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嫁时，没有婚房。那个年代和现在不同，姑娘出嫁，男方无车、无房、无彩礼很正常。我是外地媳妇，婚后婆家就是我家的我和婆婆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二十七年。
婆婆有四个儿子，我嫁入婆家时，除大儿子已婚另住外，其余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妇加上公公和婆婆，全家七口人挤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生活。
每天清晨，二哥、二嫂、未婚的四弟及我们夫妻俩刚出门上班，大哥就把自己的女儿送来了。婆婆已退休，毫无怨言地担起了照顾大孙女的担子。
婆婆个头不高，一米五左右，那时才五十多岁。婆婆给我的印象是特别节俭、吃苦耐劳，身体硬朗。
大孙女上幼儿园以后，二孙女和三孙女还未出生。闲不住的婆婆参加了社区居委会选举，被选为居委会主任。小小个子的婆婆，工作非常敬业，经常走家串户，为邻里居民忙上忙下。
一年后，女儿出生了，二哥二嫂的女儿才六个月大，此时，公公也退休了。为让两个儿媳妇产假后安心工作，婆婆和公公又挑起了照顾年龄只相差半岁的二孙女、三孙女的重担。
婆婆伺候了三个儿媳妇的月子，帮儿子媳妇带孩子，一视同仁。从孩子呱呱落地、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婆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孙女们拉扯大。
婆婆是个急性子，走路风尘仆仆、说话声音洪亮，家里大事小事都要管。谁要是不听她的，她就和谁急。
那个年代工资低，婆婆操持一家人的生活不容易。一次，听说洗衣粉、肥皂要涨价，她一下子买了几十袋洗衣粉和十几箱肥皂囤在家中。后来家里几年都没有再买洗衣粉和肥皂。洗衣粉因年久吸潮而结块，肥皂也变得硬邦邦的，严重影响洗涤效果。我和丈夫瞒着婆婆悄悄扔掉了一些，婆婆发现后把我俩狠狠地数落了一顿才算解气。
为了一家人吃好，南方人的婆婆居然学会了做馒头。她用柴火灶大锅蒸出来的馒头呀，那叫一个香。
后来，四弟结婚了，搬出了婆家。二哥工作单位分配了住房，一家三口也从婆家搬了出去。再后来，女儿到外地上大学了，公公也因病去世了。曾经热闹非凡的家中只剩下婆婆、我和丈夫三个人，三室一厅的房子显得空荡起来。
都说婆媳关系难相处，确实不假。我和婆婆性格迥异。婆婆性格外向，好动。我性格内敛、好静。婆媳每天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难免发生磕磕碰碰。
那些年，我和婆婆因生活琐事红过脸，也拌过嘴。我特别羡慕那些自己有房单独过的夫妻，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搬出婆家。
时光飞逝，婚后二十年，步入中年的我终于买了房。房子不大，但对我来说，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非常满足。后来，我又买了车，孩子也大学毕业工作了，我以为人到中年该是收获的季节了。
然而，我却发现婆婆老了。站在我面前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快言快语、风尘仆仆的婆婆了，而是一个整天絮絮叨叨、步履有些蹒跚的古稀老人了。
公公去世后，失去老伴的婆婆很不适应，倍感孤独，健康状况急剧下降。原本患有高血压病的她，中风两次，反应越来越迟钝。做饭忘记关火，出门忘记带钥匙甚至忘记关门。婆婆被诊断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到了需要人照顾和保护的年龄了。
婆婆的阿尔茨海默症持续加重。自己不会穿衣服，不知冷热，不知饥饱，不知时间。她白天睡觉，晚上精神特别好。每到夜深人静时，婆婆总是一个人拄着拐杖在卧室、客厅内踱来踱去，像“夜游神”一样闹腾。我和丈夫担心婆婆摔倒，时不时起床扶她去卧室睡觉，常常通宵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我们为婆婆请了一位住家保姆。有保姆阿姨在家，我和丈夫感觉轻松许多。每到周末，我们就开车回自己家小住两天。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周末两天，我就念叨了婆婆几次，担心保姆阿姨照顾婆婆不周，有什么闪失。周末我只在自己家住了一天，就和丈夫一起又回到了婆家。
婆婆的身体每况愈下，八十岁高龄股骨骨折做了手术，术后回家卧床不起。丈夫很孝顺，为母亲洗脸、洗脚、洗澡、倒屎倒尿。因保姆阿姨照顾不周，婆婆骶尾部患了褥疮，我在婆家长住了下来，利用自己的专业特长为婆婆治疗护理褥疮。毕竟和婆婆一起住了二十多年，割舍不了的是一份浓浓的亲情和牵挂。
公公去世后的第十年，罹患阿尔茨海默的婆婆走了。婆婆走之前谁都不认识，只认识丈夫和我，我感到十分欣慰。
谨以此文，献给一同走过二十七年的婆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