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成
2020年7月，团结出版社出版了我的寓言新著《快乐的啄木鸟》(入选2021年四川省农家书屋重点图书推荐目录)。著名理论家、寓言家薛贤荣教授以《有生命的寓言——王述成寓言品读》为题作序。他说：“王述成是位会讲故事的寓言家。他的故事虽然充满了奇思妙想，却能给读者以真实的感觉。他的大部分寓言既来源于生活，又超越了生活;同时还浸透了自己的真情实感，显示了自己的真知灼见。”①随后，孙建江、凡夫、余途、桂剑雄等寓言界领导和老师也对此给予了较高评价和推介。我知道，我的作品远没有老师们评论的那么好，而更多的是他们对我的鞭策和期许。不过，生活很眷顾我，让我遇上了寓言，而寓言却丰富了我的人生，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父母去世得很早，生活的环境非常恶劣。也许正因如此，从小我就喜欢文学，并企盼以此寻求一条人生之路。所以，在即使吃饭都成困难的年月，却能对文学孜孜不倦，矢志不渝。尤其是改革开放初期，一大批优秀的文学作品深深地影响着激励着自己。后来，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写起小说、诗歌和剧本来。虽然零零星星发表了一些，但更多时候，寄出去的稿子却是石沉大海。后来，我在1982年第5期《当代》杂志上拜读了疑溪的寓言《生命》，接着拜读了海代泉的《落叶的风格》，彭文席的《小马过河》，彭万洲的《白鹅赶路》和《克雷洛夫寓言》等优秀的寓言作品。我心里为之一振!原来，这才是我的最爱。也就从这时起，我开始寓言习作。我的第一则寓言《灯泡与星星》：
夜晚，灯泡仰脸对星星说：“有我这么明亮的光辉，哪还用得着你在上面显示自己?太不自量了!”
星星不吭声。
不一会儿，电源断了，灯泡不亮了，而星光更亮地在天空闪耀。于是，星星问灯泡：“看见了吧，有无出息不是靠一时一地表现一番，而是要持之以恒、默默无闻地工作。现在，你能回答我，到底是你在显示自己，还是我在显示自己呢?”
灯泡白着脸，不吭声。
习作刊发在《四川青年》1982年10月号，让我激动了好一阵子。接着，便陆续在《通川日报》《四川农村报》副刊发表了二十多则寓言，这些寓言来自生活，较接地气，引起读者和专家的关注，如《竹子》：
一截竹筒在熊熊烈火中“轰”的一声巨响，声如鞭炮，震耳欲聋。
每当爆响过后，它便大声吼：“我多不得了啊!火们!只要我高吼一声，你们统统都被吓得跳起老高!”是啊，火苗也好生奇怪：“怎么许多木柴燃烧时一点响声也没有，就这竹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呢?”
这样想着，火苗便想探个究竟，于是把头伸进了竹心。一看，哎呀，只见整个竹子里面空空如也!
火苗明白了：原来，腹内越空的，叫喊得就越厉害。
其时，我高中毕业正在家务农。一天中午，我在家里爨火煮饭时，把一截干竹子放进灶孔里燃烧。突然，竹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吓我一跳。平静下来后，我联想到社会上一些腹内空空的人，正像这竹子一样，由此创作了这则寓言。写出后就寄给原达县地区《通川日报》社，没想到一周后便发表了，并入选《黑眼睛孩子一一四川少儿作品选》《中国新时期经典儿童文学选·寓言卷》等多家选本。
转眼到了1984年初，招聘乡干部工作启动。我以文学创作和回乡创业(种蘑菇)的“双创”成绩被组织录取了。于是，在乡间的小路上，每当我干完分内工作后，便忙里偷闲构思寓言创作，并陆续在《小溪流》《特区少儿文学》等全国有影响的少儿文学刊物发表。1990年9月，《人民文学》刊发了我的寓言《应该感谢谁》等六则。其中，《关于老调》：
麦子成熟了，布谷飞来催促道：“快快快割，快快快割!”八哥听后，说：“又来了，谁还听你的陈年老调!”
布谷讨个没趣，飞走了。
恰巧有个懒汉，每年都要布谷反复催促，才开镰收获，下犁耕作。布谷这一去没有再复返，懒汉地里的麦子黄落了一地，也没收获;到了收水栽插季节，更不见有犁铧水响，秧苗下田。
八哥见了，才知做了错事，不由在心里感叹道：“看来，该唱的老调还是要坚持唱才行啊!”
又如《驴子与千里马》：
驴子半闭着眼睛，拉着古老而沉重的磨盘，有气无力地一圈一圈转着。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嘶，惊得驴子顿睁两眼，望着飞奔而来的骏马，好不羡慕。
瞬间，千里马来到跟前。驴子哀叹一声，凄苦地说：“每当想起在短短的时间里，你就成为千里马驰骋疆场，我便扪心自问，为何自己却不能?”
千里马沉默一下，真诚地告诫说：“我之所以能成为千里马，是因为每走一步便向前一步，而你不能，是因为你日复一日走老路啊!”
后来，由于繁重的工作我暂时无暇顾及创作，搁笔十多年。但当时光到了2013年的时候，我的业余时间相对宽松些时，便又提起笔来创作，发表了大量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如《猴子尽孝》：
小猴子看着年迈的父亲忙碌地在山里穿梭，心想：“趁父亲还能干活，我一定要去山外攒些干果，将来好孝敬他老人家。”
几年过去了，小猴子藏好攒下的干果，回到山里看望父亲。它看见老猴子撅着屁股，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跋涉，又想：“趁父亲还能动，我赶紧出去再攒些果子，当它真正不能动时，就不愁吃的了。”
又过了几年，小猴子回来了。这时老猴子在山洞里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能动了，小猴子连叫了它几声，也不见回音。小猴子急了：“父亲快要老死了，我得马上去山外运回那些果子。”
很快，小猴子运回了多年积攒的干果。可是，还不等它跑进山门，老父亲便咽气了。望着父亲僵硬的身体，小猴子后悔莫及。
这篇作品同样是受现实生活的启发。身边很多年轻人尽孝，他们说趁父母身体还好，便一年接一年远去千里迢迢之外务工挣钱，企盼挣到钱后回家尽孝。结果，钱的确挣到了，但父母却远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一种很痛心也很无奈的不良的社会现象和孝道观念。作品发表后，反响强烈，并入围中国寓言单篇最高文学奖“金江寓言文学奖”。再如《核桃》：
表面很团结的整体，实际四分五裂的班子，怎能经受得住铁的考验呢?
这则微寓言创作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当时我任乡党委书记。我发现一个共同特点，凡是乡村班子很团结的，工作便干得很好。反之，凡是表面一团和气，实际各自为政，相互拆台，绝对是干不好事的!于是联想到不团结的班子正像山里的“核桃”的结构一样，是经不起检验的。这则仅30字的作品一经发表，在同行中产生了強烈共鸣，并被多家权威报刊转载。
近年，我创作了大量廉政寓言，如《贪婪》：
一只蚊子想吸人血，它看见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高兴极了。
它轻轻地靠近人体，告诫自己：“安全起见，吸一口就行了……”于是，它轻轻地吸了一口，便飞走了。
它飞了一阵，回头看见人仍躺在那儿，一点也没有发觉。它咂咂嘴：“人血太香了，再去吸一口吧……”
于是，它掉转头去，又吸了一口，飞走了。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又一阵，发现那人居然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它鼓鼓半饱的肚皮，边飞边想：“这人睡得这么沉，我接连吸了他两次血都没有知觉，估计再吸他也不会察觉，干脆飞回去，最后吸一口我就饱了。”
于是，它一个腑冲，趴在人身上，大胆地一口吸下去!
可不幸的是，就在这一刹那间，它被一巴掌拍成了泥。
这篇作品获“全国廉政寓言文学征文”奖，受到专家学者的好评。薛贤荣教授评论道：“《贪婪》的成功，在于对贪婪者的心理刻画细致入微，蚊子从试探性地轻轻吸一口血，到欲罢不能，一次又一次吸血，再到肆无忌惮地大口吸血，最终走向毁灭，这其实是许多贪官共有的心路历程。读了这篇寓言，读者很容易与现实中的贪官联系起来。”②之后，我创作了《岩石之声》：
一只狐狸偷了一只鸡，匆匆躲进深深的岩石缝里美滋滋地吃着。
这时，猎人顺着狐狸的足迹悄无声息地逮住了它。
狐狸不无伤感：“唉，我以为躲藏得这么深，猎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儿来，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
岩石听了，说：“看来，能否逮住你这个坏蛋，不是看你有多狡猾，而是看猎人下了多深的功夫。”
薛贤荣教授说：“读者一眼即可看出，这是一则反腐寓言。作品具有投枪匕首似的犀利风格，寓意挖掘深而新。”③生活中的一些人，本来可以有机会获取更大的成功，但往往沉湎于过往的成绩，沾沾自喜，故步自封，因小失大，教训深刻。于是，我创作了《掉队的袋鼠》：
袋鼠与兔子比赛长跑。一开始，袋鼠把兔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慢慢地，兔子却把袋鼠甩在了后面。当兔子登上了冠军领奖台的时候，却还不见袋鼠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呢?按理说领奖杯的，应该是袋鼠，它可一直是长跑冠军呀!”狮王这样想着，便派短跑冠军猎豹去看个究竟。
半路上，猎豹发现袋鼠正在路上来来回回地寻找袋子里的那枚丢失的奖章呢。
猎豹一阵风似的跑回赛场，把看见的情景报告给狮子。
狮子听了叹息道，“唉，袋鼠因为沉湎于过去的荣耀，才失去了今天夺冠的绝好机会!”
这篇作品被《巴中日报》发表后，入选《2020年中国闪小说精选》。我深深体会到某些制度层面的设计和官僚作风带来的弊端和危害，创作了《讨论会》：
十二生肖聚会，再次讨论猫加入生肖的问题。
犬抢先发言：“我最了解猫，它尽职尽责，任劳任怨。”
马介绍说：“它注意锻炼身体，常坚持长跑哩!”
虎评论道：“它虽然是我的老师，却从不摆架子。”
兔接着告诉大家：“它讲究卫生，拉了屎还用土盖上。”
猪及时补充：“我看它能经受住考验，上次虽没被吸收，但仍积极创造条件向咱们靠拢……”
这时，鼠向大家提出一个问题：“看来，大家一致公认猫的表现不错，按理应吸收它加入生肖,可是这十二生肖是固定名额，现在上面没有下达增补指标，我们稀里糊涂地吸收了，将来如何向上面交待?”又问：“谁愿意自动退出，把位子让出来?”
一句话把大家提醒了，于是猫加入生肖的问题又被搁在一边。
这篇作品被《小溪流》刊发后，多家报刊转发，并入选《中国当代寓言》。
弹指一挥间，我创作寓言近四十年，发表寓言作品千余则，出版了寓言集9部，其中寓言集《驴子与千里马》和《八仙新传》获中国寓言文学最高奖项“金骆驼奖“，近年在国内外报刊开设了寓言专栏，作品普遍受到读者欢迎。回想起来，我从寓言先辈和老师们那里学到了很多创作的经验和技巧。但我切身体会到，生活真正是创作的源泉，只要做生活的有心人、挚爱寓言，就一定能把丰富多彩的生活，写成读者喜闻乐见的作品。
注释：①③孙建江主编.《中国寓言研究第二辑》[M]杭州：浙江少儿出版社2020：11②王述成.驴子与千里马[M]沈阳：白山出版社.201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