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一知音
汤碧峰
阳春三月，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季节，柳枝长出了新的嫩芽，在春风下飘荡。迎春花星光灿烂，在绿丛中抢占空间。郁金香的花蕾一天一个样，每天都在变化着姿态，含苞恕放。白玉兰更像是心急的少女，还没等到拿相机的追花族出现在树下，就开始换下她的白裙子。
新冠肺炎的疫情刚处于向好，全省已降为两级响应。全市的新增病人和收治病人都已清零，风险提示已成绿色级别，可因为全国形势尚未完全解除，特别是国外形势在严重起来，输入风险在加大，小区门前的监督岗尚未撤销，出门还必须戴口罩，孩子们仍关在校门外。
小区门前戴着红袖套的志愿者，还在注视着进出的居民。看着戴口罩去上班的男女，有点感慨，一转眼已是退休五年，时不时还在回想上班的情景。每年的这个季节，沿着运河边，骑着摩托车上下班，环城河两边的桃红柳绿，心旷神怡，这仿佛是昨夜星辰，这情景总会让我想起退休前的最后日子。
春节一过就进入三月，已是单位上班的最后一月，尽管还坐在办公室里，却已是多情之举，单位早为你办好了退休手续，职务已免，领导客气地说，你可以自行安排时间。没什么工作需要交接，本可以回家了，可那坐了几十年的办公桌显然有点不舍。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虚和落寞，好在燕子每天来看看我，和我聊聊天，以安抚我那颗失落的心。
燕子是我在派驻单位工作的同事，她来自公安，我们同一天报到，不久同时担任一个处的处长。一开始燕子就觉得我比她年长，经历多，熟悉政府工作套路，开会发言喜欢在我之后，特别是派驻单位领导更换频繁，每个新领导的工作态度和对待事物的看法不一样，燕子在把握不准时，总会听听我的意见，用她的话说，汤处见过的领导多，没什么可以搞不定的。
这不但让我自我感觉良好，也让我从内心喜欢燕子，你想如果有人对你尊敬和有所依赖的话，你会对他反感和排斥吗?这不是什么秘密，每年组织部对干部考察谈话时，对于燕子我都会说：很不错的一个同志，谦虚、朴实，我们都喜欢她。以至于领导对某项工作与她不合拍时，也会对我说，燕子很听你的话，你劝劝她这事应该怎么做，可我知道，领导的意图也不见得是完全正确的，我们得有自己的主见。
燕子科班出身，毕业于浙大法律系，照理说应该不把我们这些杂牌军放在眼里，但她没有，写材料常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探讨一下内容。我的分管领导说我的材料没燕子写得工整，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流，燕子认为我起草的文件材料，内容充实而更贴近实际，当然我们讨论的不仅仅是材料本身，更多的还是如何符合领导意图，否则材料写得最好也难通过。
我们在一起探讨的不只局限于工作，也讨论人生，燕子说，人活着有厚薄之分，有的人寿命很长，可死了也就结束了，很快被人遗忘，再也没人会记得他。有些人生命虽短，却活得很厚重，比如像冼星海这样的人，留下的是珍贵的人类遗产，让人们永远怀念他。我说每个人都希望活得厚重一点，但客观情况往往做不到这一点，但我们可以活得个性一点，活得鲜活一点，不需要为某人而活着。
燕子常有不顺心的地方，也有一些很让人烦恼的事情，可并没见她有情绪不好的时候，总能乐观面对。燕子说，她有几个信佛的朋友，和朋友们喝茶聊天，听听佛学方面的理论也就想通了。我说挺好的，学点佛学思想并不是坏事，佛教讲因果关系，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缘，那就一切随缘吧。
和燕子在一起工作一晃就是七年半，我们不仅仅是同事，也是朋友，也许是对我这个朋友即将离去感到不舍，在单位最后的日子里，燕子总会抽时间来办公室看我，和我聊天，这对我来说是多么需要的事情，是对我莫大的安慰。我对燕子说，人是需要倾诉的，不仅是年轻人需要倾诉，我们同样需要，在我最失落的时候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我会好受许多。
在桃红柳绿的三月结束之际，我的职业生涯也画上了句号。我走了，告别了单位和同事，像徐志摩诗中写得那样：“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不过我还是带走了一片云彩，那片像桃花一样美丽的云彩。人生难得一知音，燕子是我告别职业生涯时最后的旅伴。
二〇二〇年三月十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