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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国然:乡厨(小说

  • 作者:张大栓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11-30 23: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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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槐州市医院住了半个多月院的二大爷回到家当天下午,一向温和的二大娘还是忍不住和他吵了起来。

      接二大爷回家的面包车是我开的,作为他的亲侄子,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做些亲力亲为的事情,是理所应当的。所以,老两口吵架的原因,我最清楚,都是因为前后脚来的两个人造成的。

      头一个人上门的时候,天近黄昏,绚烂的晚霞正在西边天空燃烧,红彤彤的霞光映得二大爷家的小院亮堂堂的。七十五岁的二大爷深陷在堂屋的沙发里,闭着眼睛,不知是浅浅的入睡了,还是在默默追忆行云流水般的往事,布满紫褐色老年斑略显浮肿的脸上,时常不经意的飞出一丝微笑。我怕打扰了老人家休息,泡好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的几案上,轻手轻脚退出房间,朝西厢房走去。西厢房门前,停着我和二大爷的御用座驾——农用四轮车。走进不大的房间,看到满地堆放着油盐酱醋及花花绿绿各种包装袋的调味品,锅碗瓢盆盘子勺子等等。我苦笑着摇摇头,紧手紧脚的开始收拾。这是我们的库房,三面靠墙立着三个一人多高的柜子,柜子内的搁架上,原本是摆放这些炊具用品的地方,由于二大爷病得突然,做宴席回来刚把用剩的东西放到屋里,二大爷说声心里难受就晕过去了,吓得我和二大娘赶紧把他送去医院急救,十多天一直呆在医院,没顾得上整理。我跟着干了一辈子乡村厨师的二大爷学厨,已经十五个年头,二大爷和二大娘无儿无女,拿我像亲生儿子对待。二大爷厨艺精湛,为人耿直,办宴前买什么菜,用多少油盐调料,总为主家贴心贴肺着想,计算得丝毫不差,每回都让人家感激涕零,这样几十年下来,在我们这一带创下响当当的名头。平常时候隔三差五,逢冬季农闲,年关前后几乎每天都有人请。出门做席,都是由我开着农用四轮车,拉着一车子的家伙什和拆开摞成小山高的桌凳,副座上载着二大爷,这村办喜宴,那村做白席,走遍沙颍镇大大小小一百多个村庄 。长年累月串下来,哪个村头长着一棵柿树,哪个村后淌着一条小河,哪村的路有几道弯,像刀刻一样印在我的脑海里,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我在西厢房忙,二大娘也没有闲着,猫在东厢房的厨房里呲呲啦啦炒菜做饭,一股股的饭菜香远远飘过来,钻进我的鼻孔。也就是这幕场景下,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二舅!二舅在家吗?我闻声停下手中的活,走出房门,隔着四轮车厢,看到一个男人东张西望的脑袋。这男人我认识,是我们村近门的外甥,每年过年都会到我们村走亲戚拜年。听说可了不得,是在市里盖大楼的,盖了市区盖郊区,各个新建楼盘几乎都是他的。

      这么风光的人亲自上门,那可真是难得啊!我立即满脸堆笑迎上前去,热情的和他打招呼,老表,您来了!他没回答,只是礼貌性的冲我点点头。我尴尬的呆了呆,目光落到他手上,他左手拎着一个能装两瓶茅台酒的茅台专用礼品袋,右手握着一条中华烟,乖乖!我暗暗咋舌,心想果然是有钱人,出手这么阔绰!二大娘也从厨房出来了,笑着和那人打招呼,唉呀,孬蛋来了!赶紧进屋!赶紧进屋!说着领那男人走进堂屋,边走边喊,老头子,您外甥瞧你来了!你看你多大的面子!我紧走几步迎到男人面前,试图去接男人手中的礼物,男人却双眼直视,绕过我径直把礼物放到几案上的茶杯旁边,礼节性的喊了声,二舅,您老人家好!

      二大爷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把眼皮抬了抬,慢悠悠的说,孬蛋来了,你有事?

      孬蛋油润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说,我爸今年不是八十整了吗?我想给老人家好好庆贺庆贺,他说他最喜欢喝您做的焦鱼丸子汤,所以想……

      没等他说完,二大娘赶紧接上腔,孬蛋,要是办席的话,真不好意思!你二舅有病才好,这不在市医院住了半个月院刚刚到家,一时半会还没法干。是吗?那男人不相信似的,眼神在我们三个人身上跳来跳去。是的,都是自己人,还能说瞎话。我举起医院开的一塑料袋药品,在他眼前哗哗啦啦晃了晃。男人的眼神黯淡下来,失望的叹口气,说,我来得真不是时候,那好吧,二舅您老人家歇着吧,我先走了,等回头再来看您。这些东西留在这,算晚辈孝敬您的一点心意。说完,转身要出屋,二大爷欠起身子,抬高声调说,别慌走,把东西拿着!二大娘像接到命令似的,麻利的抓起茶几上的东西塞进男人怀里,男人的脸一红,也不再说啥,出门走了。

      二大爷松口气,又软绵绵的出溜下去,窝进沙发里。老头子,别睡啦!马上吃饭。二大娘佯装嗔怪的冲二大爷喊一声,转过脸吩咐我,别干了,洗洗手马上吃饭。

      好。我答应一声,跟在二大娘身后,走出堂屋,进到厨房洗净双手,正准备往堂屋端饭,院子里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叔在家吗?

      我和二大娘不由自主对视一眼,心想今天怎么了?商量好似的,说来都来了。放下碗筷,走出屋门一瞧,认识,原来是邻村的樊志鹏,我小学同学。听说如今家境不太好,夫妻俩养三个上学的孩子,父母虽然都不在了,但要赡养失去双腿下肢的爷爷,也是这个原因,两口子没有出外打工,在家干些零活维持。志鹏的爷爷我印像很深刻,打我上小学那会儿,就柱着双拐,在我们学校门口摆摊修鞋。那时大概已五十多岁,花白头发,黄白色的脸上没有多少皱纹,不大的眼睛整天笑咪咪的,说话口气非常和善,有时还爱开个小玩笑。也许孩童的天性,我们喜欢追问樊爷爷他的下半截腿跑哪儿去了,樊爷爷笑着回答,找小日本他姥姥算账去了。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问,小日本他姥姥欠你什么账了?樊爷爷故意眨眨眼睛,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他们刨了我家的花生挖了我家的红薯偷了我家下蛋的老母鸡,你们说该给他姥姥算账不该?我们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该算账,该算账,把小日本他姥姥卖了还你。樊爷爷做的活很仔细,线脚又密又均匀,母亲纳的布底鞋,在我们这些整天踢踢打打的男孩子脚上,不多久鞋底和鞋帮就会岔开,张成小孩嘴,母亲就该骂我们不是穿鞋而是吃鞋,而经樊爷爷修鞋机哒哒哒一缝,结实多了,又够我们野好长一段时间。樊爷爷给我们修鞋从不收钱,而且看见谁的鞋岔了,都是主动喊我们,那个破小子,看你的鞋又踢腾烂了,快脱下来爷爷给你缝缝!我们穿着樊爷爷缝补得结结实实的鞋上完小学上镇上中学,然后是下一代孩子下下一代孩子……三十多年光阴悄悄溜走,无数个孩子穿着经樊爷爷磨出老茧的双手缝补的鞋,走上社会,走向人生巅峰……而樊爷爷却老了,头发胡子变得像雪一样白,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越深,仿佛老槐树纹路深邃的树皮。即使戴上了镜片厚得像瓶底的老花镜,由于手抖抖索索,每缝好一双鞋要花费很长时间。即便这样,几十年的岁月,老人家每天的出摊时间,总像电子手表似的精准,而且不论是否刮风下雨。这么多年,我和二大爷每次出门,二大爷都要嘱咐我绕到修鞋摊前,看修鞋摊被一群孩子围着,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二大爷脸上紫褐色的老年斑就会聚拢起来,开成一朵花的模样。据二大爷说,他和樊爷爷很早就是无话不谈的伙计。这话不假。我亲眼所见只要收工回来的早,二大爷就会过来陪樊爷爷聊家常,并把主家送的烟啦酒啦带给樊爷爷,有时也带他特意煨的冬瓜排骨汤或者最拿手的焦鱼丸子汤;樊爷爷记性好,每隔一个月,必会送二大爷一小坛新腌的糖蒜,一小坛他自己做的糯米酒,樊爷爷说,二大爷每天油熏烟蒸,容易倒胃口,而糖蒜恰好解腻开胃;另外虽说二大爷是做菜的,但吃饭没有固定时间,长年累月拖累胃,胃就出了毛病,糯米酒加热后喝,每顿饭一小杯,既滋养胃本,增强胃动力,还美容养颜,延年益寿。

      志鹏进门这当儿,天光褪尽,暮色笼罩上来,我看他一手拎着一个不大的坛子,而坛子分外眼熟。大喜,你们上午回来的?叔好透了吗?他问我。

      好透了,不过志鹏你这是……我欲言又止,心想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不懂晚上不准探望病人的规矩?

      对不起,大喜,本来想去医院看望叔的,谁知……谁知家里突然出了事,没去成。志鹏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掉下眼泪。

      出了啥事?我心里有些烦,话语冷冷的。

      前几天爷爷知道叔住院的消息,着急的饭吃不下,觉睡不着,非要去医院,还说糖蒜和米酒都做好了,他要亲自给叔送过去,志鹏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坛子,我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东西看着眼熟。爷爷着急忙慌的,柱着拐杖又不方便,不小心摔了一跤,八十多岁的人了,这一摔……再也……没能起来……

      樊爷爷去世了?我心头咯噔一响,一股寒意从身体里涌出来,那个说话和蔼可亲,帮我修过鞋的好老头不在了?

      是,爷爷昨天过世了,我打听到叔出院回来了,想请你们去做冥席。志鹏道出了来意。

      这个……我有些左右为难,如果接志鹏的活,二大爷的病刚好,我怕他身体吃不消,再则他与樊爷爷交情那么厚,如果听到樊爷爷去世,肯定很伤心。我真想一口回绝 。

      不行啊,孩子,你叔的病刚好,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干不了这个活,你还是找别人吧。二大娘此时从厨房出来,毫不客气的一口回绝。

      这……志鹏犹豫着,手里拎着东西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志鹏来了!快进屋!快进屋!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大爷站到我和二大娘身边,热情的和志鹏打招呼。我吓了一跳,赶紧扭过身搀扶他,被二大爷生气的甩开手,二大爷狠狠的瞪我一眼,说,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我尴尬的脸一热,正要解释,志鹏却扑通跪倒在地,手里的坛子放到地上,给二大爷叩头。二大爷慌忙上前一步,扶起他,颤声问,这孩子……家里出事了?

      我无所适从的瞄一眼二大娘,发现二大娘一脸不高兴,正瞪着志鹏,张张嘴想说啥却没说出来。估计是怕闪了二大爷的面子吧?我想。

      叔,俺爷老了,想请您去做冥席。樊志鹏说着,俯身拾起地上的坛子,双手捧着递给二大爷,这是俺爷爷最后给您做的糖蒜和米酒。

      啥?!你爷老了?几时断的气儿?二大爷浑身一震,声音变得尖利,像被一根针扎进肉里。他接过坛子的双手抖的厉害,几乎拿不住,我急忙接过去,几步跨进厨房,放到餐桌上。

      天刚落黑那阵儿。我听志鹏回答。等我走出屋,他们三个已经进了堂屋。我跟着进去,屋内亮起了灯,炽烈的日光灯照得四周墙壁雪一样白。

      志鹏和二大爷并排坐在长沙发上,志鹏双手握着二大爷的手,哽咽着安慰,叔,我知道您和俺爷关系非常亲,可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顺变,注意身体啊!

      二大爷沟壑纵横的脸上,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我吓坏了,暗暗瞅瞅二大娘,二大娘皱着眉头,斜倚在门框上,一声不吭。

      好大一会儿,二大爷的情绪才勉强稳住,颤抖着声音安排志鹏,你爷爷昨天晚上老的,按咱这儿风俗,三天头上也即后天下午出殡,需要待三顿饭,明晚和后天早上各一顿简单饭菜,中午正餐,那我们明天下午带着做菜原料,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全套家伙什过去,连临时打杂的都由我找,你只管把你爷爷的丧事办齐整就行。

      好。不过……我……志鹏耷拉下脑袋,说话变得吞吞吐吐。

      有啥难处你尽管说,叔虽然只是一个做菜的,能帮你的一定尽心尽力。二大爷和颜悦色,好像对志鹏比对他的亲侄子——我都亲,我心里不由酸溜溜的。

      叔,咱这……最便宜的一桌……多少钱?吭哧一会儿,志鹏终于抬起头,啃啃巴巴问二大爷。雪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像纸一样白。

      260元。二大爷说。

      那……就按这个标准来吧,20桌,中不中叔?志鹏说完又垂下头,给人的感觉他就是三个月大的娇嫩婴儿,虚弱得支撑不住脑袋。

      中!二大爷一锤定音,不过很快补充一句,咱周围村的做席基本都是这个标准。

      二大爷骗人!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叫喊,除了穷得实在没办法的人家才这个标准,家境稍好些的哪个不是300往上?

      樊志鹏心满意足的告辞走了。他不知道,他前脚走,后脚二大娘和二大爷就吵了起来。

      老头子,你不要命了!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惜吗?二大娘眼睛瞪得圆圆的,像灯泡要喷出火来,冲二大爷怒冲冲的嚷。二大娘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如同火山喷发一样爆发了。

      樊叔和其他人不一样,别说给他做冥席,参加他的葬礼也应该。二大爷梗着脖子和二大娘抬杠,老年斑像蝎子似的在脸上蠕动。

      樊叔是个好人我知道,我不是说不应该做,而是你的身体吃不消,万一干着活瘫那儿了咋办?到时候不还得我伺候你?

      二大娘一嘴假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做!累死我心甘情愿!二大爷一点不给二大娘留面子,简直像是在耍无赖。

      你个死老头子,咋说你都不服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二大娘气得掉下了眼泪。

      我一看不行啊,老两口谁也不让谁,再吵下去非气坏身子不可,急忙充当和事佬,二大娘您别担心,这次去我只让俺二大爷在旁边指点,所有活我来干。然后扭头说二大爷,俺二大娘的心意您不明白吗?不全是为您好吗?

      二大爷鼻子里哼一声,脖子一拧,头扭向旁边。

      就他那脾气我还不了解?让他闲着比拿刀砍他都难受。二大娘火气难消的对我说。

      我呲牙一乐,大娘您放心,这一次我保证不让他干。

      争吵好歹平息了,接下来就是开菜单准备明天一早备货,按照惯例,由经验丰富的二大爷开,我照着单子采买。第二天微微亮,二大爷喊醒我,递给我菜单。我趁着微熹的晨光一看,差点没惊掉下巴颏子,我的天!这哪是做买卖,简直是送人情!除了宴席常用的鸡鸭鱼肉,还额外多出高档的生熟牛羊肉,海参鱿鱼之类。凭这些年的做席经验,这样的规格一桌下来起码要500块钱。乖乖,500块钱,已经是我们当地最奢华的宴席了。看我瞪圆了眼珠子,二大爷轻松的说,老爷子不吭不哈干了一辈子,最后再给大家伙多留点念想吧。

      二大爷,咱们可是做生意,可不是慈善机构,!人家只出260,您老人家倒好,只成本就得500,一桌净赔240还多,这样下来能把裤衩都赔出去!我实在忍无可忍,冲二大爷嚷嚷开了。

      你小子咋呼啥?二大爷发起火来,当年你没少穿他给你缝的鞋吧?你给过他钱还是他给你要过钱?见我嘟着嘴巴不吭声了,二大爷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人呐,不能忘本!就老爷子这种作风,1000块钱一桌也配得上!

      我有些不服气,争辩说,樊爷爷是品德高尚,但配那么高恐怕也太高了吧!

      你知道什么呀!就你看人那眼光还嫩得很呢!二大爷虎着脸训斥我,然后手一摆,别瞎白话了,赶紧照单子买菜去!

      我不敢再违拗二大爷的意思,赶紧骑上电动三轮车走了,不过心里却腾起一股巨大的疑云,听二大爷话中的意思,难道修了一辈子鞋的樊爷爷还有啥秘密不成?

      大约九点多钟,我采买物品回来,装到四轮车上,然后拉着家伙什头前开路。二大爷开一辆大号电动三轮车,载着几位临时找来帮忙的本村中年妇女,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奔赴樊志鹏家。路上,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发现二大爷脸刮得溜光,穿上了过年时才舍得上身的黑呢料中山装,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被灿烂的阳光一照,一闪一闪的直放光。几位妇女调侃二大爷,说二大爷穿这么帅,是不是准备和志鹏村的哪个俏老太太约会啊?二大爷不说话,脸板得像黑黝黝的老槐树皮。

      志鹏家的三间小瓦房座落在村十字街口西北角,在四周全是豪华气派楼房的夹持下,显得破败、寒酸。院里院外已经拉起巨大的彩蓬塑料布,里面设置樊爷爷的灵堂,外面就是为我们准备的临时厨房。二大爷指挥着村里帮忙的人们卸完车,安排好几位妇女该干的活,然后拉着我走进灵堂,对着樊爷爷慈祥的遗像毕恭毕敬三鞠躬。礼毕回到厨房,二大爷脱下刮净的中山装,一抖黑皮围裙系在腰间,我赶紧上前阻止,二大爷,您病刚好,还是我来主刀吧。二大爷摇摇头,闷声闷气说了一句,你给我打下手。说着,举起菜刀,开始劈砍一整块猪后臀肉。二大爷的行动就是命令,我默默退到一旁,专挑比较费力的活干。生火、架锅、烧水,几乎转眼的功夫,二大爷已把肉分割得大小均匀整齐,下到水锅中卤煮。另一口油锅烧开,二大爷面前已经排开几大盆挂浆的鸡块、鱼块、肉块、牛肉丸、大虾等等,准备烹炸……看着二大爷仿佛年轻人生龙活虎的身影,好似行云流水般完美的手法,我心疼得几次悄悄抹泪。我知道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他,驱动着他,使他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而一旦这簇热情的火焰犹如蜡烛燃烧殆尽,他也必将化为灰烬。二大爷呀二大爷,你这是何苦呢?担忧、紧张、郁闷、困惑……一股脑儿揪紧我的心,让我喘不过气,脑子里乱嘈嘈的,不知道该怎么劝阻二大爷这种雄鸡自断尾的决绝举动。

      好在直到做席结束,二大爷尽管累到虚脱,却平安支撑下来,我暗暗松了口气。傍晚回到家,二大娘背地里问我,这次做席赔钱没有?我赶紧说,没赔钱没赔钱,不过挣得少了些。二大娘狐疑的瞪我一眼,说,你个孩子乖就逗我老太太开心吧!看你说的,大娘,你借我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呢!我假装笑得很自然的说,说完背过身去,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其实我想告诉二大娘,我们做的500元一桌的席面,惊艳到了所有赴宴的人,他们望着丰盛的饭菜,大眼瞪小眼,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都不敢下筷子。

      一年多后,二大爷病逝。我独自担起了做席的重任。又过三年,二大娘追随二大爷也去了。期间我曾问过二大娘,是否听二大爷说过有关樊爷爷的过去,二大娘想了半天,然后头摇得像拨浪鼓,恨恨的说,你二大爷那张嘴,紧得像用橡皮筋扎住似的,有啥话从不给我说。现在二大娘一下世,有关樊爷爷的秘密在我心里彻底悬了起来。一天傍晚,我做完席回来,路过志鹏村的坟地时,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围着不知干什么。我好奇的停下车,挤进去一打听,原来在迁坟,要把樊爷爷的棺材迁到槐州市革命烈士陵园。

      我回到家,立即腌上糖蒜,泡上糯米准备做一坛最好的米酒,我想我该到二大爷坟前和二大爷好好唠唠嗑了。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殷国然:乡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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