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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萍:天是被熬亮的

  • 作者:欧巧云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2-19 16:0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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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是被熬亮的,信不信由你。

      曾几何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自信骄傲的女人,无论怎样,情绪都不会低到尘埃,我可以笑对沧海桑田的变迁,静看花谢花开的无奈,悠然于风卷云舒的从容,任记忆在岁月的长河里缓缓飘远。可事实是,十年前我得了癌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忍不住偷偷哭了一鼻子。治疗的过程起起伏伏,开膛破肚,7.5个小时的漫长手术,每28天化疗一次,头发掉光,体力下降,记忆减退,反应迟钝,整个人老了很多,没人的时候我会突然脆弱不堪,真想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一场!

      一个坚持抗癌四年多的老太太,退休国企高工,病情复发后住进了医院,很快就走了。家人悲悲戚戚地帮她收拾东西,我看着刚刚换过床单的洁白的病床,感觉死神离我很近,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喘息声!来来往往进出医院,发现这里是金钱、生命、责任最容易产生纠纷的地方,是生离死别的聚集地,生命的博弈战场,是最能展现人性的舞台,每个病房、手术台都赤裸裸暴露着善与恶的本质。无论有钱还是没钱,高尚还是卑微,那里的无影灯都能将人的心照得透亮,无处遁形。

      不过我还很有信心,毕竟现在医学发达了,活了几十年的癌症病人比比皆是。生病期间,我还顶着光头坚持写了一本30万字的《生命日记》记录一个癌症患者的心路历程,为还在黑暗中摸索的病友们提供了一些实践经验。说实话写得很艰苦,不过也正是写作本身在很大程度上化解了我对癌症的恐惧。这时最可靠的还是家人,父母、丈夫、儿子以及兄弟姐妹,他们是我活下去的原始动力,也是我坚强的理由,还好有你们!我坚信这十年的生活是上天赐给我的额外礼物,余生也许有更多惊喜和奇迹也说不定。但事实是,2023年10月,在得知癌细胞又以另外一种形式(乳腺癌)出现后,我一下子就被击垮了,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好好善待自己。人太容易遗忘死亡了,我的遗憾太多,真的不想死。

      第一次治疗结束后,因为身体的一些微妙疼痛我会害怕,感觉死亡的利剑就悬在头上,随时会掉下来。可是十年过去了,我安然无恙!那一次我刻骨铭心的领悟是:如果生命恣意绽放过,死亡原来也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呵呵,是不是有点儿得意忘形?好歹我也是闯过鬼门关的人了。而对于第二次得癌的病人,活着的希望就变得渺茫了。癌症病人是孤独且寂寞的,生命被攥在死神手里,尤其当真真切切的身体疼痛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当然,倔强执拗的我不会轻言放弃,不得不假装乐观,咬着牙,微笑着继续在死亡的路上奔走。

      我再次住进医院。有上次的经验,我清楚手术期间会通过快速切片化验确定癌细胞有没有扩散,然后才能继续下一步手术。我要求医生,手术后第一时间告诉我结果,他答应了。当我从全麻中醒来,医生查房时低头对我悄悄说了一句:没有扩散。他说得轻描淡写,说完转身就走了。被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缠绕着的我,听了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哦,这真是个好消息!于是我深深出了口气,心情突然大好,甚至要求老公给躺在病床上的我拍了一张照片,我右手艰难地摆出“V”字,转发朋友圈!后来朋友们纷纷发来安慰和鼓励的帖子,很是振奋人心。现在回过头再看那张照片,脸色苍白,胸前缠满了绷带,胳膊上、鼻子上插着管子,摆出“V”字型的手指头上还有个血钳夹,真是惨不忍睹。几天后医生说,鉴于我的病情,可以不用化疗、放疗,只要长期口服一种调节内分泌的药物就可以,不会掉头发。我听了真是开心极了,呵呵,又躲过一劫!

      躺在病床上,五花大绑,什么也不能做,听着时间哒哒地走动,听着咕噜噜冒泡的氧气声,人的思维尤其活跃,藏在心底的那些伤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不期而至。每个人的生活总会遇到很多人,发生很多事,或平淡悠扬,或刻骨铭心,但随着时间的流转,那人那事都变成了逐渐泛黄的照片,偶尔想起会心一笑,或黯然失神,可早已不复当年那刻骨铭心的心动。谁不是谁的过客!谁又美丽了谁的生活!我这辈子也算尽力了,该做的都做了,有谁能记得你我的付出?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即便是良辰美景现在又与我何干?从今往后不再留恋,世态炎凉的社会,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下车才轻松!一个渺小卑微如我的人,面对无比空虚的巨大深渊,还要清醒地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接受命运的安排吧!这是一种多么可怜可叹的“坚强”啊!

      乳腺癌给人的印象并不凶险,可是,当病房里进进出出有很多是顶着光头的复发的姐妹时,我的情绪也会大受困扰,猛然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然度过危机。人生就像赛跑,不在乎你是否第一个到达终点,关键是你有没有跑完全程。癌症病人是一群弱势群体,他们把生命交给医生,是对医生莫大的信任,所以请善待这些病人吧,医生轻轻的一句鼓励,哪怕是一个不经易的微笑,都会给病人带来巨大的安慰,心情会好上一整天。

      记得我第一次得癌症时,认识同病房的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她说自己活得很马虎,肚子大了都不知道看医生,后来才知道是卵巢癌引起的腹水增多。她讲了很多他们农村的生活,有丈夫、儿子、儿媳妇和孙子,虽然艰难但还算幸福,不想死,可以说是推心置腹。有时会听到她在帘子那边嘤嘤低泣,我的心情也随之低沉。出院时我们互留了电话,种种原因一直没联系。一天突然想起她,但电话没人听,是不是又进医院了?晚上她丈夫终于接了电话,然后告诉我,她已经走了,发现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人很快就没了。唉,我特别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联系,后悔没有一直关心她。而她,带着那么多不舍和无奈走了,内心该是多么不甘和痛苦!

      死神那么凶险,人类却没有丝毫力量与之抗衡。有位资深学者在被诊断为膀胱癌后,拒绝手术化疗等治疗,他觉得在余生带着一个装尿的塑料袋子并随时倾空,这样失去尊严的生活与死亡相比并没有多少魅力。他说,如果一个人不能泰然面对死亡,说明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活过。还有人说:我不怕死,但我怕死得痛苦,没有尊严,这大概也是癌症比心脏病显得更可怕,让更多人谈之色变的一个主要原因吧。只有让人们有尊严地面对死亡,才能让灵魂获得安宁。

      我是当过兵的人,大学毕业就当兵了,军营摸爬滚打18载,深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我清楚:深陷敌人包围圈的战士,如果想突围出去,必须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和不怕死的精神,必须用视死如归的态度去寻求出路,也必须把突围当作人生最后博弈的战场,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向死而生,向死则生吧。世界上最大的监狱就是一个人的内心,走不出自己的执念,到哪里都是囚徒。到了一定年纪,最后拼的往往是扛事的能力和自愈力,谁能扛得住生活的刁难和打击,谁就能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开出花朵,谁就是生活的强者。无论外修还是内练,最终都是为了尽力之后放下,带着唯一属于自己的好心情,绝尘而去。

      生命于人只有一回,如果是佛教徒也许还有来生。佛教徒相信,死亡后可以去极乐世界,是永生的开始,所以视死如归,这应该是佛教带给人类的一大贡献。而我从来就是一个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菩萨,也不相信其他的什么上帝、耶稣、真主等各路神明,所以死亡从来没有以温情的面孔出现过,对于死亡只能在彻骨的虚无面前毫无办法地接受。当然,一旦接受了现实,生活也许会变得相对容易些哈。

      当一个人安然地离开,如果不是带着痛苦和怨恨,那么他就已经战胜了死亡。活着很难,熬过去就有希望,天都是被熬亮的,信不信由你。每一个微笑的背后,都藏着一个咬紧牙关的灵魂,千真万确!记得西藏的活佛仓央嘉措说过:世间任何事,比起生死都是闲事。此话深刻无比,有什么事能大过生死?想通了万里浮云一眼都能看开,何况是闲事?

      人出生是偶然,死亡却是必然,我们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天会不会是自己的最后一天,所以要经常问问自己是否活的释然,畅快,还是纠结?人的心脏,虽然只有拳头般大小,当它脆弱的时候,特别容易受伤,可当它强大的时候,其力量是无穷的,可以战胜一切!生命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受伤又不断修复的过程,只要还活着,就要认真对待每一天。如果我们感恩,如果我们领略了足够的爱与被爱,就可以抵抗岁月的侵蚀,死亡即使就在不远的前面,我们现在依然可以拥有诗和远方。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王萍:天是被熬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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