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余得水上网查了属羊的兔年运势，说是今年“运程诸多阻滞，命宫中缺乏吉星化解，以求自保，切忌轻取妄动，以免一败涂地。因有豹尾凶星，易与上级领导发生冲突，戒急用忍。”余得水并不迷信所谓生肖运程，但看了难免也有些忐忑。
一转眼又是冬季，今年已进入收官阶段，这一年余得水运程确实差强人意，最遗憾的是，本来垂手可得的县卫生局副局长位置落了空。原来，一把手郑局长很认可余得水几年来的鞍前马后，已向组织部推荐，准备提名推荐他担任副局长，四十多岁了，机会难得，后面的班车越来越难赶了。可关键时刻，临近退休年龄的郑局长患了重症赶上海治病去了，并打了报告辞去局长职务。生死以外都不是事，他也没有心思再考虑其他。县政府临时让副局长甄伟主持工作，这个八零后成了七零后余得水的直接领导。甄伟过去是兽医出身，四年前通过竞聘考试录用为副局长，郑局长一直不待见他。余得水这个办公室主任工作上当然围绕着主要领导为中心，与甄伟保持着距离，对此甄伟背后经常对他有抱怨。
既然甄伟有这个官运，余得水也只好认命了，工作上该怎样依旧怎样，把职责范围内的一摊子事做好。可这兽医出身的甄副局长可不是省油的灯，心思从过去的研究动物改为研究人了，为了早日扶正接班，三天两头招待应酬，来搞好上面关系，明明买的是五粮液，偏偏发票上写着是口子窖，招待费更是变着花样，虚设办公用品、印刷费或培训会务费等名目，这样可以应付专项审计;有时干脆直接找下面企业，结账时打电话让人过来买单。每次出去吃饭总是喊上局里年轻的女孩子一道，说是“男女搭配、喝酒不醉”。县财政每年拨给卫生局的那点办公经费已经提前超出预算了。
办公室的小汪很机灵，喜欢献媚的女孩总是讨人喜欢，甄副局长的酒宴当然少不了她。每次她拿着发票让余得水签字，余得水习惯性的问问这是什么费用，对于有些明显不合规的报销票据给打回去，让小汪交给甄副局长。不久，余得水的职位由办公室主任调整到政策法规科科长。调整前，甄伟喊余得水到他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眼睛斜瞟了余得水一下，阴阳怪气的声音和喷出的香烟味混在一起，有点呛人：“老余啊，不就是让你签个字吗，我去办什么事还需要先向你汇报吗?我是领导你呢还是你领导我?你姓余就把自己当成一条鱼啊，不管你是鳜鱼、汪丫鱼、还是胖头鱼，你的水龙头捏在我手上，我给你水，你就余得水，不给你水，你就是一条干咸鱼。记着，在家不要和老婆斗，在单位不要和领导斗，在社会上不要和公检法斗。局里研究决定办公室主任由小汪接任，你去法规科吧，那里比较适合你。”余得水想想也好，法规科不要承担多少责任，你想怎样都行，免得我跟着后面稀里糊涂的背黑锅。
余得水业余时间喜欢写点诗歌，在这个市县多少有点知名度，这次县作协换届，推选余得水担任副主席。因为余得水是体制内公务员，根据要求，需要单位盖章认可。这天，余得水拿着申报表去局办找小汪盖章，这在以前是顺手的小事。小汪正埋着头玩手机，不知道什么滚烫的文字能染红她的脸颊，那沉浸的神情让余得水看着走神。小汪见余得水来了，一时有些慌乱，将手机屏面朝下放在桌上，起身问余得水何事。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状态，说这事要请示一下甄副局长，没有领导同意不敢盖章。余得水也不好让她为难，不管怎么说，她和余得水一个办公室共事了五六年，丈夫在外地工作，一个人带着几岁的孩子也不容易，毕竟才当办公室主任，就不勉强她了。“好吧，那我自己去找甄局长说说。”离开局办，余得水硬着头皮敲了甄伟办公室门，没有回应，便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他手机放在桌上，人肯定没有走开，干脆等一下。刚要坐下，桌上手机闪出一条微信，余得水本不想看的，可微信头像太熟悉了，是小汪的，这余得水就控制不住自己眼睛了，原来是小汪一条火辣辣的短信：“伟，晚上我家里安排好了，老地方见，期待再次被你融化。”这一看不由一惊，原来刚才小汪的脸红是想着被伟哥约会的好事，难怪她表情不自然呢。他心想，不能让甄伟知道我看到了这条微信，立马朝外走去，刚转身走开，远远瞧见甄伟回到了办公室。
等余得水再次找甄副局长，甄官腔官调地说：“这个嘛，你这个老办公室主任怎么当的，上面不是有文件通知公务员不得在民间协会兼职吗，诗词歌赋里面有卫生疾病预防吗?有医疗健康吗?你的心事要花在工作上，不要一天到晚想着风花雪月、浅吟低唱，不务正业搞小资情调。这个章不能给你盖。除非是县领导同意。”余得水解释道：“作协不是什么营利性组织，它是文联领导下的专业团体。再说，我又不是领导干部，有啥不能兼副会长?”
遇到这样的领导，心里很窝火，准备过几天找县文联领导和甄伟说说。可就在这期间，余得水因多发性肠道息肉入院治疗，准备做肠镜微创清除手术，入院前给甄伟发信息请了病假。这天他躺在病床上输液，闲着没事打开微信工作群，看看单位里可有什么通知安排，突然工作群聊天窗口上发来甄副局长的一句话：“诗人病了，呵呵，可以躺着写抒情诗了。”余得水看完气得发抖，心跳遽然加速，在工作群里用“诗人”代替称呼，明显带有戏谑和嘲讽，这不是羞辱他吗，什么素质的领导?竟然发到群里。正在想着怎样质问之际，发现甄伟将留言撤回了。余得水弄明白了，他肯定是在和小汪私聊，无意间发到工作群，发现发错了立马就撤回，谁知还是被余得水看见了。
好，既然你甄副局长咄咄逼人，千方百计的报复我，贬低我，我余得水一味的隐忍则被你视为软弱，那就逼着我出牌了，你那些丑事以为别人不知道，不敲打一下你，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根葱呢!考虑良久，余得水给甄伟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我家里安排好了，老地方见。”等过了2分钟，超过微信消息撤回时间，接着又补上一句：“甄伟副局长，我刚才发错了，打扰你了。”甄伟始终没有回应。
夜很漫长，手机安静的睡在枕边。余得水想得很多，既然微信发出去了，覆水难收，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就亮剑出鞘，准备一场交锋。
第二天大清早，余得水还没有下病床，就看见甄伟拎了一大包礼品进了病房，态度出奇的谦卑，脸上挤着笑容，客客气气地对余得水说：“余科长啊，您要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工作上你放心，你担任法规科科长很称职，县委组织部已将你列入考察对象了，以后你还有机会晋升。哦，对了，上次县作协兼职意见表，我已经请示了县委副书记，他说这是好事，是我理解上有问题，我回头就安排人给你办好。”
望着甄伟离去的背影，想起兔年运程上说要“戒急用忍”，余得水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