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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水库,淮土人的共同记忆 | 张明亮

  • 作者:张力超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11-05 21: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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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淮土淮土,荒山突土。为了改变淮土十年九旱的落后面貌,70年代,淮土人民农业学大寨,兴修水库。哪里修呢?初定在温坊,开山劈沟后在村口山上留下两条大沟,后来考虑到要迁移温坊、彭坑、茶山岭、岭下四个村,再选择了鸡嬷窝,只迁一个泗溪坝村,取名“桥下水库”,当年大家习惯叫鸡嬷窝水库。

      修水库必须先修路,才能运过大中型机械。可是千百年来,原先竹园去淮土只有三尺来宽的人行道,人们在此肩挑手提,在城老上有一座五米长的1.5米宽的小石拱桥,这座石拱桥传说是张家村里的四八长孙修建的。200多年前张氏祠修建时,这个大户人家断种绝代了,因为做恶太多,竹应寺的和尚要他拿铜钱给牛踩马踏,也就是要修桥补路,但死后仍然去汀州府胡家做了一条驴子。在竹园廓背塅去磜下也有一座更大的石拱桥,传说是他同时代我赞天公太所修建的。在桥脚下的深潭里还藏着许多麻条石,是为了防止后世无力修桥时藏的,能再造一座同样的桥。磜下去瑶坑里、小王坊还有一座屋桥,也是他修建的。癞股嵊茶亭也是他修建的。禾口溪背乌石下屋桥上至今仍写着:竹园里张朋玉公男赞天、任远、子刚、逢仪重建,后来发展成了村中最旺的族群。

      桥下水库1971年开工,竹园、磜下、瑶塘、老村里、禾岭下,交通大发展,人行道变成了沙石公路。猴子岭、廓背小石拱桥就不能用了,而是用大木头作梁,上铺木板作面,后来木材腐烂,改为水泥桥。全公社每个生产队都要派出劳力去,男女都上场。

      首先要想到的是吃、穿、住、行。从竹园进去20里路,机会好时也可能坐得到载沙载石的拖拉机,但事故多多。我印象最深的是本村的远亲表兄,莲花寨陡坡上翻车了,连人带车一起翻下,压死了。寨下一个姑娘站在大型拖拉机拖斗与机头中间的牵引杆上,往下一跳被后轮压死。全家虽然伤心,但人死不能复生,找公社主任评理也没用,又不能评为烈士,只能事过心头凉。挑着棉被、草席、番薯、芋子和大米,也有的是地瓜片。席草制作的饭袋,也有条件较好的买了铝质饭盒,或者用与碗同大却又更深的砂钵子,放在大锅里煮,也有放在饭层里蒸,一层一层,数十个饭层。土灶烧火,大锅像煮猪食一样煮菜,放一点盐,更多的是自带霉豆腐、腌菜干、萝卜干和酱豆子。比较高档的是用米糠烟熏过的又干又咸的煎豆腐,自产自用,不花钱也不易变馊,可以吃几天。如果能炒些大蒜肥猪肉或者五花肉,那可是馋涎欲滴的美食。

      住的是工棚。在山坡上平整土地,砍杉木搭架,用满山遍野的茅草盖顶,用竹片夹茅草做墙,遮风挡雨。室内用削尖的杉木打桩,搭起两排架子床,放上木板铺上稻草和被子,一排至少睡十几二十个人。

      夏天穿白棉布衫,也有许多男子汉上衣都省了,光着膀子干活,挑担扛重时肩膀上系一块肩搭子,不容易磨破皮肤。全身上下都晒成了紫铜色,像非洲黑种人,穿一条遮羞带子裤。冬天穿的是卫生衣加两件单衣,里旧外也补。直筒裤,七八十岁的都只有一条,也有用白棉布染黑的。能穿上卫生裤的是大户,能穿上羊毛衣的是干部。

      白天,嘈杂声喇叭声,声声入耳。到处是挥动铁锨挖土的大汉和挑担妇女一长排。推车男子急急风,挥动锄头铲土的直不起腰,打夯的劳动号子此起彼伏。从高高的山路上往下看,百米深涧到处都是劳动的人群。山坡看下去有几十丈高,沟底下弯弯的山道、三尺宽仅能容板车的土路,人们推着板车在劳动。板车轴上系着一根杂木棍当刹车,或急或慢,也有时因坡太陡,刹车失灵,冲下山去。流汗流血是常事,手脚被摔伤或骨折也是司空见惯。

      到了晚上,精疲力尽的劳动者们进入了睡梦中,风声雨声打鼾声融在一起;睁眼数星星的也不乏其人。其中有一个民工男子与当地妇女勾搭上了,可能是该妇女老公刺激了他们,男子想尽一切办法从工地偷了雷管炸药,约女子在野外喝酒,轰隆一声,在山窝里结束了两人的生命。叫做“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桥下水库的历史上,多了一页桃色新闻。后来女方的丈夫、家婆不忍心继续住下去,只好迁到另一个自然村,可是迁入村到了1981年又不肯分田给他们,影响至今。

      1974年,在我读小学四年级,廖宗文校长(当时任语文老师)带着我们全班同学去参观。我背着母亲做的一个大竹筒装的饭菜,站在排着不算整齐的队伍里,和全班同学冒着火辣辣的太阳奔向目的地。许多同学从路旁扯出长长的海金沙藤,编织成绿草圈戴在头上,当年正在播放《渡江侦察记》,其中的解放军也用这种草圈作掩护。一路欢快地走着、笑着,不知怎么,我犯规了,被老师从队伍中抓出来,排到了最后。被老师惩罚的记忆犹存,但孩子不记老师仇,后来经常有通信,己将儿时的不悦抛诸脑后。现在我正收藏各类老照片,希望能将淮土师生从遥远的过去寻找出来,也曾挂电话给他,他说照片在一次回老家永定时一个箱子遗失了,照片也在其中,真是可惜。

      到了目的地,我们钻隧道,长长的黑黑的凉浸浸的,将我们的一路劳顿全驱散了。

      竹园,是淮土的一个大村,方圆近五里都是平洋地带,修水库的人和车都要经过我们这里,才能走进重山峻岭的鸡嬷窝。我等孩子,看见载重汽车很是稀奇,在后面追,闻着汔油味还觉得很香。一伙孩子追了几百米远,看着渐行渐远,再也追不到了,才返回村中玩耍。听说某个司机只载女客不载男子,是个标准的色鬼,我们学着电影中的埋伏战,甩他一把沙子,被他发现是某家的调皮孩子,大声吼叫,却对我们无可奈何。

      我的舅舅住在禾坑,离竹园有六里路,和他们的同伴,经常从水库里挑点湿的树根树杂柴到我家放,等晒干后才挑回去。经常家都没回就又转身步行20里路进了工地。那个年月,家里烧的柴火,都要到山里去捡,最好有晒干的,挑起来更轻些,我家成了他们的中转站。

      1976年水库完工了,10月1日国庆节,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活动。我想象着,憧憬着,决定去凑凑热闹。吃过早饭,乘着凉爽的薄云天气,一个人步行20里路进了水库,想去找舅舅,可是连他人影也没见到,甚至到现在我也不知他当时住在哪,也没问过他。午饭没了着落,也没钱买东西吃。晚上的宣传戏《沂蒙山》似乎有巨大的魔力,硬是让饥肠辘辘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饭的我,耐心地等待到日落西山,又迎来如水般凉爽的秋夜,直到看完《沂蒙山》。晚上无处可去,只好找到本村的工棚,找到老邻居张河财,跟他合盖一床被子,度过难熬的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早早地起床,我已经饿得两眼发昏了,但还是要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再行走20里路,回到家里。饭甑里仅有的半碗旧饭,被我狼吞虎咽吃了,饿了两餐饭,没喝一口水,那滋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1978年,引水渠开始架渡槽,就从我家后山经过。吴家禾子山到张家村后龙山,是淮土最长最高的渡槽,将竹园村的天空划分成两半,一半是张家村一半是上吴家,高大挺拔矗立在村中。至今已经40多年了,渡槽也有年久破损的,后来又修复好,继续流淌着清澈的库水,灌溉着全公社一半多的田地。80年代,我们洗衣服洗菜,都可以提去去渡槽里洗,甚至有时衣服一不小心被水流冲走,只好到张家村的后龙山捡。后来才每家挖深井,再后来填井装自来水。

      水库建好后,坝上的大字“桥下水库”在风吹日晒中度过了40多年,后来又用瓷砖贴白。我2019年国庆去老村里婚庆摄像时,小朱坊的黄启标老大叔告诉我,这四个大字是我父亲写的,由淮土画像师傅刘振甲按照字的模样打格子放大,每个字至少有3米高3米宽。如今的美术字,全然看不出我父亲的刀子捺的写字风格,如果不是他讲,我永远也不知父亲的字永存在了水库坝上。

      10月3号,我趁上午摄像间隙,邀请三个来做客的老乡,骑两辆摩托到大坝上。在坝的南面一侧,建有亭子。1984年我买了相机,带着20个学生来参观时就有此亭。但今天,他们三个怀疑是后来建的。只好摆出两张相片比较一下。六根柱子,每根成多面,诗曰:亭台依旧在,只是围栏改。岁月不饶人,五旬大字待。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桥下水库,淮土人的共同记忆 | 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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