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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背巷六棵树 ·金背巷人物之五

  • 作者:郑燕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3-07 01: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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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金背巷中段有一间裁缝店,从来不挂招牌,但因为裁缝师傅叫林木森,所以人们都称该店为“六棵树裁缝店”。

      其实林木森的裁缝手艺也是祖传,其父辈在解放前也曾在陵宁街租铺面开店,解放后因不愿参加车缝社(即用机车缝纫的合作社),才龟缩到金背巷的中段金背塘旁边的家继续单干,干的仍然是裁缝,一直传承到林木森这一代。

      有个地理先生路过林木森的家,说此宅门前是一张水盈盈的金背塘,木因水而根深、枝繁和叶茂,“六棵树”想不发都难。

      不过林木森并不如那地理佬所说的那样想不发都难,他的裁缝生意不过惨淡经营,收入勉强能养家糊口而已。即使如此,也离不开他的勤劳善良,更离不开他的业精于勤。

      林木森与众多裁缝佬不同之处是勤跑圩。跑圩就是赶圩,即北方的赶集。每到县城周边的乡镇有圩日,他都会骑着一辆破旧的28吋生产牌自行车,载着一个用帆布做台面的折叠木桌和一个装有剪刀、布尺、粉饼、模板的小木箱,摇摇晃晃地赶圩。他在圩场上为农民顾客现场量身,然后裁剪布料,然后写上收据,并在散圩后带回县城的家里去缝纫。待所接的各件衣服都缝制完毕,等到下一个圩日,再赶到那个圩场交付顾客,并收下人工材料费。

      林木森基本上天天赶圩,不是赶民安圩就是赶民乐圩,不是赶塘岸圩就是赶隆盛圩……他认为赶圩总比在家“守株待兔”,坐等生意强。娶妻之前,他不但要裁衣,还要缝衣;娶妻之后,则由他裁衣,让他妻缝衣。

      当年单身男林木森若不是下乡赶圩,也不会认识今天的妻子许基娟。那年那月单身男林木森在民安圩开摊,常见一个扎双孖辫的高挑靓村姑站在一旁看他用布尺为农民顾客量身,然后在农民顾客送上来的布料上用粉饼画线。村姑不但看他剪裁布料,还向他请教手艺。这比较起大多数的村姑来说是属于很外向很勇敢的一种女子。甚至有一次,她开口向林木森讨些剪出来的各种各样不同形状、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碎布,也就是边角料。林木森问她要来做什么?她不好意思地说,白色的布碎带给老奶奶纳布鞋的鞋底,花色的布碎带给妈妈做婴儿的小被单——就是把这些布碎拼凑在一起缝缀而成的防寒小被单。

      “你生的婴儿吗?”林木森有意探问。

      “说什么呢!人家还未出嫁呢!”村姑红着脸说。

      “那给谁的婴儿做小被单?”

      “给我嫂子呀,她快要产了。”

      “你家里的人都这么勤俭呀!”

      “是呀,你以为我是来趁圩看热闹的吗?我是刚刚卖完用来喂猪的红薯藤才来看你剪衫的。”

      单身男林木森听了很感动,心里不禁泛起了怜香惜玉的微澜……

      又一个民安圩日,卖薯藤的靓村姑又来到英俊裁缝林木森的裁剪摊前,大胆地探问林木森。

      “林师傅把裁剪好的布料带回家,由谁来缝纫成衣服呀?”

      “由我呀!”

      “师母不帮你忙吗?”

      “哪有师母?我还未成家呢!”

      “哦!那你注意保重身体呀,可别累坏了……”

      和林木森一起跑民安圩做生意的“锁匙王”王哈,也就是金娘的老公正好在一旁摆摊,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有心撮合俩人。结果是,巧舌如簧的锁匙王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来自陵城金背巷的年轻的裁缝佬林木森抱得来自民安乡铜石村的美人归,而村姑许基娟也告别了种红薯卖薯藤的农村生活,嫁入城镇……

      就这样,传统的农村“男耕女织”的生活模式,到了陵城镇的金背巷,便变成了“男裁女缝”。林木森与许基娟婚后恩爱有加,三年抱俩,生育了一对儿女,儿女的模样都很出众,女儿的相貌像她爸,儿子的相貌像他妈。六棵树裁缝店一家生活虽平淡,但岁月静好……

      不料改革开放后,林木森的“六棵树裁缝店”遭遇到了新的挑战——广大人民群众都不约而同地改变了消费习惯,都选择到成衣专卖店去买衣服穿了,买一块布料找裁缝量身定做新衣的人凤毛麟角。六棵树裁缝店的生意变得越来越清淡,甚至面临倒闭。

      不过也有例外。陵城名媛徐美娇便是其中之一买一块布料找裁缝店量身定做衣服的人。徐美娇是北流某建筑大亨的夫人,虽年已四十岁,生得富态丰满,却喜欢穿暴露曲线的旗袍。徐美娇买现成的旗袍总觉得不合身,不是嫌长了便是嫌短了,不是嫌宽了便是嫌窄了。讨她嫌的地方甚至具体到旗袍的颜色、花样、点缀、纽扣……于是便专从苏杭沪买回心仪的绫罗绸缎亲自找上门来要林木森为她量身定做旗袍。

      林木森从事裁缝业多年,会做唐装和中山装,甚至还会做西装和各式西裙,可做旗袍对于他来说却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

      林木森的妻子许基娟见顾客是一个穿着时髦的风骚女人,还对自己的老公粘粘糊糊的,老大不高兴。

      阿娟说:“做旗袍你没经验,这生意拒绝了吧!”

      阿森说:“人家这样信任我,我怎好拒绝呢?”

      “她就像个狐狸精,令人生厌!”阿娟说。

      “顾客都是上帝,不是狐狸精!”阿森说。

      阿娟说:“我不会给她缝旗袍的!”

      阿森说:“你不缝我缝!”

      于是夫妻赌气,好几天不说话……

      林木森不顾妻子强烈反对,一心要为徐美娇做旗袍。他并非为徐美娇的美色所动,而是想挑战一下自己。林木森天生有一个聪明的脑袋和一双灵巧的手,只需看到徐美娇送来的几本旗袍样板书及几件她穿过的又讨她嫌过的旗袍,便能做出一件令徐美娇十分满意的新旗袍来。没过几天,林木森做的第一件旗袍终于闪亮问世了,既传统又时尚,既端庄又性感,“上帝”高兴,店主也高兴。

      当美少妇徐美娇首次身穿量身定做的新旗袍,脚穿高跟皮鞋,“嘚嘚嘚”地走在青石板铺路的金背巷时,那扭动着的腰肢,那颤动着的屁股,吸引着无数的旁观者。

      “这就叫旗袍啊?”有一女街坊惊奇地道,“过去只在电影电视上看见过旗袍,现在终于看见真正的旗袍了!”

      “瞧那旗袍,衫脚开这么长的丫,都露出雪白的大腿来了!”又一女街坊尖叫道。

      “这才叫性感!”一男青年感叹道。

      老板娘许基娟见试穿新旗袍的徐美娇显得婀娜多姿的样子,不免妒火上升,从此夫妻不和,形同陌路……

      徐美娇是陵城名媛沙龙“星期六聚餐会”的会长,每月最后的一个星期六是她们的活动日,花费AA制。参加活动的都是些四五十岁的贵夫人,老公非官即贵。活动日规定会员服装为旗袍,可视季节冷暖加减外套。由于徐美娇的示范和推介作用,会员常常带着绸缎布料慕名而来金背巷找林木森量身定做旗袍,使得“六棵树裁缝店”生意一时间变得十分红火。林木森的收入自然变得步步高。

      林木森手捧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辛勤汗水做旗袍换来的酬金,首先想到的是要为许基娟买一条金项链和一只钻石戒指。想当年他与村姑许基娟结婚前,曾用一条十几元钱的廉价假金链蒙骗未婚妻。村姑不辨真假,受骗上当。后来了解到“林家铺子”真的生活拮据,林木森又想讨她开心,才出此下策,便原谅了他。现在见林木森要为她买真金真钻的项链和戒指,自然心中暗喜,对老公的态度也好转了许多。不过女人天生的对“情敌”的妒忌心并没有真正消除,许基娟时刻关注着徐美娇这个假想“情敌”的一举一动……

      有一段时间阿娟发现徐美娇很久不来做旗袍了,便问起一个星期六聚餐会的会员。会员说会长有了身孕,正在保胎呢!

      阿娟惊问:“她有了身孕?她老公不是被传说患有不育症吗?”

      那会员说:“医学发达了,原来有,现在没有了。”

      “怎么就没有了?”阿娟好生狐疑。她想起林木森接待徐美娇的情景,一个笑容可掬,一个嗲声嗲气,一个任劳任怨,有求必应,一个撒娇卖乖,求这求那,难道他们……

      阿娟忽然想起去年有一段时间,她几次见徐美娇上门约林木森外出办事,并且一去便有几个小时。林木森每次回来,阿娟都迫不及待盘问老公。

      “你们去哪里啊?”

      “去找一个人,办点私事。”

      “什么私事?”

      “既是私事,自然要隐私啦!”

      “连我都隐私吗?”

      “她说对你也要隐私……”

      阿娟问得多了,见老公不说,便索性不问了。从此床第之间,又少了欢乐,少了默契,少了数量与质量……

      有一晚,阿娟心事重重,怏怏不乐,早早便先睡了……

      忽然见徐美娇穿着一件湖蓝底色印有荷塘莲花图案的短袖旗袍袅袅婷婷走进“六棵树裁缝店”,嗲声喊道:“森哥在吗?”

      林木森闻声从卧室里悄悄溜出来,对徐美娇细声道:“小声点,别吵醒她!”

      忽然不知是谁绊倒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响,把阿娟从梦中惊醒了。阿娟摸摸身旁的林木森,睡得像一根木头,还打着呼噜呢……

      后来还是多嘴的邻居赖金娘为她揭开了事情的真相。起初阿娟还半信半疑的,这金娘虽然长得健美人称黑牡丹,但毕竟小市民一个,横看竖看都不像名媛,怎么就知道徐美娇的隐私?后来阿娟才相信——原来“星期六聚餐会”不仅要聚餐,还要例行每月一次旗袍秀,还要唱卡拉OK,知道金娘会唱粤曲平喉,便时不时邀金娘参加“星期六聚餐会”,她可以不AA,但要教会员唱《分飞燕》、唱《花好月圆》等流行粤曲……所以金娘便知道徐美娇前几年没怀上孕有心抱养一婴儿,无论城市农村的家庭,只要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超生偷生的婴儿,都可考虑抱养,条件是婴儿要生得靓。金娘便委托邻居林木森帮这个忙。林木森去民乐乡赶圩做生意时认识一户农民,这户农民共生了三个女娃,他们愿意把超生的第四个女娃让给徐美娇夫妻养。经林木森介绍,徐美娇看见女婴长得眉清目秀的,十分满意,便给了女婴母亲一大笔钱补助营养,抱走了女婴,并取名曰“招弟”。谁料刚抱养女婴两个月,徐美娇从医院妇检回来,便告诉建筑大亨,自己有了!

      徐美娇面有德色说:“真灵验,我每次去金背巷,都到金背塘旁边的土地公神像前求神拜佛。”

      建筑大亨心里暗喜说:“你求错神了吧?观音菩萨才管生子呢。”

      徐美娇说:“估计是土地公转达给观世音菩萨,叫观音菩萨帮咱送子!”

      建筑大亨心知肚明,去年自己偷偷去医院看了男科,男科医生告知他,他妻子之所以没怀上,是他的精子有问题,叫他从此对桑拿浴说“不”——过去他为了减肥和缓解生意场上的精神压力,隔三差五地去桑拿浴和汗蒸,把精子都“烫死”了,严重影响了生育,好在及时亡羊补牢,今天才播上健康的生命种子。

      阿娟听了快嘴金娘这一番话,心中疑窦顿开,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丈夫,便一改近来对林木森的冷淡,分外温存起来……

      随着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制衣厂星罗棋布,成衣业十分兴旺,这就大大影响了六棵树裁缝店的生意——人们都时兴买成衣,很少买布料量身定做衣服了。好在林木森还有些旗袍生意可做,通过“星期六聚餐会”的推介,容县、陆川、博白,甚至玉林都有一些喜欢私人定制旗袍的女士慕名来光顾金背巷的“六棵树”。不过旺季多在春夏,秋冬渐淡,淡季之时林木森夫妇便做些换拉链减裤脚和修改衣服之类的生意……没有生意的时候,林木森与许基娟应邀参加过几次陵城名媛的“星期六聚餐会”活动,活动有旗袍秀、美食品赏与才艺表演。到了现场,他们还见到了锁匙王王哈与赖金娘夫妻,琴师陆百一与阿苗夫妇。主办方明确表态三对夫妻均不用“AA”,但王哈与金娘要演唱粤曲,陆百一与阿苗得演奏广东音乐……

      后来建筑大亨因喜得贵子,心旷神怡,向到会嘉宾表态,想多积点功德,愿捐助666万元用于山区改善办学条件。在他的带动下,各对富贵双全的伉俪纷纷响应,或多或少有所表示,或用于办学,或用于建设公园,或用于修桥补路……

      值得补充一提的是,某年“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在永丰广场举办的一次旗袍秀评比活动中,“星期六聚餐会”的十几位名媛的表演荣获了一等奖,不过她们的表演队不叫“星期六聚餐会”而叫“六棵树”,因为她们所用的旗袍统统由金背巷六棵树裁缝店量身定制的,个个穿得凹凸有致,走得袅袅婷婷,虽年已四十多岁或五十多岁,但风韵犹存……

      那次旗袍秀,坐在观众席上的许基娟对坐在她身旁的老公说:“我也想穿旗袍!”

      林木森对老婆说:“那我给你做!”

      “我穿旗袍好看吗?”

      “你身材高挑,好比活动着的衣服架子,无论挂上什么衣服都好看!”

      “真的吗?”

      “珍珠咁真!”

      许基娟被老公逗得哧哧地笑起来,举起的拳头,轻轻地落在老公的身上……

    【审核人:雨祺】

        标题:金背巷六棵树 ·金背巷人物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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