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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炎贵:千古舒台耀星辰

  • 作者:郑炎贵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7-11 17:2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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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1

      自己曾长期工作过的小城潜山天宁寨,是当年王安石任职舒州(安庆府前身)的办公与住地,后人也因此把天宁寨上的这片台地尊称为“舒王台”,以示纪念。

      据光绪重修《安徽通志》载:“舒王台,一作舒台,在潜山县东南,相传宋王安石读书处,安石后封舒王,因以名台。”

      乾隆潜山县志说得更具体:“台螺旋而上者数丈,每夜月登眺,山黛朦胧,烟光缥缈,万井楼台在目。”

      以文章颖出、进士考试成绩实为第一的王安石在扬州与鄞县任职后于皇祐三年(1051)以殿中丞通判舒州(州城在今安庆潜山市区),这比自己父亲任江宁府通判的年纪年轻了13岁。宋代通判负有监督之责,可与知州一道签发文书,地位显然高于之前的鄞县令,但毕竟还是州之佐官,不能独立主持地方事务,不能像之前那样“令起堤堰,兴水利,办学校”,故有“病得一官随太守”之叹。

      早在庆历年间,王安石一首《读诏书》诗即透露了睥睨一世之志;稍后的《游褒禅山记》又一次寓意他志存高远:“世之奇伟……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治国的根基在州县。王安石从小随父宦游,接触多为地方小官吏,在故乡外家又常见市民与农民,因而对底层人有较深的情愫。舒州三年,他心系草根,“行问”乡野,体恤民情,所存诗文中有“之太湖”“至皖口”“宿山谷寺”“发粟石陂”“访何翁宅”“度长安岭”“班春”等行踪记录。亦有“少留灯火就空床,更听波涛围野屋”(《阴漫漫行》)的出差体验。特别是皇祐三年秋舒州大旱,他按例亲率僚属举行祈雨仪式,同时视抚灾情,据说一次他下乡发粮赈灾,前前后后地奔波,忙到晚上三更才到寺庙里弄饭吃。舒州天柱山“九井”为潜山司真洞府圣地,祭祀司命真君的天祚宫即坐落其间,系宋廷选定的天下二十处斋醮洞府之一,常遣使投金龙玉简、杀犬投潭祈雨而以为灵验。王安石“沿崖涉涧三十里”,不辞艰辛,身入其境,发现“高下荦确无人耕”,“巫祝万端曾不救”,祭祀再隆重亦不见理想降雨,于是他感慨道:“地形偶尔藏险怪,天意未必司阴晴”(《九井》)!类似于“天命不足畏”的思想此时已在王安石心中生长。闾阎之疾苦,官吏之腐败,相继在他笔下呈现:“三年佐荒州,市有弃饿婴”,“崎岖山谷间,百室无一盈”(《发廪》);“丰年不饱食,水旱尚何有”(《感事》)。尤为作者不能容忍的是灾民颗粒无收,“火耕又见无遗种”,而官吏“肉食何妨有厚颜”(《舒州七月十一日雨》)“大意苦未就,小官苟营营”(《发廪》)。田畴野地一片枯败,灾民意欲祈求减免赋税,却又无财物贿赂官府,即使让官府知晓了灾情,官方仍然是“州家闭仓庾”,拒不放粮救济,反而大打出手,“县吏鞭租负”“笞扑随其后”“俗儒不知变,兼并不可摧”“有司与之争,民愈可怜哉”(《兼并》)。

      王安石任职舒州三年写下了多首诗歌,当以《感事》《发廪》《兼并》等三者为代表杰作,其揭露苦民之深,鞭辟吏治之恶,忧民济世之情,莫不至真至情至理,足可与杜甫的《三吏》《三别》相媲美。

      治天下者以史为鉴,治郡国者以志为先。王安石笃志不移,沉心基层,宰相文彦博推荐他入京就试馆职,这在一般人乃求之不得,可王安石则以《乞免就试状》回拒,并以诗明志曰:“槁壤太牢俱有味,可能蚯蚓独清廉”,意思说,基层粗茶淡饭,虽不同于豪门美食佳肴,但对自己而言就好比蚯蚓喜好食用干土一样,完全是甘苦自愿。

      现实的亲历亲察,使“心哀此黔首,懔懔常惭疚”的王安石终于认识到,豪强兼并、官吏腐败乃社会祸害根源。“先王有经制,颁赉上所行,后世不复古,贫穷主兼并”(《发廪》);必须效法上古贤明之道,变风俗法度,以抑制兼并,济世扶贫;必须学习经世致用之术,以求更易变革之途,这便是他在舒州坚持读书的用心所在。

      皇祐四年,王安石在舒州辑录了一部杜甫诗集,并赋诗云:“惟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表达了追仰作贤愿景。他以杜甫为榜样,孜孜不倦,手不释卷。虽身处僻壤偏城,却能坚持“百家诸子之书,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答曾子固书》)。“后夜肯思幽兴极,月明孤影伴寒松”(《别潜阁》),即使到了更深人静的后半夜,王安石仍然拥书于舒台楼阁中,苦读深思,孤守不息。日后,他称这种读书生活为“潜楼之乐”,深为怀念。

      “脱身负米将求志,勠力乘田岂为名”(《寄曾子固》)。王安石离乡至外州任职,官位虽低,却尽力而为,旨在求志而非图名,此诗即为自白。舒州三年,他虽没有重大建树于地方,但他行问乡野,琢磨书阁,对底层人民生活疾苦有了更多的了解,对如何改变农耕现状、抑制兼并有了更深切的体会与思考,为日后提出青苗、农田水利、方田均税等惠农助耕诸法在思想理论与实际依据的把握上都作了相当有益的准备。舒州是王安石伟大改革纲领《万言书》出台前、为官京外州郡时间最长之地,日后他对皇帝能一针见血指出革除在即之弊乃“官乱于上,民贫于下,风俗日以薄,财力日以困穷”,当与在此间的体察认知相关,舒州是他人生历炼中不可或缺、极具价值的一站。

      02

      在辛丑年王安石诞辰1000年的壬寅之春,笔者用脚重新丈量天宁寨这片神圣之地,用思维拼接曾经的画图。

      眼前一切熟悉又陌生。高出附近街区数丈的台地,方圆估摸在百亩左右,其三分之一面积在市委办公区,而三分之二已纳入了正在兴建的雪湖公园范畴。因封闭管理,笔者从环寨的东中西三路绕行,爬坡越坎,登临其间,脑海中浮现出相关文献的文字——

      向东,观天测象的风向标与天线杆依然矗立,迤逦开去的是黄灿灿的油菜地,未见蝴蝶飞飞,却听蜜蜂嗡嗡,更令人赏心悦目的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桃林,正灼灼其华,似锦如霞,为天寨之春披上最明媚的时装,那里应该是王安石时代舒州旧郡圃所在地,也是使宅之地,曾有地标性的建筑——天柱阁耸然如飞,北宋熙宁年间被誉为“太白后身”的郭功甫时任舒州桐城县令,一次到此赴宴而后献诗与朱太守——《舒州使宅天柱阁呈朱光禄》:“城头建阁旧丞相,窗户再新光禄贤”。

      环寨的东南西三面,雪湖公园雏型正在呈现,远处雪湖新村楼群,恰似巨人比肩,排画如屏;近处亭台楼阁、曲桥水榭错落有致,点缀于湖岸之间,九孔桥如虹卧波,把学湖与南湖连通一体;“搴芳堂”正在复建,那里将重现王安石时代文人笔下的美丽——“六月相邀共消夏,荷花竟艳搴芳堂”;对应着学湖的还有皖山书院与文峰塔的复建工程,憧憬中“水色天光塔影回,兴市宜游上舒台”的景象指日可待。

      回身天宁寨的内侧,即市委机关办公区,但见那古藤缠绕的老树,满满的沧桑意味,其中有五株盘根丛发的古蜡梅枝繁叶茂,年年冬蜡花开飘香。这里就是“舒王台”得名之地——王安石曾经公干并生活过的通判厅。台上原有“潜峰阁”,又名“潜阁”、“潜楼”。宋人名著《舆地纪胜》卷第四十六“安庆府”载:“潜峰阁,乃王荆公通守日读书之地。”关于这一段生活,王安石后来写诗给二妹婿朱明之《次韵昌叔怀潜楼读书之乐》云:“志食长年不得休,一巢无地拙于鸠。聊为薄宦容身者,能免高人笑我不”,“看君别后行藏意,回顾潜楼只自羞”,说是为家庭生计,自己奔波他乡,却连个居所也没有,真比鸠鸟还笨;姑且谋得卑微之职,才使自己有个容身之地,这也就不怕高人雅士见笑了!时任大理评事的妹婿至此探望,相与寄住于潜楼,回顾其情其景,难免羞涩啊。此诗中所云“潜楼”,即“潜峰阁”,称谓不同,其实一也,楼阁一体化,早为文笔通例。

      “潜峰阁”毁废,当在南宋中晚期。从端平三年到淳祐六年的十年间,北兵(蒙军)先后两次攻掠舒州城,古城名建几乎焚毁殆尽,南宋初年尚存并记入《舆地纪胜》的旧郡圃和倅厅的安庆、繁阴、宣化、如山等名堂与天柱、潜峰、捲雨等三大阁从此不存,至明初文人笔下便只有“舒王台上梵王宫”之类的描述了;明中后期这里则成“老木苍烟,荆榛满地”的“荒台”了。

      此台地何以称名“舒台”?应该与唐宋定此地为舒州相关,因系群舒故地,唐武德四年(621)朝廷改同安郡为舒州,从此州治皖城便又被称为“舒州城”,而文人好简语,竟直称为“舒城”,导致后人常把此州治舒城误作相邻的庐州的舒城县了。与此相类的现象就是把“舒州民”称为“舒民”,把"舒州水"(皖河)称为“舒江”或“舒川”,把“舒州台”称为“舒台”。到了徽宗崇宁三年(1104)朝廷追封王安石为舒王,于是便把王安石读书之地“舒台”尊称为“舒王台”。不久,南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朝廷又削除王安石的王封,一直到明清,否定王安石变法的思潮占上风,故“舒王台”上“潜峰阁”一直未见修复,整个天宁寨成了驻军用兵必占之地。

      已经成为潜阳十景之一的“舒台夜月”总是予文人以诸多遐想与向往。无论这里有多少风烟掠过,笔者心中始终珍藏着舒台的书香;无论何年何月,哪怕风雨交加,心中的天宁之夜总有闪闪如梦的星辰,并且能感觉到其中最闪亮的一颗;甚至还能嗅到阵阵梅香:“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荆公的这首梅诗,托物言志,抒发的是自己在熙宁变法中的感受,当系久别舒州后的作品,然而可以断言其中一定浸润了舒州梅的斗寒特性与暗香吧。

    【审核人:雨祺】

        标题:郑炎贵:千古舒台耀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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