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爱情转移音乐：陈奕迅-认了吧
陈佳媛俯身跪在菩萨面前，忍不住流下眼泪。这是她自从知道丈夫出轨之后第一次流泪，这种无望的悲伤来自于灵魂深处，无力抵制地冲塌了情感的防线。外婆去世的时候，那是她哭得最伤心的一次，她记得那天她和沈小鸥扯着沉睡的外婆的衣袖，生怕她亲爱的外婆到另一个世界去。但是，后来，爱她的父母也走了，她的心全部都用在了经营家庭上，却不想她押上全部赌注的婚姻，竟输得一败涂地。
今日虽非祭日，来慈恩寺拜佛的香客却是不少，每个善男信女都将拜佛烧香视为庄重的事情。每逢祭日，陈佳媛和沈小鸥经常相约来这里烧香祭拜，佳媛还记得外婆生前在老家的堂屋里就供奉着观音菩萨，每逢初一或十五，外婆必是早起，待洗漱干净之后，跪在观音面前祈祷亲人平安，家业兴旺。
陈佳媛出嫁那天，临上车之前，外婆叫来秦晖，让他在菩萨面前敬上三柱香，并许下承诺，要彼此“互持互敬，珍爱一生”。秦晖都一一照做了，外婆才放心让秦晖抱了佳媛坐上婚车而去。
往事的诸多片段在陈佳媛的脑海里翻涌，就算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但还是输得不甘心。就在陈佳媛跪地胡思乱想之际，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陈佳媛迅速擦干了流到腮边的眼泪，从包里取出手机，放在耳边。
“姐，我是李楠……”
“啊，李楠!”陈佳媛撩起裙摆，站了起来，“你说吧!”
陈佳媛迅速从回忆里跳了出来，在这是非纷扰的红尘俗世，尽管她还站在菩萨面前，但是仍然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
“佳媛姐，从何说起呢，你知道我不是善于挑拨是非的人，但是，如果我不说，又会觉得愧对良心。你知道吗?秦哥的事业遇到了瓶颈，刚预定要签订的生产协议，本来我们公司是中标单位，谁知遭遇对方公司刁难，当时是王美莉请出他当局长的干爹出面给摆平的……”
陈佳媛微微叹息了一声。她预料到王美莉非一般人，但是她没想到王美莉擅弄权色交易，竟然也能将局长玩弄于股掌，她的确有手腕，但这似乎和朱柠柠扯不上关系啊，难道……
陈佳媛又听李楠继续说道：“为了投其所好，王美莉便将朱柠柠安排在她手下，为她所用，那王美莉获取了秦哥的信任，又善于左右逢源，这一年多来，公司业绩看似稳中有升，实际上，她全权掌管公司内部财权……”
“哦……”陈佳媛手捂胸口，深深吸了口气，才使压抑在胸口的愤懑不至于爆发出来。原来，她一直以为的安稳静好的岁月，其实早就已经祸起萧墙。佳媛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这危机不仅仅来自于家庭，还有她们辛苦创建的事业。
“姐，你快回来吧，以免让居心叵测的人有机可乘啊!”李楠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一言一行相当谨慎，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是他的寥寥数语已经把公司里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说起这李楠来麒源汽配公司还真的就是佳媛一手促成的。要知道这年头人浮于世，求职应聘的大学生比比皆是，李楠初出茅庐，且出身草根儿阶层，求职路上处处碰壁。李楠的母亲就想起了同村的陈佳媛，她的生意正做得风生水起，于是，李楠母亲便带着家乡的土特产找上门来。佳媛得知是家乡人，就把李楠安排在公司人事部处理内务。李楠虽然年纪轻轻，平时也算是谨言慎行，办事稳妥。
“是啊……谢谢你，李楠。你不说，这一切我还蒙在鼓里……”陈佳媛只觉得心上有千头万绪，竟是再也无法淡定了。
“佳媛姐，那你多保重!”
“嗯，李楠，容我再理理头绪。”陈佳媛放缓了语气，说道：“放心，终究会一清二白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像是自我安慰，又像在自言自语。
陈佳媛不知道就在她刚离开麒源汽配公司之后，朱柠柠就给王美莉打了电话，“莉姐，难道我真的要离开秦晖吗?”
“唉，谁让你真的离开他了，不就是让你暂时疏远他嘛。”王美莉刚刚在陈佳媛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正恨得无处发泄，便又在她们之间添了一把火， “哎呀，说白了，男人嘛，大抵是离不开女人的，尤其像你们处于热恋状态中，那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哈。姐是过来人，姐懂的……”王美莉一副颇为同情的语气说道。
“莉姐，你还有心思开我玩笑!”朱柠柠羞怯怯说道。
“你就安心等在家里，好好研究你的养生之道。公司里有我，你还不放心吗?”王美莉有些不耐烦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不安稳。现在一切都被她(陈佳媛)知道了，如果她回公司来，我们就完了。”朱柠柠不无担忧地说。
“所以啊，我让你离开公司，就是明智的，我们暂时还不能强取豪夺，必须智斗，你懂吗?”王美莉开导起朱柠柠。
“可是，我们究竟有多少胜算呢?”朱柠柠轻轻叹息了一声。
“放心吧，有我呢，你怕什么!?”王美莉颇有底气地说道：“公司投标的新产品就要上市了，到时候我邀请干爹来助阵……”
“干爹要是能来，就太好了!”朱柠柠一听王美莉提到干爹，立即振作起来，“干爹肯来吗?就怕他太忙……”
“干爹能不能来，那就看你啦!”
“我……”
朱柠柠是通过王美莉认识的“干爹”——市商贸局的王局长。这王局长恰是方慧玲前夫的父亲，方慧玲还没有离婚之前，王美莉在沈阳上学期间，每逢周末就来表姐方慧玲家里借宿，她便与时任副局长的王劲安一家熟络起来。
王劲安局长有位年迈的老母亲，老人家年老耳背，和人交流起来需得对方耐着性子和她贴着耳朵大声吵嚷才能听到，平时家里人各自忙于工作，疏于对老人家心理的照顾，老太太几乎生活在完全封闭的世界。这王美莉一来，王家可就热闹了，王美莉最会讨老太太欢心，她一来就坐在王老太太身边，和老太太俯首贴耳有说有笑地聊家常，把王老太太哄得成天笑眯眯的。
老太太渐渐离不开王美莉了，一到周末就早早等王美莉来家里，且逢人便夸王美莉孝顺乖巧，胜过她家的孩子。后来，王老太太认王美莉做了干孙女，王副局长也从副局长升任局长一职，自然王局长就成了王美莉的干爹。
谁知，事情就是不凑巧，王美莉大学毕业那年王老太太就去世了，一年前，她的表姐方慧玲也与姐夫王子骏离婚了。王美莉自知她与王家的亲戚关系维持不下去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她那个当局长的干爹正是官运亨通，怎么会把她这一介草民放在眼里。
但是，王美莉是何等聪明人啊，你方慧玲可以不识时务，可我王美莉不会轻易就将多年培养的感情付之东流。偏巧王美莉与王局长是本家，逢年过节总少不了拿些礼物去看看干爹，沟通感情。王劲安膝下无女，与儿媳妇方慧玲的娘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亲家，但是方慧玲虽然温柔端庄颇识大体，却不善于笼络亲情，久而久之，王劲安便对王美莉这个干女儿多了几分怜惜。
陈佳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现在又多了一个敌人王美莉。王美莉当年初来公司的时候，当时麒源公司已经初具规模，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王美莉自从来到麒源汽配公司之后，就想着能大展拳脚，好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可恰巧正赶上那时陈佳媛在孕产期，陈佳媛就想在员工当中选拔一位有能力继任主管一职的，代为承担一些公司内务。
经过陈佳媛和秦晖一致商定，将这个升职的机会给了和王美莉几乎同时来公司的蒋雨婷。蒋雨婷稍年长几岁，资历和经验都在王美莉之上，秦晖当时也颇为看好蒋雨婷，认为她办事果敢沉稳，为人朴实厚道，工作上有能力独挡一面。至此，蒋雨婷成了王美莉的当头上司。
王美莉内心不服，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对此，她一直以为是陈佳媛偏心，有意袒护蒋雨婷，亏了表姐方慧玲还和陈佳媛是老同学，这陈佳媛却一点也不顾念姐妹情意。王美莉对陈佳媛怀恨在心，她就想她偏要做出点儿业绩来，不为争光，也为争气。
慈恩寺距离金帝华庭花园不远，陈佳媛几乎是踉跄着爬到楼上的，她被李楠的一番话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她这几年半是隐居的日子，并不是天下太平，公司里内忧外患，早已有人对她虎视眈眈了。
陈佳媛的脑子里划着问号，她确实需要好好理清头绪。朱柠柠要抢走她的丈夫，那王美莉又是为了什么呢?
最可悲的人其实是秦晖啊，受制于人不说，还夹在几个女人中间，想必亦是辛苦万分。最可恨那王美莉纵然是有背景又怎么样?难道她也想鸠占鹊巢吗?
陈佳媛也在商场里历练过，她何尝不知道若没有上头领导大开方便之门，企业若想发展壮大又谈何容易。
房门拉开了，秦晖带着琪琪回来了。琪琪欢笑着跑到佳媛面前，“妈妈，你看我的画!”
琪琪从书包里拿出她在图画课上画的一幅画，小脸微微扬起，等着佳媛给她的赞美。
佳媛打开折好的画，画上有一棵老杨树，杨树下有一座漂亮的木房子，门前是一片绿草地，一个扎小辫子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眼睛望着蓝天上飞向天边的鸟儿。
佳媛颇为赞赏地亲了女儿的脸蛋儿，她的心里涌上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愿她最心爱的女儿长大后不被感情牵绊，在心底里永远都保留一份纯净。
秦晖似乎对女儿的画并不感兴趣，见家里还是冷锅冷灶，他拉着脸，显出不悦的神色，靠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我明天请一位保姆来照看家里，我要回公司工作!”终于，陈佳媛打破了沉默，语调平缓却异常坚决地说道。
“今天你不是去公司验收战果了吗?这个结果还不能让你满意吗?”秦晖轻佻地说话，眼神里颇有嘲讽的意味。
“哈哈，是啊，我很……满意!”陈佳媛直视着秦晖的眼睛，她的眸光凌厉得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恨不得直接插在对方的心脏上似的。
“别忘了，你和我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赢了，有人看得起你，喊你一声秦总;你输了，什么都不是。”陈佳媛又补充道。她从未试过如此刻薄，但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啊，你终于说出实话了，谁也别故作清高了，都他妈的为了利益!”秦晖两眼圆瞪，突然暴怒得像一头狮子。“你心里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是吧?可是，这几年，没有你娘家的扶持，事实证明，我秦晖一样可以顶天立地!”秦晖说完，甩着袖子摔门而去。
陈佳媛完全没有想到秦晖会全盘否定她这几年的付出，如果不是今天的争吵，她还不知道，她们之间的芥蒂竟是这么深了。也许以往太疏于沟通，最亲近的人之间产生了隔阂，那种冷漠才是婚姻当中最大的致命伤。
陈佳媛觉得这种争吵实在毫无意义，濒死的人还要做垂死挣扎，可她宁愿相信她和秦晖只是产生了误会，解释清楚也就得过且过了，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轻易撕碎。她平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做个贤惠的妻子，哪怕像封建时代的旧式女子一样，过着男耕女织相夫教子的日子，她也甘于平淡。但是命运却偏偏不让她安生，毕竟这是一个开放自由的时代，他们都还有选择的权力。
左思右想，她终究舍不得放下那么多年铺陈的感情路，要再拼一个重启的人生吗?她内心的回答是no，陈佳媛想到此，不觉又叹息了一阵。
午夜。秦晖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着来到了朱柠柠的房门前，按响了门铃。朱柠柠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从挨了沈小鸥的一巴掌到被迫调到仓库工作，还有后来的借故辞职，她明白她一直处在被动的位置，陈佳媛是要往绝路上逼她，而她现在唯一的一张底牌就只有秦晖。
朱柠柠所住的房子位于郊区偏僻处，这座房产是秦晖当年给辽阳的父母购置的，但是秦父秦母舍不得搬离家乡的老房子，这座房子就一直闲置着。后来，为了方便与朱柠柠私会，秦晖便把这套房子过户到了朱柠柠的名下。
朱柠柠没想到秦晖竟然主动来找她了，她欣喜若狂，一见到秦晖，就扑到秦晖的怀里嘤嘤哭了。秦晖醉得不省人事，被朱柠柠扶着进了客厅，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朱柠柠给秦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端到秦晖面前。秦晖醉眼惺忪，借着柔和的灯光，看到朱柠柠身着一件黑色半透明的丝质睡衣，长卷发松散地垂落在胸前，高耸的胸脯透过紧绷的衣裙若隐若现，简直就要呼之欲出。朱柠柠腰肢柔软，倒在秦晖的怀里，手里的咖啡杯哗啦掉在了地上。
月上中天，迷离的月华倾泄而下。秦晖伸出手拨了拨朱柠柠的长发，眼睛里迸射出猎手一样锐利的寒光。
良久，秦晖起身，取出床头柜里的一瓶法国干红，往两只高脚杯里各倒一些，猩红的液体在酒杯里摇曳。
朱柠柠接过酒杯，她脸上尚未褪尽的潮红，像红酒一样勾人魂魄。
秦晖醒酒了，却陷入了更深的困顿中。朱柠柠偎依在他的臂弯里，一副我见犹怜的天使的面容，但是，他知道，她不是天使。
她是毒酒，喝了就上瘾的毒酒。秦晖手捏着高脚杯子，他的眼神更加冷峻，扬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老公，你能来陪我，让我好感动!”朱柠柠挽着秦晖的手臂，柔情万分地说道：“我真的希望，能和你天天在一起!”
朱柠柠一边说话，一边端起她面前的酒杯，和秦晖的杯子碰了碰，饶有韵味地看了一眼秦晖，也将她杯中的红酒喝干了。
“放心，我一定抽时间多陪着你!”秦晖撩了撩朱柠柠垂落在左颊上的几绺发丝。
“可是，莉姐让我去了经销处，在那成天无所事事的……”朱柠柠嘟着嘴抱怨道。
“你还不知道?昨天一早她就赶来公司探班。幸亏王美莉安排得当，将你及时调到经销处……”秦晖皱着眉头，“她要回公司了，如果你和她碰了面，岂不是大家都很尴尬!”
秦晖越来越不适应陈佳媛冷傲的个性，但是，酒醒之后，他又觉得是他先对不起佳媛，唯一能弥补她的只有决口不提离婚二字。
秦晖并没有彻底糊涂，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他不会绝情到抛妻弃女，只要陈佳媛像那些女人一样睁一眼闭一眼，两下相安无事，他也保证坚守原则。
“柠柠，让我好好想想，别再逼我了，好吗?”秦晖温柔地轻拍着朱柠柠的手背。
“不好!”
“我们毕竟是有感情的。”
“你们有感情，那我们就没感情了?”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除了婚姻。”秦晖不想再回避这个问题，他索性实言相告。
“好，好，你告诉我，那我是你什么人?”
此时此境，朱柠柠再也不用掩饰她的野心，她就是要登堂入室，成为他的名正言顺的女人。
对于秦晖，就像小时候她一直想得到的那条红裙子，她想过要将他据为己有，即使穿旧了，有了破洞。
但是，秦晖的言语无疑是一盆冷水，将朱柠柠心上的那片炽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
陈佳媛始终在秦晖的心里有一定地位，想要将她抹掉，太难。此刻，朱柠柠忘记了王美莉教给她的对付男人要“智斗”。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秦晖甚至连一个承诺都给不了她，就更别提什么名份了。
秦晖惊异地盯着朱柠柠的眼睛，她的目光咄咄逼人，这表情与刚才的柔情万种简直判若两人。
“不可理喻!”秦晖霍然而起，披上大衣，踉踉跄跄夺门而去。
朱柠柠赤脚跑到门边上，却没来得及扯住秦晖的衣袖。防盗门呯地一声关上了，朱柠柠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除了哭，她又不知该如何，嘴里诅咒着:“秦晖，你这么绝情，我一定要让你付出全部代价!”
东方的天空隐约露出了鱼肚白，星星点点挂在天边，天色幽蓝而深邃。秦晖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街边已经有晨起的环卫工人拿着扫把清扫街面，路边的早餐摊上传来丁丁当当的锅盆相撞的声响，偶有车辆在他身边驶过，司机伸出头来以眼神询问他是否需要乘车。
秦晖不知道他该去哪里，和朱柠柠闹僵了，陈佳媛又对他恨之入骨，他突然觉得无处可去，只好打了一辆的士回到公司去。
去公司的一路上，天渐渐亮了起来，城市的大街上又开始车水马龙，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各自在人生的轨迹上奔波，每天按部就班，日子虽繁冗却也井然有序。
陈佳媛的抵死纠缠，朱柠柠的步步紧逼，让秦晖感觉焦头烂额，生活原本就不是想像中的那么诗情画意。秦晖看着车窗外的市井百态，不时在他眼前晃动的男男女女，他突然觉得世事皆浮云，都是转瞬即逝，前一刻他还陷在温柔乡里，这一刻他又准备在生意场上拼杀。也许他不该在这些恼人的家事上头多费功夫，公司还有一摊子事需要他决断，他没有时间去处理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