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伤筋动骨，二个一百天
这世间有太多的猝不及防，去年六月二十六日中午，在亲戚一农家院子里，一条半大狗突然迎面扑来，一窜老高，可能是想与我亲热，我误解其意，慌忙倒退，后仰摔了一跤，右肘着地受伤。外甥女马上开车把我送进了县城骨科医院，拍片后，两位医生给予复位，吊上石膏支架，然后就是输液、服药，一系列常规化验、检查。第三天，好像受伤部位没有流血，没有明显肿疼，于是第四天上午，个人要求，医生同意，出院回家静养，定期到医院换药。
二十多天后，因为膝盖疼痛，侄子带我去县医院诊疗，骨科梁主任是我们村的，他说膝盖问题不大，属于老化，建议肘部照个CT。结果出来，我都蒙圈了，片子显示，右臂肱骨碎裂。梁主任立马上网请教了他的老师——石家庄骨科医院的主任，正巧当时那人在我们县，他俩一致的意见是需马上手术，且事不宜迟。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天中午，我思想斗争异常激烈，情绪降到了冰点。原以为已经二十多天，熬过一个半月就好了，不料事与愿违。如果才受伤时动手术也就认了，而几个星期后，再开刀从头来，那得受多大的罪呀，我非常不情愿。怀着侥幸心理，让家人带着片子专门去那个骨科医院咨询了某副院长，他给予的答复是，如不作手术，保守治疗，虽不比从前，但问题不太大(大意)。于是事情搁浅。
一个半月下了支架，八月初我回到了海口，把前后经过告知了儿子儿媳(开始怕拖累相瞒)，两人心急火燎。次日，媳妇请假二天，带我跑了两家大医院，看了权威专家，中医、西医都有。资深医生都建议做手术，只不过附医的那个博士的意见是，年纪大了，效果不一定很好，半年后看发展，不行再施行手术。并给开了一个月的药治疗膝盖，吃后很见效。
说话间到了十月份，其间，儿子两人一直想着此事，查询医疗信息，得知河南洛阳骨科医院不错，及时把片子寄过去，肘外科张主任同意亲自做手术，于是儿子九号陪我们去了洛阳。
当天下午二点在家庭旅馆安顿好，三点就住进了骨科医院。由于黄金周的原因，积压了很多病人，医院有时一天要做百八十台手术。依程序一边排队，一边做常规体检，接通知十七号上午第二台手术。预约的那个张主任是技术权威，退休后返聘值守，他身材高大魁梧，黝黑皮肤，话语不多，术前交流时，讲到我这种手术不大，对他们来说是驾轻就熟，让我们放宽心;不利条件，则是年龄大了，各种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尤其是我的属旧伤，已经一百多天，碎裂得厉害，割开后分两步走，第一步，刮除骨痂，第二步上钢板接骨，较复杂。听得我毛孔悚然，联想到古书上的刮骨疗毒。老了老了，刚经历过三年疫情，又要遭此大难。也罢，是祸躲不过，豁出去了!按着助理医生的指点，亲自执笔签名画押。第二天十点，我上了手术台，眼一闭，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麻药一打，听天由命了，料想，回归自然的时辰，大概也就是这样。手术刀下，肘部往上割开了一条大口，上了钢板、螺钉，缝了十二针，两颗钢钉露在外面，挂着支具，拖着血袋，我被送回到肘外科61床。下午和晩上，还在滴血，房间两个病友家人扶我到卫生间两次，剧烈呕吐咳出一大口痰返回。第二天虽然也是虚弱，不想吃东西，但舒服多了，算是闯过了一大关。术后四个星期，伤口拆线，吊着支具，回到了海口。十二月十一日，术后七周多，去市区骨科医院，拔掉了那两颗钢钉，虽然也是胆怵，但比想像得疼点要轻一些。那颗短的，一寸多，感觉还好，另一颗，二寸多，有些疼痛，还流了一些血。不过，那把老虎钳子，摆在桌面上，怪吓人，锈迹斑斑，又大又笨，怎么看都不像医疗器械，让人想起电视小品“拔牙”中演员王刚手中比比划划的那把大钳。过后闲下来就想，国家拨巨款为医院置办那么多高档设备，为什么还允许用如此陈旧落后不卫生的东西?
回想为伤病，我去了多家医院，看了不少医生，跑了很远的路，花了几万块钱，如今线也拆了，支架也卸了，钢钉也取了。九九八十一难，三七二百一十天，伤处脱掉一层皮，头发脱落也不少，该修成正果了吧?
二、有病乱投医
受伤所在是一个乡镇，离县城十几分钟车程。县里有两家医院看骨科，外甥女拉上我，照直去了骨科专门医院，因为那里她熟悉。不想埋下了隐患，古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此所谓成，意为这个医院有一祖传秘方膏药，大骨复位后，我一共贴了四贴，二百元一贴，效果挺好，伤口没痛没肿没流血，它掩盖了肱骨碎裂的真相。过后我在网上看到行家有关解释，讲如果血液循环正常，伤口也有可能不疼痛。此所谓败，意为一个堂堂的专科医院，也太不专业了，中间竟然没有安排照片子，须知我在这个医院的住院费2300元，其中仅化验费就占了近二分之一。患者无知，不懂病理学，那医院岂能不懂?偌大的招牌、诱人的广告、不该发生的医疗事故、严重的失职行为，损人害己，贻笑大方，不怕砸了自己的牌子?
这样的乌龙事件、医疗事故，我不幸中招好几次。第二次是在海口某医院照CT，片子出来后，我发给老头的一个战友看，然后他质疑说，片子不对呀!并建议去问一下。结果是，不知把哪个冤大头的给了我，同时把我的又不知给了哪个倒霉蛋，冤、假、错，连环错。咱老百姓，照个片子几百元，敢情就是这样被愚弄!第三次上当是在洛阳，医院做支架的，游说到病房，花言巧语，要给我的石膏支架更新换代。为此我还专门咨询了同病房的病友，她的体验是效果不好。等那位生意人再上门时，我一口回绝。可是那女的死缠烂打，又通过关系弯道超车，无奈，支付一千多元换了新材料支架吊上。不想，供血受阻，第二天手掌肿得像发面馍一样，高起了一倍，等那个推销的再回访时，气得我火冒三丈，把她灰溜溜地骂了出去。
早就听人讲过，医院的医疗事故，占比不低，代理诉讼也就应运而生，经常看到有从业人员，出入于病房，散发传单，承揽业务。58床的病友，比我大一岁，她也是“二进宫”，其病情和第一次治疗情况与我近似，也是三个多月的陈旧性肘外伤，她比我晚几天手术，术后进重病室观察，一天后回病房，多花不少钱。他已经委托律师，进入了司法程序，状告他们县某医院，要求赔偿。而我，受苦受难受罪，遭遇几次大小事故，心里憋屈，终是心字头上一把刀，选择了忍耐。我认为，医患这对矛盾，单靠当事双方是不好解决的，需依仗大气候，因为弄不好，捉不住黄鼬还惹身骚。对病人来说，治好病是最终目的，是主要矛盾方面，患者是有求于人的弱势群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为治病，我也曾死乞百赖地恳请于一个民间医生，故事情节妙趣横生，带点小喜剧色彩。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摔伤后，右边走路不利索。当地时兴注射玻璃酸钠，我也跟风去打了几针，效果不明显。侄媳向我推荐一个私人医生，说他推拿按摩挺有名，并于头天下午前往预约挂号，想不到吃了闭门羹，他电话打给我一口回绝，理由是不接待老年患者。
管他哩，掏钱看病天经地义，送上门的钱还有不要的?第二天上午我们一行不请自到。城关镇上，富达市场内小十字街北街，路西一个小院，门面不大，上书“李大夫正骨按摩”，巴掌大的院子靠里，外面邻街南北里外两间小屋，里间生活，外间治病。陈设简陋，中间一个按摩床，靠墙一头有牵引绳，床边搭着陈旧单子毛巾等，靠南墙一张小床，此外还摆有几条木凳子，所有用品都很不起眼。我们到达时，里面已有十来人在候诊。一进房门，医生就下了逐客令：“你回吧，我不会给你看病!”这倔老头!我装聋作哑，厚着脸皮，先挤个位子坐下再说。打量那干巴老头，比我岁数大，瘦小干练，正在为一位女患者推拿，土法上马，用粗绳索固定住那人小腿，做抻拉处理，而后翻过来调过去地认真推拿，大约有半个小时，一个疗程结束。那女人在包里掏出一大袋杂粮馒头，外加一箱牛奶，放到里屋，然后往外走。老头推让着，后转向我们解释说那是他的亲戚。接着又按顺序治理了七、八个病人，其中有落枕的，有扭着腰什么的，看他治病，技法娴熟，手劲很大，问诊的同时，用手触摸患处，或推拿或矫正，一、二、三，走起!手到病除，立马见效。不照片子不化验，很多病患，苦瓜面容来，轻松愉快走，你不服还不行，疗效摆在那，有目共睹。
他还有一个特点，治病聊天抽烟几不误，与病人谈起三里五乡的人或事，他无所不晓。看他的烟瘾是真大，可以说烟不离口，据他自己承认，一天要三包。
他一边与候诊的人搭讪，还不忘对我下逐客令，还是那意思——年龄大的治不了，怕出意外赖住他，自述曾遇到过两个耍赖的病例，赔了不少钱，怕了。我赶紧表态说只让他推拿，不必也不敢让抻拉，一切后果自负，并不失时机地在老公包里掏出一盒中华烟奉上。他一边为人理疗，一边打量着我走路的姿势。看看排队的没几个人了，他命令我躺到南墙边的那小床上，一边搭讪着，隔着裤脚，将我的右脚腂处左右摆动，两手合力外拉，说声：“好啦!”接着又拿捏右膝盖，自信满满地说：“你的右脚崴伤了，已正过来;你的膝盖里有一块骨渣，需要到县医院去找你老乡做个微创取出来。”这么简单!我千恩万谢地，赶紧去扫码付费，问是付四十还是六十(明码实价)，他连忙说不用了，一包烟足够了，一面往门外推我。我连声说着道谢的话，告知说我还要回来的。原本打算买点毛巾浴巾什么的，再买条烟送上，后来急着回海南没有顾抽出时间，想等明年回乡时，再去看望那倔老头。
三、何以解忧
一年365天，三分之二的时间忙于疗伤，成箱的中药西药土方药，吃得我见药就反胃;连续输液，一度左臂不好下针，只能换右边。左吊瓶右吊带，外加伤及右腋下方叫不上名的什么膜而巨疼，翻个身都要人帮忙。时至今日右臂都没有伸直，日常生活都靠左手，吃饭像二岁小孩用叉、勺，洗脸如懒猫胡乱抓两把。一下子沦落到这步田地，平生第一次遭受这样的磨难，孤灯之下，黯然神伤，封闭自我，苦恼凄徨。
若问我，现在可好?何以解忧?多谢关心!我现在精神状态和伤势状况都不错。自我救赎，我所依托的是：书籍的力量，榜样的力量，亲情友情的力量。
这其间，不方便出门，躲进小楼，心无旁骛，通过喜马拉雅平台，有针对性地，我听了不少的书，杨绛的作品系列，史铁生的作品系列，还有近期的余华的《活着》等。杨绛的名言“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能力，不是你把自己打扮得多么漂亮，也不是你赚钱有多么厉害，而是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有快乐起来的能力。”讲得真好!感觉是专门写给我的，鼓励我要振作要快乐起来，像她那样百折不挠，克服眼下的困难。还有《活着》中的主人公福贵，一条硬汉，历尽磨难，身边的亲人相继离去，那种伤痛，是心灵的创伤，是万箭穿心能致人死地的伤疤，但是福贵坚强无比，挣扎着活了下来。再说史铁生，轮椅上的作家，21岁骤然瘫痪，伴随有系列的并发症，只活到40多岁，但他怀着对生活的热望与不屈，在自渡中把生活唱成了歌。我和他们比，是小巫见大巫，我是幸福的，是兴运的。这点伤病，算不了什么，相当于他们身上被扎了个小刺。这样一比，我就释然了，乐观了，就不把那点伤痛当回事了。
像史铁生那样，把生活唱成歌的，我身边也有一个这样的榜样和偶像，她是我在沙市机场居住时的楼下邻居张姐，后来调到汕头市工作。没有夸大其词，她真的是一边唱老歌，一边忙早餐，眼见为实。她是党员，曾是基层干部，乐观豁达，活力四射，囗碑很好，做了数不清的好事，比如说朋友到那里游玩，不仅管吃管住，还一批又一批地送客人到鼓浪屿码头边。她近期到沙市治疗骨股头病，只有两周时间，还惦记着给几个友人采买并邮寄当地特产和腊味。老天有时也欠公允，张姐人性再好，怎奈命运多舛，前几年骑自行车在大门处被汽车撞成重伤，肩胛骨断裂，肋骨折断两根，左膝盖骨伤，好在头部流血内里无大碍，拣了条命。出院后动弹不得，卧床疗养。祸不单行，治疗才有点起色，又从床上掉下，摔坏骨股头。遍体鳞伤，再加上之前五脏六腑也有不少基础病，像我们一般人，会被这一连串致命的打击压垮而躺倒不起。而她是超人，钢打铁铸，精神不倒。她的信念是：一定不能倒下，要坚强，要重新站起来。她坐着轮椅，拄着拐杖到处求医问药，辗转汕头、沙市治骨伤，到北京治骨病、耳病、肠息肉等，经过几年的治疗，顽强地锻炼，她竟奇迹般地能拄着拐在外走路了。不但如此，她还支持儿子生二胎，小孙子十个月了，不雇保姆，古稀之年的爷爷奶奶自己带，把婴儿车当作轮骑，一面看孩子，一面忙中偷闲上健身器锻炼;坐着凳子扶着灶台择菜做饭。我惦记着她，经常与她视频，即使在瘫痪卧床的时候，也没见她颓废落泪，而以微笑示人，现在更是大声的爽朗的一连串的笑声传过来，让人跟着笑逐颜开。前几年我在她家住过两天，曾听到她在楼下(复式楼)一边唱老歌，一边忙早餐。她的乐观向上的姿态，她的坚强不屈的性格给了我无穷的力量。还有如上所说的名人和人物形像，在我不能自拔时，救赎了我的心灵，将我拉出了沼泽。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让我感动感激感谢感恩!
要感谢感恩的，还有我的亲朋好友。患难见真情，网络传友谊，不忘五湖四海的很多挚友，为我牵肠挂肚，心急火燎，唇齿相依，疼爱有加。视频不断，问候不断，其中沙市一个朋友，前年骨伤痊愈，设身处地，时刻关注，每到一个节点，都不忘给予引路指点，比如说接骨吃什么好，拔除钢钉后注意事项等，她最近提东西引发伤痛，即刻打电话过来让我引以为戒。万绿园的舞友，某天来了一大群，我眼含热泪，张开左臂，挨个相拥。我在客厅为他们照了张合影，并标注了文字：生命中，总有一些缘分，暖到落泪;总有一些遇见，美到花开。
我两边的家人，也是杨家将一齐上，都想为我做点什么。两家的兄弟姊妹妯娌还有晚辈，都前来探望，大包小包红包，掏心掏肺场面感人。在县城的外娚女，给我买来休闲衣服和床品，卷纸抽纸湿纸面巾纸等日用品，应有尽有，一应俱全，无微不至，如同亲生。侄子侄媳每天下班后总来转一圈，聊几句，干点活，车子随叫随到，诸事有求必应。
感念我的弟弟，古稀之人，住县城，离我住所三四站地，每天骑自行车往返三四趟，早晨买来餐饮，中午饭弟媳每天变换花样，由他日晒雨淋地送来，他经常给我买来一些饭店的名吃，调动胃口，补充营养，还不时顺便提个瓜果，买些桃李，像对待小孩似地，生怕我难过哄我高兴，甜蜜温馨，如入父母的怀抱。
我老头，本来在乡下陪伴他94岁老母亲，后到县城照顾我。全天候伺应，里里外外一把手，被呼来唤去不说，还要小媳妇般地，对我的无名火，逆来顺受，颇显大度，陪我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
在老家养伤的日子，我没有告知儿子，卸掉枷板回到海口，见状，儿媳心急火燎地说：“妈，您可不能有个好歹，否则，让我们怎么过?”接下来两天，她请事假，带我跑了二个医院看了专家，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怕有闪失，寸步不离陪伴左右，上下楼梯搀扶着我，在小区散步也是，儿子媳妇一左一右地护佑，严防行人碰撞。他们心中，忧忧万事，康复为大。天凉后，儿子陪我们去了洛阳骨科医院，等做完手术，他才回单位上班，近一个月后拆完线，他和媳妇又接我们回来。郑州到洛阳都是全程来回租车，家庭旅馆便捷舒适，尽心尽力，不让我们受一点委屈。我下手术台回病房那会儿，儿子一直呼唤：妈，醒来，别睡着……过后听媳妇说，他讲起当时抚摸我额头的感慨，想到他作为家庭主力责任的担当，两人满含热泪，我听后也是热泪直流。我们家乡流传着一句老话，是亲三分向，是灰热起土，若遇到什么大事，家中亲情就显而易见。我这次一人生病不打紧，牵动了家族几十口人，这从一个侧面给我们的启示是，家庭组合乃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个人状况，绝不仅仅是其一己行为。所以，每个成员，都必须树立家庭全局观念。作为老年人，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注意保养身体，争取少生病不生病，防患于未然，尽量做到自力自强，不给或少给晚辈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因为他们生存状态都已超负荷，实属不易。
短语作结：疤痕长留臂弯，恩德永记心间，时而温故知新，终生受益匪浅。
2024年1月13日于海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