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在眼前的事物,总觉得美。
有一年夏天在宏村,偶遇李冰冰,发现她个不高,人长得也一般,不觉其出众。但在太阳圣火的一段广告中,突然发现世界上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还有,南京寺庙很多。“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是杜牧说的。就因为此,我便去南京。栖霞寺、鸡鸣寺••••••跑了个遍。一点都没感到烟雨楼台的空朦意境来。
这可能就像小茶说的,生活中很难看到诗意女人,也很难看到诗意男人,但一些充满诗情的东西确实是他们搞出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去多了就觉得平常。与其它大城市相比,一样的建筑,一样的街道,一样的人群。就因为柳永的“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招惹得金主一心一意要立马吴山。完颜亮对“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胜景,像着迷一般,朝思暮想。他派了一名画工,扮作金朝使节施宜生的随从,在南宋秘密绘制了“临安湖山城郭图”。命画工把此图绘在大厅的屏风之上,并画上他策马立于吴山之巅,俯视临安城的画像,并题诗于后:
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不久金主挥鞭南下。直取临安。要不是金朝内部发生政变,完颜亮在扬州被部将所杀,他还真差不多就能见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了。
说距离产生美,显得太平淡了;说人心好奇,显得太庸俗了。家乡有八公山,历史传说很多。刘安聚贤处,八公因炼丹而飞升,并无心插柳地炼出了豆腐。公元383年,谢石谢玄亲率三万东晋军队,在此击败了前秦几十万军队,以少胜多,留下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典故。这样的山也算是名山了,可我没有认真地游览过,相反,倒是周边县市的人络绎不绝地前来。
前世有约,今生只为见你。好像美一直在远方,今生也停不下寻觅的脚步。我总是不断地想象出远方给自己怀念,怀念久了,便想去远方。
在富春山住了一段日子,还特意翻阅了吴均的《与朱元思书》: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啭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说实在的,我抵不过这种文字美色。今天的富春山水,虽不像文中描述的那样美丽,但依旧山清水秀,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不过我想要是在这住久了,美可能有在远方了。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美在远方。远方是什么?远方就是人的心灵。
无论是空间的远方还是时间的远方,无论是在艺术家的心理还是在普通百姓的心理,远方,都被心灵的斧头加工过雕塑过。它被删去了丑的部分,留下的全是雕琢打磨过的美丽。
若有人今天还去雕塑一个断臂的女人,那塑像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承认是维纳斯。因为维纳斯属于古希腊,是时间的远方美神。
女儿在荷兰留学的4年里,中间只回来两次。因为她知道我们家穷,没有多余的钱供她飞来飞去。如果不是国家公派,靠我们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读书。正是因为她长期不在身边,反而感觉她什么都好。漂亮、懂事、特别善解人意。时间久了,似乎也成了远方女神。去年4月,她终于如期完成了学业,顺利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国家资助也到期了。正准备回国,欧洲疫情开始蔓延,在那段日子里,她没有感到紧张,反而一直在安慰我们。经过一番周折,终于买到了机票,7月飞到了广州,再隔离14天,8月才到家。真正回来了,才发现她也会烦躁、生气,偶尔还会耍点小性子。我开始怀疑这还是视频里的那个她吗?等到她上班之后,周末接她一个电话,觉得女神又出现了。
据说瞎子阿炳,天天演奏着他的《二泉映月》,住在同一街上的人都烦了。可一旦阿炳离开了人世,再也听不到他那如泣如诉的二胡声了,许多人又伤心难过,流下了眼泪。阿炳成了他们的远方,成为美丽的音乐高山。
远方有多远,没人能说出它的时间距离,也没人能说出它的空间距离。它应该是人们心灵上的距离。每一个心灵都需要在这样的时空距离上奔波。一个一个的远方,一次一次的远方,都是灵魂坐标,散落于星空大海,美丽山河。
台湾作家三毛初到周庄,泪水涟涟。原始而古朴的周庄成了三毛美丽的远方。她的眼泪代表了一种怎样的情感呢?我曾经在另一篇文章里做过如下猜想:她的最初的感动可能来自于脱离大都市喧嚣后的那份宁静,随即又被周庄安宁古朴的民风感染,心灵深处闪现出了桃花源般的情感归宿。三毛最后还是离开了,因为她的远方更远,没有终点。
我从来没想把远方等同于理想,因为理想的指向性太过明显,往往带着终极目的。而远方则更加随性,更加自由,更加契合人的心灵世界。
生活还在继续,远方还在远方。我在一次次的远方早已撞得遍体鳞伤。即使如此,也此心难改。虽然算不上一个文人,却也想用笨拙的笔雕琢出远方,给向往远方的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