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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琴:熟悉土地上的陌生风景——读蒋杏的中篇小说集《清莲图》

  • 作者:小刘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07-10 00: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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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爱情、婚姻、梦想是人类文学永恒的主题。当这一主题与改革开放纷至沓来的新思想、新事物、新情调等一切与“新”有关的衍生物相遇、碰撞、重组、融合、传承、发扬、光大,呈现出开放、多元的对应关系。这种对应关系因人物、时间、地域、文化的不同而存在差异,最先接受、适应、固化、创新的是发达地区,然后是内陆地区,最后是深山老林。这期间,想要真正了解社会底层人们生活表象的更新和物质水平的迁移,探索其精神世界和内心深处的嬗变与重构,深挖爱情、婚姻、梦想在生命里的原始比重,阅读文学作品,可谓管中窥豹。正是在这种复杂情怀的牵引与驱动下,我翻开了蒋杏的中篇小说集《清莲图》。

      《清莲图》收录了作者创作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本世纪初的八部中篇小说,写作的时间跨度将近四十年。这四十年正处于改革开放时期,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面貌发生了极其惊人的变化。这种变化对文学作品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不仅让全世界优秀文化代表的思想、作品和创作方法融入中国社会,给创作者提供了更加活跃的思维空间、更加宽阔的眼界、更加丰富的资源、更加灵活的创作方式,而且给创作者更多机会去关注社会、关注民生等方方面面。他们走进社会,深入生活,挖掘素材,剖析人性,拷问良知,探索假恶丑,追寻真善美,记录一个时代,留存一段历史。蒋杏的《清莲图》中篇小说集便是如此。

      在改革开放的时代变迁中,那些不安于现状的大瑶山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走出大山”的渴望与信念。一时间,“走进城市”成为大瑶山人最切实的盼望和最美丽的梦想。令人惊讶的是,蒋杏并没有直接充满激情地叙述大瑶山人投入城市之后的幸福生活,而是以一种类似将士出征的方式,选择刻画了“祭奠、征战、留守、回归”四个阶段的人物个体,记录他们在追梦途中迷茫、跌倒、创痛、庆幸、欢欣的复杂经历过程,表达人们对改革开放从试点到全面的过程认知与态度变化,勾勒出一副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

      《鬼火》中的棠棠,是大瑶山太平湾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有着花一样的年纪和花一样的美丽,也有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孩子的梦想——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命运。棠棠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姊妹们面前并不占优势的自己竟能进纸厂上班。她管理仓库,提出很多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得到领导的赏识,令姊妹们刮目相看,让多少村里人羡慕。这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给读者带来无限憧憬和遐想,期待一个美满结局。殊不知,作者笔锋一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棠棠之所以能进工厂,是村主任老贵和纸厂厂长宗大联手做的一个局:有过一次婚姻、已是中年的宗大,想在年轻女工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人做老婆。当四个年轻女工知道这个局之后的表现各不相同:胡幺儿、玉秀决定听爹的话,选择顺从,主动献身;桂枝明着和棠棠站在一起要与现实抗争,暗着到宗大跟前告状出卖棠棠,扳倒唯一的竞争对手,使自己如愿。棠棠对考上北大的同班同学严晨的暗恋,给了她与整个世界对抗的勇气,在遭遇桂枝的背叛后,一把火点燃了祠堂。

      祠堂一直是太平湾的政治中心,目睹近几十年来的十几起命案。祠堂外面有鬼火,“吓得棠棠大叫一声,扭头钻进被子”。与其说没有经历过爱情的棠棠一把火点燃了象征世俗的祠堂,不如说她点燃了阻碍新思想走进大山的最后一扇大门,烧掉山里人脖子上尘封已久的厚重枷锁,向封闭落后的旧思想和老传统宣战,让娄纪云、骆三强、陈三思等男女主人公一个跟着一个走出大山,走进城市,走向新生活。《白风筝》里的佟云和舒丹靠自己的能力走进体制内,而她们的丈夫依旧原地踏步在体制外。这种“阴盛阳衰”的现状和体制内外的不同组织结构、工作节奏、格局态度等,在他们的婚姻里竖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舒丹是县医院的医生,敢爱敢恨,和骆三强离婚,追随方诚。佟云是副县长,面对娄纪云的出轨,尽量保持和维护自己的社会身份,选择了退让和妥协。《我和高丽》中,大瑶山高家洼的高丽,在一双红色皮鞋的吸引下,靠出卖肉体到棉纺厂当了一名临时工,遇到裁员,失去工作。心有不甘的她,想“找个男人,在城里立足”,盯上了砂石厂工人徐继业,拉开了寄人篱下、遭受家暴的悲剧序幕。《三思》里家境富足的杨芳爱上了学霸陈三思。她用金钱铺路,把三思硬塞进县政府,断送了他成为一名优秀教师的前程。在利益浊流的侵蚀后,他们的婚姻变成爱情的坟墓,埋葬的只是两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空壳。《清莲图》中的秀莲和九斤带着已在大瑶山莲花湾结婚的一纸婚书,来到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秀莲卖水果,九斤当保安,原本和谐的生活,在种种欲望的诱惑下,双双迷失了自我,被情人抛弃后,选择回归家庭。

      这些脚上沾有泥巴的山里人,追寻着“让生活更美好”的多彩梦想,怀揣着一颗战战兢兢的心,睁着一双新鲜奇特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大山,小心翼翼地走进变幻莫测的繁华城市,本以为靠着农民的淳朴和满心的善良,就可以寻觅一方立足之地。但是,生活不尽如人愿,大多时候,他们总是以出卖肉体和尊严为代价,获取一单交易、一份工作和一个社会身份。被现实抽打得遍体鳞伤的大瑶山人,与城市的多变是那么格格不入。他们误闯入特定环境里黑与白、善与恶、美与丑之间的“过度带”,让爱情、婚姻、梦想变得絮乱和异常,更显忧伤情怀和焦虑心态,昭示出婚姻伦理的错位、婚姻自然属性的缺失和婚姻社会属性的裂痕。

      正如福克纳所言:“有时候,人需要被提醒罪恶的存在,需要去改正,去变革。他不应该只记得善与美。”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时代背景下,当阴冷、残酷、变态等黑暗的支流,不止一次地以或隐或现的方式,反复冲击和干扰着人们生活中爱情、婚姻、梦想的真善美的洪流时,蒋杏表现出一个作家硬气和大气的责任与担当:正视这些因人性的荒蛮而导致的不幸,用悲悯的道德情怀去发现和揭示人们的生存环境,将利益等价的交换楔入到婚姻灵与肉契合的本质中,叩问人们对爱情、婚姻、梦想最原始的初心。

      阅读小说集,我们不难发现,作者将目光放在大瑶山的土地、山峦和人身上,让熟悉的父老乡亲或走出大山,或进入城市,或在城市的边缘游走,或走出大山后又返回大山,波波折折的艰辛历程中,他们所有的付出或多或少带有悲剧的色彩。《鬼火》等四篇小说中,除了棠棠将年轻的十八岁永远定格在走出大山的路上,其余的男女主人公均选择了走出大山、融入城市。他们为了梦想,对待生活的态度是真诚的;为了婚姻,对待诱惑的行为是多变的;为了爱情,对待婚姻的心里是矛盾的。如果说,佟云和娄纪云、杨芳和陈三思、秀莲和九斤等两口子是农村的身体里移植了城市的器官,出现了种种不适和反叛,现实的冰冷与人性的黑暗是时代的产物;那么,二叔和鱼王走出来、走进去的艰辛攀登历程,写出了奋斗着的心灵轨迹和苦难生活中的暖意,感悟着生活和升腾着梦想就是人们灵魂深处最纯真的本质。

      《二叔》里的高八斗,生于大瑶山山羊村,父亲是歌师,家境比较宽裕,“对书有一种病态的嗜好。”高考落榜后,他凭借一篇《农村土地承包后的新变化》广播稿进入乡广播站工作,爱上了播音员宛晴,常常写一些酸诗表达爱意。真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发表在报纸上的一篇小通讯《煮熟的‘鸭子’为什么飞》,二叔与赵委员产生了分歧,使得赵委员不同意他参加县文化馆诗歌创作学习班。二叔违反纪律,主动离岗,擅自参培,得到县文艺杂志《百花园》主编罗馆长的赏识,填补主编的空缺,因为在用稿问题上坚持己见不懂变通,不得不离开文化馆回家。两次失去工作、回到家乡的二叔成为人们眼里脑子有病的人,对务农一窍不通,整天“写呀写呀,人都已经疯疯癫癫了”。二叔在收集五句子的过程中,与五句子歌者欧阳兰花相识、相知、相恋、相伴。在兰花的全力支持下,二叔终于实现了梦想,写成了长诗《唱着歌儿上天堂》。

      相较于《二叔》有一种超越现实的病态唯美,塑造的人物呈现金字塔结构,全部为高八斗的梦想服务,显得单薄和纯粹,《鱼王》有一种土掉渣的烟火气息,塑造的梦想,展现的追求,更能体现出鱼王们在财富、名利和社会地位面前错综复杂的情感,更能展示当时的社会现状和千头万绪纠缠不清的人际关系。第一个鱼王石天堂,幼年丧父,与继父老开水火不容,十五岁离开大瑶山风水洼,在外面混了七年,返回家乡,挖鱼塘养鱼,成为鱼王。当鱼王的头衔丢失后,他重振旗鼓,收购鱼塘,再次当上鱼王,最后却死在一个很浅的水坑里。第二个鱼王端午,高考落榜后,被鱼王石天堂选中为其效力,因九月与石天堂关系决裂,形成竞争对手,成为新鱼王。鱼塘被投毒后,“端午疯了,无论遇到谁,手舞足蹈笑嘻嘻”。第三个鱼王表嫂,县城里一个普通营业员,单身嫁到风水洼,和石天堂一起养鱼。石天堂去世后,表嫂说,“不就是养鱼吗?你表哥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三个鱼王明争暗斗、相互较量的激烈程度,可以从继父老开、老板娘九月和随从老缺对鱼王的态度转换中看出端倪,也可以从虎子和阿豹的撕咬中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大瑶山人无论是进城奋斗还是困守乡土,都会折射出社会转型时期,广大农民所付出的沉重的心灵代价。应该说,高八斗和石天堂离开眼前的城市生活,不是因为无能,而是选择了回归,回归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土地。在这片热土上,他们播种梦想,收获爱情,厮守婚姻。尽管他们追梦的路途不是一帆风顺,但是更贴近时代价值追求的现场,和世俗深度融合,散发出原始的勃勃生机。

      女性在人类文化史上,代表着忠贞、善良、坚韧等美好的人类精神价值的坚守。《清莲图》集中的每篇小说皆以社会发生重大转型为背景,聚焦当时的社会经济,关注女性在婚姻、爱情、梦想面前的千姿百态,由此揭示出普通个人在时代洪流中如何生存、发展的曲折动人故事和不同的命运与归宿。作者关注女性命运、刻画女性形象,是想借女性这个弱势群体的特殊符号,探寻在改革开放浪潮冲击下的“新”女性思想,呼唤千百年来人类社会曾经拥有的那些美好的生存信念和价值情怀。她们的“根”都在大瑶山,是各行各业的代表,有吃“皇粮”的副县长佟云、医生舒丹、售货员表嫂,有家境好的白富美杨芳,有个体户秀莲和高丽,有保姆兰花。她们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坚定的,对待婚姻的行为是多样的,对待诱惑的举动是无常的。爱情也好,婚姻也罢,梦想也好,其本质不过是肉体深处的人性,在现实生活中的影射和呈现。有人选择了顺从,有人选择了遗忘,有人选择了堕落,有人选择了坚守。苏月为了利益走上不归路,黄娟为了财富嫁给七十多岁的外商,她们被伴随改革开放大潮一起涌来的一些不健康的产物掀翻、湮没。但是,绝大多数人,经历了改革开放的种种考验,她们凭借一己之力为多变的尘世守护着一盏明灯。《鬼火》中的棠棠如此,《二叔》中的兰花如此,《又是秋天》中的妻子亦如此。

      《清莲图》中篇小说集,记录了改革开放的历史记忆和我们生活当中的坚硬现实,揭示了中国社会的“新”伤害主题。那些非正义的盲动力量和人性的黑暗,伤害的不只是人们的肉体,还有人们的精神和灵魂。值得惊喜的是,纵观整部小说集,可以看到走出大山的大瑶山人在承受生活全部激情、困难、蛊惑、重压后,透过热爱、痛恨、拥抱的复杂情绪,选择了“回归”。一方面是爱情、婚姻、梦想的回归,小说集以《鬼火》开篇,以《清莲图》结尾,不难看出作者的良苦用心,渴望爱情、婚姻、梦想经过特殊年代的清洗、沉淀、净化、升华后,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另一方面是生活的回归,《二叔》中的高八斗重回大山,写出了长诗,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鱼王》中的石天堂衣锦还乡,两次登上鱼王的宝座,完成了振兴乡村的夙愿。

      法国作家普鲁斯认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毫无意义的东西,只要被感受到,得到再创造,就再也不是微不足道了,就成为整个生命,成为艺术。”蒋杏跟随大时代,立足大瑶山,着眼新变化,落笔小角色,塑造小人物,用“质朴中透着华美、平淡里尽染沧桑、克制却不乏悠柔、简约但直达深刻”的写作风格,讲述着那年那月那人的故事,让我们在回忆中感受曾经的蓬勃生机,激发出勇往直前的激情和力量,迎接明天的气势磅礴与辉煌壮丽。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王学琴:熟悉土地上的陌生风景——读蒋杏的中篇小说集《清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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