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五月，我回村子时听说村西头的李姐在我回石城一年后便疯了。说是孩子被人害死后不久疯的，满村子的跑，披散着头发呼喊着孩子的名字。
晚饭后，我顺手拿了把蒲叶扇呼啦着，天闷的我喘不过气儿。扇了几下，虽是热风，心里稍顺畅些。便问起了大娘：那李姐的儿子咋死的?大娘坐在小板凳上望着门外说：多好个娃，你走那年是八四年吧?李姐的儿子叫留柱，比你小两岁，也就是七八岁。那年秋天，留柱在家门口弹土坷垃，将前院七十多岁的赵老汉给砸死了。七八岁的孩子扔多大的土坷垃能把人砸死?我惊问。是啊!大娘说。都是留柱自己说的。赵老头的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和两个女婿跑到你李姐家闹将了起来。你那姐夫老实人，也就将这事认了下来。掏了棺材钱，披麻戴孝的将那赵老汉葬了。赵老汉下葬的那日，李姐两口子没顾得上留柱，等忙完也是半夜了。回屋后才发现孩子不见了，于是村里村外找了个遍也未见留柱。
先前你李姐两口子觉得是孩子做错了事，害怕，躲了起来。找了三天还未见人，就到县里报了警。县里也来人，转了一圈没有个结果便又回县里了。那几日，全村的人都在找留柱。甚至有好心人到县里也找了，留柱一点消息也没有，村里便有人说留柱是让人贩子拐走了。李姐为了找留柱四五天未合眼了，她在门前屋后留柱常去的地方呼喊着留柱的名字。那日，她迷似的走到赵老汉门前包谷杆子扎成的栅栏旁，在那儿睡着了。醒来后李姐逢人便说留柱给她托梦了，他在梦里说，娘，你不要找我了，我在陪老爷子呢!从那起，李姐坚信留柱被人害了。
李姐为留柱托梦的事到县里找了公安局，要求起赵老汉的坟，公安局不同意，又闹到县政府。后来县政府协调让村里给赵老汉子女做工作，将赵老汉的坟挖出让李姐看看让她死了这条心。赵老汉的子女哭闹着不让起坟，并轮流守着坟地。赵家人的举动引起了县里人的怀疑。不几日县里人强起了赵家的坟。
起坟那日县里的、镇上的、村子里去了不少人。赵家人哭闹着趴在坟头上，后被人强行拉开。七八个小伙子将坟挖开了，才发现坟里的棺材要比普通的棺材大一些。人们将棺盖撬开后，看见赵老汉尸体的上方，也就是头部的后面用隔板打了一个大的木匣子。李姐哭喊着扑向了木匣子，被人们拉开了。当人们将那木匣子的顶盖打开后，便看见留柱跪在匣子里。手心、脚心被盯上了铁钉，下巴下面支了根桃木棍。孩子双目紧闭，面朝赵老汉的尸体跪着。现场炸开了锅，哭嚎声、谩骂声一片，那赵家的人早不见了踪影。一年后，你李姐便疯了，她的老公出门干活再也没有回来。
那赵家的子女呢?我问。大娘说：赵老头的两个儿子被枪毙了，其余的全坐牢了。
留柱死后给李姐托梦的事至今使我迷惑。老人说：活着的人在梦里是听不见死去的说话的。这一点我是信的，我也是常梦见弟弟的，从未听见他说过话。写到这，突然想起了已故陈老的《白鹿原》，四五月才看的。书中也有托梦之说，白嘉轩的媳妇香草在临死之前跟白嘉轩说，田小娥托梦给她，说田小娥是被鹿三所害。依书中所说我也暂且相信了留柱的托梦之说罢!那赵老汉的子女将留柱钉死在木匣内又犹如《白鹿原》书中杂货铺王家将自杀的小翠用桃木削成尖扦死者的两只脚心和两只手心。据说是预防凶死的年轻鬼魅报复作崇。当然，杂货铺王家也为小翠的死付出了灭门的代价。又如留柱的惨死，使赵家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中国的有些事是解释不通的，有些愚昧无知的行为背后殊不知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古语言：天作孽不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唯有可怜的便是那李姐了，那么多年未有人照顾也活了下来。自此，村里除了死去的人，未见的是赵家的人，据说房子都已经塌陷了。还未见的便是李姐的老公了，姓什么我不记得了，是死是活更不晓得了。
(2016年6月24日写于石河子龙泉寓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