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菜园子
汤碧峰
走过三塔路的牌坊前,见一大叔拿着两只塑料桶在运河里打水,然后穿过马路,拎到原制药厂地块的围墙边,提给围墙上露出半个身子的一位大妈,大妈将水倒到下面的一个什么容器里。
因为见过几次了,好奇,于是去问这位大叔:“兄弟,你这是在围墙里面养鱼?打这么多水。”
“不是,种菜。”这大叔说。大叔的普通话舌苔有点卷,不是本地人,听上去像是河南那边的人。“我老婆说,这里面的地让人给开垦得差不多了,一定也要去开块地种菜,我只是帮帮她,种点芹菜、豆角。这里面没水,只能在运河里打水。”
这是原制药厂地块,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迟迟没能建房,听说开发商换了三任,还是一直空着。本来还有个厂区大门,后来有人往里倒建筑垃圾,大门被拆除,建了围墙,围墙上画上了宣传画,所以外面的人是根本不知道里面成了菜园子。
听说里面是种菜,更好奇了:“这两米多高的围墙,你们是怎么爬进去的?四周全是围墙,也没见有通道啊?”
“在后面新村的围墙上,有个木梯子,可以翻墙进去。”大叔说。
天天在这儿走,只知道里面杂草丛生,地块已经过勘探,土地高低不平,怎么成了菜地呢?出于对种菜人家的好奇,也是对闲置土地的关心,一个下午,我沿着围墙,查找新村里的进出口。
在新村南面的一个角落,找到了那架用木条钉的简易梯子,不高,有六档,可以爬到围墙上。围墙里面也有同样的一架梯子,可以下去,梯子边上还搭着一个破箱子,大概是为了翻墙时放工具用。
从围墙上望下去,园子足有五六十亩地,高低不平的土地上早已被隔成一块块菜地,长着杂草的边界是自然的分界线。菜园里绿油油的玉米长势喜人,竹架子上长着的是云豆、四季豆。蚕豆和碗豆地上还留着豆杆,新翻土的地里刚种下番薯。有三个大妈正在各自的地里劳动。
沿着菜地边的小道,一直往里走,南面围墙边,早被外面丢进来的一袋袋建筑垃圾堆满了,怪不得从里面接水不用爬墙,可以走上去。地面上放着大小不一的泡沫箱,里面装着水。
一位大妈在南瓜地上拔草,我上去打招呼:“大妹子,菜种得不错,老家是哪儿的?”我想她一定是进城的农民工。
“我是本地的。”大妈回答说:“原来是农民,南湖乡六号桥的,土地征用后,安置到月亮湾新村。家里老头是知青,回城后分配在第一医院工作,当时一院还在禾兴路上。为了上班近一点,把一套房子卖了,添了点钱买到边上的远洋绿洲,就围墙边上那幢。”
“我知道,月亮湾就在城南路上,是嘉兴最早的拆迁安置小区。”我看她晒得黑黑的脸,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七十二,老头七十六。”大妈回答说。
“什么?七十二?我刚才还叫你大妹子,原来是大姐。这么大岁数还翻墙种菜,身体那么好,羡慕啊。”我感叹她有那么好的身体。
“我是农民,没文化,只会种种地。看到有块地空着,就觉得可惜,想种点东西。”大妈为自己种地有点不好意思。
“这和有没有文化没什么关系,对土地有感情,好事。你在土地上劳动,一方面锻炼了身体,另外也增加了收入,这是一举两得,如有块地,我也想种啊。”我对大妈说。
告别大妈出来,我这才明白,吉水菜场后门外的运河边,每天天刚亮就有菜农在卖菜,原来就在新村边上,就有那么大的一个菜园子,有失地农民和外来民工在提供新鲜蔬菜。
土地对于国家来说,意味着主权,而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热爱土地就是热爱生活,有土地就能生存,就有吃的,就不会挨饿,不会受制于人。
我们这一代人,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吃不饱饭的日子,也不会忘记在土地上劳作的辛苦,和收获时的喜欲。虽然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不用担心吃不饱饭,可终究忘不了对土地的那一份眷恋。
二〇二〇年八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