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涝坡庄学农

  • 作者:方烟雨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1-10-17 00: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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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校的学生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叫“学农”。这一历史产物对于如今的孩子们来说,已是遥远的传闻了……

      一九六九年秋季,我校即将毕业的学生怀着沉甸甸的心情,踏着松散的脚步,走了三十多里路,沿着崎岖的山道,来到济南南部山区的涝坡庄,将在农村“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为做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而奋斗。

      临行前,学校领导郑重宣布:“同学们,这次学农的表现将记入档案,根据中央精神,明年初的毕业分配有留城指标” ……

      文革时代,每一批毕业生的命运几乎都是“上山下乡”,今有留城之说,这是何等诱人的福音啊!

      来到目的地,班里的男生被安置在山坡平坦处的清真寺。

      我真没料到,在这偏僻的山村还会有“伊斯兰教”的信徒,真如穆罕默德所说:“普天下安拉的子民都是一家”。

      老村长把我们带到一间屋里说:“学生们,男的就住在这里,女同学分开住……”我进屋后映入视线的墙上挂着长长的白布,余光处放置着黑漆漆的长方形大木盒子,顿觉毛骨悚然,惊呼道:“这是停放亡灵的地方。”同学们闻声都逃了出来。

      老村长用诧异的目光问询时,我便理直气壮地说:“我懂民族习俗,这是停放亡灵的地方!你敢住吗?"

      一场风波,以老村长把住处调到对面的“诵经室”而告平息。事后,村长念叨曰:“还真小瞧了这帮后生。”

      此庄的人家零零星星地散住在四周的漫山坡上,清真寺的缓坡底横躺着一条泉水形成的碧清河流,满山遍野的柿子树、酸枣树以及野花闲草,渲染着这风景如斯的世外人间……

      秋收很是忙碌,掰棒子、刨地瓜、摘柿子……从日头未出直至残阳西沉,我们十几岁的学生,都干得十分卖力,尤其是我们男生干脆甩掉衣服光着膀子。好像个个都是共产党员似的,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其实大伙都心照不宣地惦记一件事,那就是“留城”指标!

      在嬉笑怒骂中干活,时间倒也过得很快。虽觉劳累,但能熬得住。只是吃的饭太差劲了,一日三顿以地瓜干为主食,中午每人限定两个又小又薄的棒子面饼子,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地瓜吃多了胃里只泛酸水,两个饼子远远满足不了食欲的需要。那个年代的男女同学之间是不说话的,否则要招来“作风”有问题的闲言碎语,但女同学的“高风亮节”的举动却深深打动了我们这帮小子。每当我们细嚼慢咽最后一口饼子时,那眼神冒着绿光紧瞅女同学的饭桌时,女生班长便会托着半盛着饼子的筐子,微笑无语的放在我们的饭桌上,转身娉娉婷婷地扭着蛮腰走了……

      涝坡庄的麦子地极少,因地处山地,大概是土质的缘故吧,收成也不好,又加上雨水太多,要不怎么叫涝坡庄呢?难怪我们几乎看不到白面馒头,麦子太金贵了。

      老村长的小儿子,是个介乎于弱智和正常人之间的小青年,一天书也没念过,没事就往我们住处跑,两个斗眼没完没了的盯着女同学,他竟然能分辨出谁俊谁丑,你能说他傻!

      我们抓住他的弱点,便因势利导,以介绍女同学和他相亲为诱饵,哄他多次偷拿家中的白面馒头,以供我们解馋。你想,知识青年能没“智慧”吗。由于这次学农的表现将记录在案,也只能耍点小聪明,占点小便宜,但象以往学农那样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劣迹是绝不敢重演的。不“乖”不行呀,因为谁也不想把学农变成扎根农村一辈子啊!

      庄里的晚上十分无聊,那时的山村是没有电灯的,四处是黑漆漆的,所谓万家灯火,也只能隐约看到散落在环山四周的百姓家,从纸糊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煤油灯光,就像墓地里的磷火。蟋蟀在令人心烦的吟鸣,偶有狗吠声传来,临睡前的夜晚将如何消磨,好一个愁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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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是我们班有学校宣传队的文艺骨干,什么生子﹑武子﹑锡民﹑占茂等学友,临来学农前恐荒疏了技艺,随身携带了几件西洋乐器,靠他们的面子,又邀来外班宣传队的会唱京剧的女同学,于是乎,手风琴的欢快,黑管的如泣如诉,小号的激悦高昂,京剧唱段的字正腔圆,在这静寂的山村里沸腾起来。耳边回荡着“天籁之音”。在这亘古旷世的天然环山舞台上廻响着,激杨着……

      清真寺的左邻有一个“二柱哥”,他是村里唯一的车把式,换言之,就是赶马车的,那可是技术活,他读过小学,又经常哼着小曲赶着马车走乡串巷,还经常载着山珍特产进城销货,可谓是村里见多识广的“高人”。

      他曾教诲我们:“小老弟,你们放着学不上,到这山旮旯里,学什么农,还接受什么再教育,越学越没出息,俺们就是面对黄土,背朝天下苦力的命。哪能跟你们城里吃皇粮的去攀比 ……”

      听罢一席话,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虽说得在理,但总有些不对劲,贫下中农怎么给毛主席唱反调呢?

      这番闲聊也不知怎的传到了村支书耳朵里,为此把“二柱哥”训了个“狗血喷头”。打那以后,他很少和我们接近了。数日前,在地里干活时,我不慎被镐头蹭破了头,当时血流不止,多亏二柱哥赶着马车行程二十多里路,将我送到一个部队卫生队救治。44

      在住处养伤期间,清真寺右邻一位虽地主出身,但心地善良的回族大婶,每天清晨都会做好一碗鸡蛋面条,给我补养身体,班里还有主动为我洗衣倒水的女同学,这浓浓的情义着实让我感动了很久﹑很久。几乎使我忘掉了这世上还存在着阶级斗争。

      两个多月的学农很快就结束了,同学们怀着几分留恋和几分忐忑不安的心思,告别了乡亲们,告别了这虽然吃不上白面馒头,但却山清水秀的涝坡庄,心里念叨着,我学农期间的表现,能留城吗?……

      岁月无情,五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那极其短暂的学农往事,总会从心底泛起一种情愫,一种向往,我多想知道,那座清真寺更沧桑了吧。二柱哥还能赶马车吗?那位好心的回族大婶还健在吗?乡亲们都能吃上白面馒头了吧,庄里用上电灯了吗?那碧清澈底的河水还在静静地流淌吗?……

      2013年4月4号于济南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涝坡庄学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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