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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浆丰盈岁月

  • 作者:足行两行泪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4-23 23: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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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

      从前——具体来说,是在我小小时候的事情,占比较轻的黄豆根本算不上什么主粮。种得再多,也不能靠它来填饱肚子。真正能填饱肚子的,又能变戏法儿地变着花样做来吃的,还得靠稻谷呀包谷呀小麦呀之类的主粮来撑起一日三餐的生活。

      在农村,凡是好田好地种的都一定是那三大主粮。连每个生产队年年上交的征购粮,也定是它们“三兄弟”莫属。

      通常情况下,黄豆只在不碍事的偏坡瘦地上才有栽种,或是只在三大主粮之间来作个“填空”而已。人们房前屋后的那些自留地,谁也舍不得腾出一块空地,或是用面积稍大一点儿的地方来让它落脚。

      说真的,在广大农村的土地上,它确实有点不受待见。

      就拿我们家那块只巴掌大的自留地来说吧,简直叫它万国博览园一点也不为过,它那里面靠见缝插针种出来的东西几乎什么都有。用锄头不能种下去的种子和苗杆什么的农作物,就用一根小小的竹签儿,先把泥土豁开一道口子,将种子丢进去,然后盖上一层薄土了事。或者在雨后,用根小竹签插进土里,刨出一个如鹌鹑蛋大小的土坑儿,把根蔫不拉几的弱苗儿填进去……不管你用哪种方法,都不外乎要把那些不怎么容易得到的苗儿栽活,从中获得收益。

      “万国博览园”里当然离不开黄豆苗儿的身影。不论是以小颗粒的种子丢进泥土里,还是从稠密的地方匀来的苗儿,栽入较小的空地上,竹签都功不可没。

      在自留地里靠小打小闹种出来的这类黄豆,也仅仅是把大人们的野心作了个暴露而已——他们喜欢多种多收、不想让土地闲着的想法一看便知。其实,在那些一处处“密林”之中,哪会有矮小的黄豆苗儿抛头露面的机会哟!每年的收成也仅是在颗粒的数量上稍比种子多了些呢。实际它是不“满仓”的,从品种上来说,它只能算是黄豆的近亲罢了。

      在生产队的粮田里,靠小打小闹、利用闲置土地种出来的黄豆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每年尽管有些收成,当然公粮是不能交它的——一是收的太少,还不够“塞牙缝”,二是粮站那帮人的脑子里根本就没它的占比,像大宗的稻谷玉米小麦才是主打。黄豆灰不溜秋的堆在那儿一看就是个“小众”。只有分下户去,它才受待见,总归也是粮食吧。

      家家分回的黄豆,往家“拿”的时候,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地去背,随便个什么东西、去个娃娃也行,就可把它弄回来。

      这黄豆进了各家各户,人们总归是要忙碌一番的。得先用筛子过滤一遍,然后用手拈——拈里面混进来充数的杂物,经过好一阵辛苦之后,才有纯色的黄豆呈现出来。至于黄豆饱满不饱满无所谓,哪怕是些瘪豆,最终都能派上用场。  二

      听奶奶说,早年间的黄豆更显珍贵。

      她印象中,要是谁家过年能吃上一顿豆腐,平时吃一顿有黄豆沫子做的豆浆稀饭,那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我们全村好像只有恶霞李三立家才有吃不完的黄豆。要是肯有人从他们家去借黄豆,那一定是小斗出、大斗收的,而且借给你的黄豆不但是往年的陈黄豆,根本做不出多少豆腐来。而且名曰是黄豆,其实那里面还有很多灰尘和黄豆壳之类的异物。你拿回家还得打整一番才能用上。没办法,穷人家忙了一年,过年的饭桌上也想有豆腐摆上来苦撑一下门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是一定得硬着头皮到李三立家去借的——谁不去借,谁就是小狗。

      借也不敢一次性借多了,不然还不起呀!

      每年,他家从地里收的黄豆都用围席装,围席围得有人多高。年年都有用不完的陈黄豆在那儿放着,还怕你不去借呢。一旦有机会借出,他家那财富就会蹭蹭地往上长。

      在村里,谁又敌得过李三立家黄豆那厚实的家底呢,没有,简直没有第二个了。其它还算富裕着的人家收的黄豆,与他家比连小打小闹都谈不上。

      一般人要租借他们家的田地种粮食,谁也不敢在地里搞什么歪门邪道。要种麦子就一门心思专种麦子,要种包谷就一门心思专种包谷,生怕黄豆在其中祸害了收成。他们租借出去的田地,本来就很贫瘠,定的收成标准却高高在上。

      奶奶还说,古往今来黄豆都是个俏货,到了我出生的年代也是如此。生母死去的那年,我还不满周岁,那是一个缺了个遍的年代。母亲吃的很不好,喂我的奶水就跟不上了,加上她的意外去世,使我一下子断了“炊”。那年老天爷下的雨水特别多,很多粮食不等收回来,早在地里遭殃了。

      黄豆是个怕水涝的粮食作物。

      母亲死后,我每天的伙食是黄豆泡米舂米浆喝,白糖也难买。多少顿我吃的米浆里只有稀米糊,而没有黄豆的内容。好心的邻居二婆婆,把她儿子从外地好不容易弄回来、说是给他母亲养身体的黄豆匀了一点给我,奶奶每顿拿出二三粒黄豆与米泡在一起——最多时,黄豆也不会超过三颗。尽管这样,我吃的米浆稀饭也没管多久就断了顿。

      有时,奶奶给我打趣说:“你看你有多瘦,体内就是缺乏黄豆的营养。”我则憨憨一笑回答她:“不但如此呢,我的体内还缺乏母亲奶水的呵护嘛!”

      说归说,其实在我的心里也对黄豆的价值持认可的态度。想想它尽管不容易,却也丰盈了每个人成长的岁月。这一点,必须得到我们的认可。

      七十年代初期,我已经作为大哥在五兄妹中确立了自己的位置。我清楚地记得,我那早早夭折的小妹翠萍的生命,曾经也是被黄豆的营养垂青过的。那时,我正在村里的王家祠堂上小学。假期里,我们那空空如也的教室里桌椅板凳总是束之高阁,杆状的草料粮食堆在空场地上,其中就有还没来得及脱籽的黄豆梢。

      那期间,黄豆已经作为不可或缺的粮食,在生产队广大的农田里得到了广泛兼种。分到我们家的黄豆也能用背篼装了,沉甸甸地压弯了我们的腰杆。

      我们的翠萍妹妹,尽管仅仅短暂地存活了一年多时间,却也得到过黄豆对她的恩泽。作为双胞胎出生的她,随着那个还来不及取个名字的胞妹的离去,伤心又劳累的母亲不足一月就“回了”奶水,使刚上学的我,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每天要为翠萍妹妹喂“奶水”的责任。

      头天晚上睡觉前清水里泡的米粒,掺和着五六颗、七八颗数量不等的黄豆。这样科学搭配的“饭”里是充实着营养的,我们都信它。

      第二天早早地就用一个破“雷包”连水带内容将它们舂细,拿一块早已发黄的沙布滤去渣,只取里面的汁水熬涨来,然后装进一个玻璃奶瓶里喂她。

      我就是以这种一边给翠萍妹妹用黄豆与米、靠人工造“奶”的方式,每天喂她三次,一边懵懂着去读书学习的。须知我也是个孩子——是个比她只大几岁、却肩负了责任的孩子。

      要么她是觉得那“奶水”不好吃,那里面因没加进多少白糖而缺少一种甜味,要么她作为女孩本身喉管很细腻、需细嚼慢咽才行,反正每次我在喂她奶的时候急得直跳脚,她却望着我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口里并不怎么下咽。大人说,我把她嘴头下面的那块隔饭的围嘴都弄湿了,脖子下面粘济济的……想到自己不能按时到校读书,我只有用偷偷哭泣的方式来获取一点自我的安慰。  三

      黄豆的命运与人的命运一样,七十年代末期,它躲过了不为人知、不被人接受的深重苦难,已经能大大方方地在农村广袤的大地上自由生长了。但在那个普天同属的贫困岁月里,它仍显得力不从心,无力带给人们更好的日子。

      我们那不大、却赋予了很多希望的自留地里,已经有它的一席之地了。生产队的一些偏坡瘦地,也有了它的身影。不说别的,种出来的黄豆作为粮食自然要被分到各家各户去,连结出籽粒的豆杆也要按人头分配下去。

      每当有豆杆从队里背回家,大人总是要想办法再从它身上寻出些惊喜来。阳光暴烈的午后,他们把豆杆平铺在石板院坝里。在太阳光的灼烤下,它很快就发出了嗞嗞的声响。知道火候已经到了,我们便拿起梿枷,在它们身上使劲拍打,打得自己汗流浃背。除去豆杆后,你别说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下面便会有些小颗粒的收成呢。

      豆荚以及它的杆,打细了可以喂猪,那里面也含有豆的营养。再说,憨憨的猪是弄不清豆由人吃、苗杆由它吃这类事情的。

      我们对到家的黄豆的分配大致是这样的,它基本上算是被均匀地分配到三百六十五天里了。在不过年的平时——这也是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作为人的吃货,我们用它做“空心连渣涝”吃。所谓“空心连渣涝”,完全是家乡的一句土话,只有稀饭里没有米之类的细粮才叫“空心”,把泡胀的黄豆用“手磨子”磨成白白的豆浆,再用酸水让豆浆凝结成一砣一砣的“连渣涝”。

      “空心连渣涝”煮成的稀饭里,只加些红苕、酸菜进去,饭是稀汤簸浪的,但里面有红苕吃了照样经饿,哪怕一天做着重活的人,也会管上一阵子的。

      那时,大人几乎顿顿都做这样的饭吃,倒是没什么话说,可在家庭里人数占多的我们这群娃娃就有些受不了了。只有见到这样的饭端上桌来,我们的脸立马就“愁得像腊月二十四”样,但又不敢公开发作,只有减量吃,或者把那咀嚼的程序给省了,直接吞下去。

      殊不知这样的伙食,正是那时候人们不容易得怪病、身体虽也清瘦,却是健康的源泉。

      有时关在台圈上、赋予了希望的猪,也能偶尔喝上一两次豆浆水的。最不能忘记的是有年夏天,我们家养的一头准备在过年时才宰杀的猪崽,那年的六月就“扯了拐”,怎么哄它都不吃不喝,兽医看了后也打了针、熬了中药、用竹筒喂进去了,但没明显的好转。最后还是母亲附在它耳边说,你不要死嘛,我给你熬豆浆水来喝哈……它竟然奇迹般的好起来了。从那以后,母亲得出经验,家里的孬黄豆——不饱满的、长了霉的那种——在六月的大热天里,把它磨成豆浆水喂猪,是能达到治病强身的效果的。那有营养的“肥”水,猪也是很满意的。

      只有在春节期间才能吃到的豆腐,是靠一年四季辛苦的积攒得来的。

      对于一年中这仅有一回的“奢侈”,我们也会把黄豆所开发出来的系列产品用到极致。黄豆磨出的豆浆,加工后做成豆腐。把豆腐晒干,成为豆腐干。这是上等的菜品。除年三十中午丰盛的饭桌上,能见到它的影子外,接下来就只有最贵重的客人来了才能吃到。

      用点完豆腐之后的水喂猪,让猪也沾点过年的喜庆。豆腐底下的“锅巴”——老家的人,是不这样叫的,只因我把那土话中的一个关键字写不起来,才跟着大伙也这样叫着它——受烧火大小的影响,它多数时候都变黑了。我们一个劲儿地抢来吃,大人见小个子的娃娃抢不到,就故意说,那东西吃了脸上会打皱,你们仔细看看就知道了……这话显然是有杀伤力的。

      当我们对那东西都没人去再感兴趣时,大人又变戏法儿地把它弄成小块小块的,再投放到稀饭锅里,最后却被吃得个精光了。  四

      我总是在自觉与不自觉间想起从前,想起从前的那些往事。尽管有些已经物是人非了。

      有时,回味也能产生一种幸福感。

    【审核人:站长】

        标题:豆浆丰盈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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