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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平:被丢弃的树种(小说)

  • 作者:王琼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1-13 0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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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秋日的阳光,剌破低沉的云团,把一道道银线抛洒在老汉花儿匠的身上,暖融融的惬意。凉爽爽的窜沟风“哗啦啦”漫过开始泛黄的玉米田,吹得他那撮花白的山羊胡子直颤抖。

      背兜里背着棉袄、蔬菜和面袋子,手里提个清油瓶子,又宽又大的黑布裤筒随着蹒跚的脚步“扑踏、扑踏”地蹋动着,白布接起来的裤腰在小肚子上打个对拆,一根羊毛线编织的带子勒在裤腰上,尺把长的汗烟锅别在带子里,烟袋子在屁股上甩搭着。脖子一伸一缩地唱着《小放牛》的曲子:

      走了一回安口窑,

      卖咧个烂砂锅。

      儿子女子多,

      抢着去舀饭,

      就把个锅砸了。

      世上的穷人多,

      哪一个好象我……

      由于走得急,往往喘不过气来,有点上句接不上下句。不合时宜的装束和只有正月里耍社火才能听到的小曲子,引得一大群小孩子跟着看热闹。不时还传来一阵阵幼稚的童音:

      “叫花子唱社火哩!叫花子唱社火哩!”花儿匠老汉听乐了。他停住嘴,髙兴得开怀大笑,不由得回过身,对孩子们说:“狗狗,甭把爷爷当叫花子耍。”“噢——”孩子们笑得更欢了。

      “还是娃娃乖。”花儿匠笑嘻嘻地念叨着,“大愣愣的汉子们有时候也象个娃娃。哪几年穷,人还老实,这几年日子顺当了,贼性子就犯了,办什么厂呀,公司呀,张嘴就是几千万元,心里一激淋,啥道道都想得出来。钱从哪来,嘻呼镜(陇东人对万花筒的称呼)叼去!”

      孩子们的一阵逗闹,倒搅起花儿匠老汉一番心思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事,不过是为户村洼上一块地,花儿匠老汉要种树,儿要办水泥厂,各不相让,争执了几年。昨儿后晌父子俩红了脸,儿子摔手又去青海贩马去了,老汉就进山来。他要采些树籽,在那块地上种树。

      “农民嘛,活的是天底下的人。天王老子,土地山神,见庙都得烧香,见神都得敬着,怎么老想着往人上面爬哩?嘿,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得了!”花儿匠老汉想到这,仿佛自己是路子走得最正的人。于是,他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只有精神抖擞地赶路,猜神抖擞地唱他的《小放牛》:

      穿咧个烂毡袄,

      虱和虮子多,

      揣咧个糜面馍,

      虱吃多半个。

      世上的穷人多,

      哪一个好象我!

      戴咧个烂草帽,

      麻雀要垒窝。

      麻雀来踏蛋,

      就把个头踏破。

      世上的穷人多,哪一个好象我!

      太阳落山的时候,花儿匠老汉也赶到目的地了。他钻进一孔又宽又大的石扑崖子下面,准备在这里过夜了。山里面有很多又宽又大的石扑崖,里面有铺有泉,是赶山割竹子的人栖身过夜的场所。花儿匠老汉面前的这个石扑崖子,地上堆满了竹毛。崖面上有一条指头宽的石缝子。从石缝子里渗出的一股淸水缓缓的流入一小坑,满满的。

      他用脚把草铺拢了拢,腾出一块空地,抱了一堆竹毛点着,竹节烧着,“卟——,卟——”地互相吹着,“噼噼啪啪”地响着,旺旺地烧着。过了一会,火下面便有了一层厚厚的“火子”。花儿匠老汉架上干柴,煨上茶罐子,拿出面粉,用手和着水,捏成面团埋在红红的“火子”里,开始安顿肚子。忽明忽灭的烟火映着老人汗迹纵横的脸。走了一整天山路,他着实累极了。

      当月亮收尽余光,躲在西山下的时候,空旷的石扑崖子里传出了花儿匠老汉单调、嘶哑的“社火”曲子:

      南天门开,

      童儿两边排。

      赵、王二帅前开道,

      有吾党吉庆堂前赐福来。

      这是一段古老的“社火”曲子,名叫《天官賜福》,是当地人正月里敬神专用的,随便不能乱唱。按照山里人的规矩,凡是到这里来的人都要唱一段曲子祭祭山神爷,才能过夜,而且要唱《天官赐福》、《八仙上寿》、《刘海撤钱》等上等曲子;男欢女爱,妖狐鬼怪之类的日鬼曲子是不能唱的,唱了要遭灾落难。这里每年割竹子扎扫帚的人很多,上山进香的人也多,事故倒是常常发生,是否与唱戏祭山,忌口吃素有关,没有人知道。但赶山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在石扑崖子里投宿,不唱支曲子,石扑崖子里头那眼尺把大的水泉就干涸了,人也就住不下去了。若有好把式攒攒劲劲地唱几支曲子,崖子里就开始渗水了,水泉也就满了,倒也神奇。

      花儿匠老汉是常进山的人,自然不会破这个规矩。

      二

      晨曦染红了宝塔似的松林,把一蓬蓬翠墨从秋里的山色中勾勒岀来,耀眼地点缀着山坡和山峰,仿佛这就是山里的骄傲;而每一蓬翠墨的边上,都镶着一圈一嘟嘟喽喽的松针,毛茸茸,刺蓬蓬的,仿佛在向人们宣告,这就是山的生命,更有那水霜浸湿的土红色的松果,圆溜溜,沉甸甸的,金锤似的倒挂在枝头,显耀着阳光和雨露的结果。

      山里的秋色哟,霞红,树绿,烟白,泉淸……

      喝罢罐罐茶,花儿匠老汉一头扑进莲花台那彩色的世界里。

      莲花台是关山一座庙宇的名字,常常被人借来指代这里的位置。据说:这里是唐代名将尉迟恭打过仗的地方。在他撤走时,用双手搬起两座大山,小的一座立在下面,大的一座搁在上头。远远望去,整个山形宛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莲花蕾,因而得名莲花台。

      花儿匠老汉望着石“莲花”禁不住心里一阵兴奋,;尉迟恭能架起这么大的山,我这把老骨头就把个小小的户林屲没办法?

      “唉,户林屲,户林屲,这个要命的屲!”想到户林屲,花儿匠的激情又减少了,而且心里直打寒顫。

      村子西面有座上山包,长满茂密的树木,人们叫他张家户林。这个地方有个习俗:大户人家都要霸一座山,栽上树,叫作户林。据说:谁家户林茂盛谁家儿孙们就旺,所以,户林屲在当地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张家户林是当时全村唯一保留下来的一座户林屲。屲上树多果子繁,就是不能吃,吃了嘴肿;草鲜水美,牲口不能吃,吃了要得结症。这是老先人立下的规矩,沿续了几千年,谁也不敢违犯,谁也没有违犯,倒霉的是,这个规矩竟让花儿匠老汉自己给破了。

      花儿匠老汉年轻时爱耍社火,爱唱曲子,记性又好,记得曲子多,嘴又敞得很,随便啥事,开口就能唱上。本来嘛,庄稼汉人都野,何况是耍耍笑笑的事,也没人介意。谁想“文革”开始,社火不让闹了,老戏不让唱了,小曲子也不准唱了,整天地就是阿庆嫂、江水英,孩子们跟着连词都背熟了,花儿匠老汉硬是不爱看,觉着没味儿。有时,人家在台上唱“堤内损失堤外补”,他在下面给娃娃说社火《下四川》曲儿里丑角的快板:

      “东头东,西头西,南头来咧个卖菜的。

      正月里卖的季季菜,二月里割着卖韭菜;

      三月里卖的羊角葱,四月里抽着卖蒜苔。

      将菜卖到五、六月,各样蔬菜都下来,

      芹菜传来一道令,红萝卜地里拔壮丁;

      东瓜奉命挂了帅,勇将南瓜为先锋;

      身跨黄瓜弯弯弓,手持蒜苔枪一根;

      兵行交界打一杖,一下打了个乱咚咚;

      打得辣子辣扎红,打得茄子乌紫青;

      打得刀豆上了架,打得洋芋丸疙瘩。

      白菜一看军不胜,搬来蒜骨嘟一窝蜂;

      生姜吓得不见面,直到腊月才太平!”

      一段快板说完了,引得人们哄哄乱笑。本来就稀稀啦啦的戏场子,被他这么一引,一下子就散伙了,娃娃们还听不够,一个劲地央求他再说一遍,队长气得脸都青了。

      老汉一看架式不对,噙着烟锅正正经经地看起戏来。结果,他越装得正经,别人越笑得欢,一台戏就被他搅散了。

      不过,这一次确实闯祸了。那是腊月里的一天,县文工团到庄里来唱戏,庄稼人没有东西招待,杀了两只羊,磨了两锅子豆腐,生了些豆芽菜,招待演员。可是马上要上菜了,豆芽皮还没有剥净,一些女演员围到一块剥豆芽皮。恰巧让花儿匠老汉看到了,随口就念了一段社火曲子里的快板:

      “豆穿菜,水喷喷,

      媳妇吃上骂公公。

      公公忙拿拐棍拐,

      媳妇就拿奶奶头甩,

      甩了公公一脸奶。

      摸起来粘粘的;

      尝起来甜甜的。

      公公说,你只管甩;

      媳妇说,我偏不甩”

      一段未了,演员们笑得前仰后合,喊爷叫妈。可是笑也笑完了,乐也乐毕了,却有几个演员给老汉寻病开了,他们说老汉欺负人,污蔑革命样板戏。公社革委会的头头当时就罚花儿匠老汉和几个“四类分子”去户林洼砍树搭台子。当晚戏开前,还把花儿匠老汉带上戏台,低了一会“狗头”。人们都说老汉冤枉,但谁也没有办法解救老汉。就这样开了“杀戒”,砍开了户林屲上的树。不到一年,户林屲就变成了“和尚头”。

      后来,包产到户时,村上又把这山头包给了花儿匠老汉。

      “报应啊!”花儿匠老汉心上的圪塔越结越大了。刚包那会还罢了,人们也不说啥,花儿匠老汉大面子上还过得去。可这几年,吃白面了,看电视了,人们又想起了户林屲,风言风雨的,该说的都说开了,该做的事也都做开了。尤其是年终岁尾,天天早上起来,户林屲上有几堆纸灰。花儿匠老汉心里明白:那是人们对老先人告赔不是。花儿匠老汉的心里流血了。他下决心要重新绿化户林屲,而每过一个年这信念就增加一码。

      这次,花儿匠老汉抢在八月十五前独身来山里,就是要摘些树籽,完成这个愿望,清还这笔良心债。

      三

      从树上溜下来,花儿匠老汉一屁股蹲到草地上,腿肚子打颤,浑身发软,大口喘着气,半天爬不起来。

      吸了一锅旱烟,撕掉沾满胸前的松脂,用手支撑着站起来,从树下草丛里拣起几棵松果,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

      “人老不得啊!就求这几个棵松塔塔,花一整天的功夫。唉,咱也是个儿孙满堂的人了,耍的哈家什嘛,受这罪?”

      “你就是不会享福!七老八十的人也不拈拈你的斤两……”儿子的面孔又浮现在眼前。他每次受一点气就想起儿子,就骂儿子。过去是骂老婆,打从老婆过世就骂儿子,这是花儿匠老汉的脾气,全村人都知道。

      提起儿子,花儿匠老汉心里另是一番滋昧。说老实话,这几年他从心眼里佩服儿子:四十来岁的汉子,墩墩实实,一天到晚除了吃饭,从不赖在家里,走靑海、下四川,光贩牲口就赚个几千块。三四年功夫把个空荡荡的家弄得光光堂堂,体面多了。回到家里,人家也是说一不二。遇到难办的事情,吼一声,媳妇乖乖地退一边去,连个大气都不敢出,是个儿子娃!可就是爷父老子两个弄不到一块去,就户林洼那十几亩地,老子要种树、种粮,儿子要办个水泥厂;老子不愿意,父子俩翻了脸。儿子一气之下出了门,在外面跑得更欢了。干脆把地给忘了,一提户林屲就烦;“把求几亩山地,不值两张“大团结”,有啥搞头?花儿匠老汉气急了便骂:“钱,钱,钱你娘球!丢了地喝你娘的西北风去!”儿子全然不理。

      父子俩就这样“又统一又斗争”地过活着,各干一行,谁也不睬谁。今天花儿匠老汉吃了大力,不由得就想骂儿子。

      “哼,现在养儿子白操闲心,还不如当初一落地就喂炕眼门,还睡一晚上烙炕。老子泼死泼活还不是替你还债!”,这话出口半句,花儿匠老汉的脸“唰”一下变得傻白。他机械地四面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人,才又出了口长气,又不声不响地拣起了松果。花儿匠老汉有心思啊。二十年前,因为少亲家三百块钱,占了三年多的儿媳妇,硬是娶不进门。那年月,把他这个穷家全折倒了,还顶不上三百块,没办法啊。一次唱毕戏。折了台子,有一个“四类分子”给老汉说:他爸爸,你娶不起儿媳,这板拿几页,买了不是钱?我们这些人不敢拿,你贫下中农,怕球啥?说的老汉动了心,他叫人偷偷拿了几丈板,偷着卖了,给儿子结了婚。好在那几年没有人问,这事也就过去了。这件事谁也不知道,连自己的老婆都瞒着,只告诉她,亲家心肠软,把三百块彩礼给讲人情了。老人明白,女人家口松,实话说不得。后来,世道整齐了,花儿匠老汉常常梦见自己被“揭发”出来游街,吓得睡都睡不安稳。后来和他帮着他偷木板的“四类分子”(当然是平反了)在煤窖上班时,矿井冒顶,给塌死了。老汉心里明白:那也是报应。

      花儿匠老汉釆种绿化户林屲,这段在心里装了二十多年的事经常浮现在眼前。因为他知道,那板是他放了户林屲上的树加工成的。

      四

      “轰——,轰隆隆——”一个炸雷在半山腰滚过,山摇地动。

      花儿匠老汉被猛然惊醒,他惊慌地抬起身子,四周一看,漆黑的峡谷如同泡在墨汁里,什么都看不透,冰冷的寒气直刺骨头缝。他这才发现,满山的泼山水已经从仆崖顶上倒下来,顺着崖跟流下的山水早已淋湿了棉袄。

      “轰——轰——轰,轰——”又一个闪电打在崖顶,震得耳朵嗡嗡叫。

      “不知那个孽种又给雷公爷劈了”。花儿匠心里想着。他缩起身体,拨弄火堆。火已燃尽,只有压在下面的几个粗枝头上星星点点,红红地燃烧。花儿匠老汉把它们弄到一块,火苗见风,又“呼呼”地燃起来了。

      有了火,花儿匠老汉这才记起他的树种,赶紧收拾。到处是水在流,看不见,摸不着。花儿匠老汉拿起一枝燃烧的松枝,照个亮,发现靠近火堆的几堆松籽已被烤焦,冒着刺鼻的油松味儿,还有几堆山顶子籽早已被雨水冲走了半边。花儿匠老汉也顾不得一样一样分开,他胡乱收拾到一起,包在一大块“油纸”里,抱在怀里。

      “啪”一声响,不知什么东西掉下来,滑溜溜地搭在花儿匠老汉脖子里,又滑溜溜地掉进前面的火堆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软东西在火堆里“啪,啪,啪”地乱崩,几下就不动了,就着火了,他用树枝一拨弄,原来是一条镢把粗的蛇给烧死了。

      “我的妈呀!花儿匠老汉的心一下剧烈地跳起来。“长虫怎会往火里钻?”花儿匠老汉紧张地四周看了一遍。火那边几条拖着大尾巴的黑影“嗖”地窜过视线,不见了。

      “狼!花儿匠老汉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马上站起身,“有麻哒,畜生灵得很!”,一个箭步跃过火堆,跳出石仆崖。

      就在这时,空中一道白光劈下,崖顶那棵一抱都搂不住的松树被“咔喳”一声从中间劈成两半,在“轰——”一阵雷声中向两边倒下。紧接着半个仆崖顶也崩溃了,“轰隆隆”地塌下来,一股山石掀起的气浪把花儿匠老汉推倒在一棵树根下,身后“哗啦啦”乱响。当花儿匠老汉再次爬起来时,石仆崖已经不知去向。顺山流下来的泥石流把一切都抹平了,吃的、用的、背兜,早已不知去向,唯一剩下的就是紧紧捂在胸口树籽。

      花儿匠老汉再也不敢去崖底下避雨了。他靠着树干,抱着那包树籽,只有这“油纸包”就是赖以生存的唯一希望了。

      雨越下越大,狂风不时卷来一些雨水,凉冰凉冰地直往脖子灌。花儿匠老汉卷缩着发抖的身子,尽量躲避着。突然,“唰”一声,一条长长的东西从身边跃过.,鸡毛弹似的长尾从花儿匠老汉脸上刷过,溅了他一眼睛泥水,两只瓜子在老人脚前一点而过,是那样轻盈有力。

      “啊——,狼!”花儿匠老汉吓得吼了一声,顾不得眼睛疼痛,抓起垫在屁股底下那块石头,站起来等着第二只。可半天过去了,并没有第二只狼过来,独有花儿匠老汉颤抖的手和“抨评”乱跳的心在动。花儿匠老汉又丢下石块,抱着“油纸包”蹲下去。

      这时,他又想起了儿子。儿子如在身边,他就什么也不怕了。记得有一次,儿子贩马回来,给家里拉了一匹蒙古马,性子烈得很,乱蹦乱踢,全村人谁都不敢靠近。儿子吐掉烟把把,大大咧咧地走过去,麻利地躲过马蹄子,右手一把拧住马下巴,左手“啪”一巴掌拍在马的前肩子上,那马打个趔趄,顺顺地站稳了。那时,他老人家也满面红光地看着笑哩。整理家务上,儿子更比自己强,全村盖起的数得着的几个小洋楼就数自家的髙,不花个十几万能盖起来?可就是,儿子愿意治马、盖楼,儿子不愿意进山采种。儿子只讲票子不讲良心。儿子大了啊!

      他也着实羡慕儿子,那种干练利落、蓬勃旺盛的心劲,比自己洒脱。哪象自己顾前虑后的,树大根大,扯扯挂挂的。人活的岁数越大,这孽帐就越欠得多,又有啥法呢?想了一会儿子,花儿匠老汉似乎想起应该唱支曲儿,刚才遭难就是因为没唱曲子的缘故。他强打精神,唱起《天官赐福》来:

      “南天门开,

      童儿两边排;

      赵王二帅前开道,

      有吾党,吉庆堂前赐福来……”

      嘶哑的声音在林中颤抖,在雨夜中减弱。渐渐地,一句接不上一句了,有前腔无后声,象唱,又象嚎。

      五

      八月十五过后的一天,花儿匠老汉的儿子,收到一帮割扫帚的客人稍来的东西,那是一个“油纸包”。全家人打开“油纸包”一看,里面全是凉晒得干干净净的树籽,有松籽,有酸梨籽。

      “啊?他爷呢?”

      “爷爷咋啦?”

      —家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村子,赶那帮割扫帚的客人。而那包丢在地上的“油纸包”被一群鸡抓破,刨着,抢着,啄食着……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朱平:被丢弃的树种(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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