去卖艺。与那些商人不同,阿陃在卖艺时从不在乎这是没面子的事,事实上一个沦落到靠卖艺去换饭吃的人,温饱已成了他每天最关心的事,吃饱了能活着才是真的,他哪还会在意别人的嘲讽与非议。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尽管从乐师沦为乞讨的瞽人,但他又从未失掉过做人的风骨。他的风骨不仅表现在顽强地去活着,像草一样从石缝中长大,更难得的是他把对现实的体验与批判能在其作品里展现出来。

      当阿炳的脚步,苍凉的身影,还有他那令人流泪心碎的琴音被大运河东岸盛世的喧闹所替代时,惠山古镇上早已是昔人已去,不变的是山依旧,水长流,街还是那条古街。循着当年的那些传说,我们还能在惠山上找到他的足迹吗。

      那天带着这个疑问进入惠山后,我不仅近距离地接触到在远处看到的那些绿色松竹,也看到了山风吹动时它们如涛般滚动的浩瀚气势。在惠山古门前一块石床上,游人可以坐在上面去静听松涛之声。想那阿炳《二泉映月》中向上不屈挣扎的力量是来自这里阵阵松涛的启发吧,为了形象地表达出松涛,他不知在这块听涛石上坐过了多少个夜晚。这里还有江南四大名园的寄畅园,古树、奇石、流水、清幽构成了园林的特色,那些潺潺的流水声也被阿炳借用到他的乐曲中。

      一阵悠扬的古琴声把我们吸引到一个石亭旁,石亭内摆放着长长的古琴,一位素花旗袍的乐师正埋头专注地演奏着《二泉映月》。能在现场看到听到真人演奏着久违的乐曲,比我那收音机里放出带着哧拉哧拉干忧声的乐曲不知要强了多少。那忽尔高扬、忽尔低沉如泣如诉的声音再次引起了我内心的共鸣。这里的景美,人美,曲也美,又是在真正的二泉旁,可想我的心情有多么激动,也让我生出了“他乡遇故友”般的亲切。我甚至想到那个女子为什么要在这里演奏,为何不到正规的乐团里去。同样在露天下为了生活而演奏着,她与阿炳又是什么关系,两人的命运竟是那样地相似。

      此后多年我一直记住了那美好的一幕,当我再次来到惠山时,先前的那位乐师早不知何往。同样是气质高雅的别一位乐师替代了她。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听音乐要花钱买票了。记得那天很热,我耐住性子也没有找到第一次听曲的感觉,中途便匆匆地逃掉了。过后我想起了《芋老人传》里说到的“时、位之移人也”,时光肯定已不是原来的时光,生活的磨砺让我见惯了苦悲又无力去改变,人就变得不愿去多事,久之也变得麻木,自然也找不到初听《二泉映月》时的感觉了。

      依着山势,由高到底有石壁围成的三个水池,水由高处的池子依次流向低处。池子有八面形的,有方形的,每个池子里都汪着一池碧水,这便是天下第二泉了。自唐代茶圣陆羽认为惠山石泉的水质为天下第二后,惠山泉就有了“天下第二泉”的美名。赵构皇帝在南逃时也没忘了跑到二泉的石亭里煮泉泡茶。历代文人在惠山留下的墨宝有很多,元代的赵孟頫题写的“天下第二泉”现在还刻在石壁上。“听松庵静竹炉洁,便于烹云池汲圆”,喜欢凑热闹的乾隆也在这里煮茶题了诗,刻着乾隆真迹的诗碑被保护在一个碑亭里。惠山从不缺书卷气,也可以说是这里的文化气息与秀美的大自然共同赋予了阿炳的灵感,他又将自己的苦难巧妙地融合于自己的灵感中,最终完成了《二泉映月》这首警醒世人的优美乐章。

      而当我们看到,依然有人像阿炳那样用一根苦竹探问着人间路,依然有人为了生活而奔波在寒暑中,我们仿佛又听到那幽怨的琴声,人生百年几度,何处是归宿,惟有山泉依旧,明月如初。人类文明的进步总不如我们期盼的那样快速,当我们沉浸于物质丰盛的欢乐中,习惯于去算计个人得失的多少时,又有多少人还会静听《二泉》这样的名曲,又有谁还记得这个民族经历过的那些苦难。

      真正懂二泉的人是阿炳。二泉,也应是阿炳的二泉。

      

    【审核人:站长】

        标题:阿炳的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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