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廿六岁月，韶华梦里黄粱。北风习习秋意凉，鬓角忽染微霜。裁枝剪苗修蔓， 李嫣叶翠芬芳。流觞红叶杯酒香，天地阔远飞扬。
——题记
近期国家防疫政策调整，各地纷纷解封。我在朋友圈发了段蓝天白云下空旷校园的视频，用以欢迎因疫情而迟迟不归的学子。张倩丽看到后和我私聊，感慨之余，说起她的好姐妹兼同事自称也是我的学生。细聊之后，才发现她同事是我大学毕业前在安塞中学实习时带过的学生樊光玲。和光玲加微信聊后，我的记忆便逆着时光隧道回到了那段难忘的实习岁月。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大学毕业前夕，我们政教系二十多个同学被分配到安塞中学进行为期一月的实习。那时的黄土高原，远没有现在的郁郁葱葱，到处是黄沙漫天，给人一种萧瑟的凄凉感。我和我宿舍的老六曹延锋被分配给初二年级一个班担任实习老师。由于初为人师，感觉是既神圣又惶恐。神圣的是终于成为一名“准”人类灵魂工程师，惶恐的是不知道怎么上好第一节课，怎么和学生相处。
好在这个实习班的班主任是我们大学校友，在他的悉心帮助下，我和曹迅速进入了角色。熟悉着班主任工作的每一个流程，没事就到教室和学生进行交流，很快就和学生打成了一片。那时的我们简直是全才，虽然主业是政治教育，但对初二学生的所有学科，辅导起来都不在话下，晚自习我们两个总是被学生围起来问这问那，甚至在解答问题时不经意蹦出的家乡话也被他们善意地调侃。
安塞县以安塞腰鼓而闻名中外。饭余茶后，学校总是组织校园腰鼓队进行训练。安塞腰鼓中豪迈粗犷的动作变化，刚劲奔放的雄浑舞姿，充分体现着陕北高原民众憨厚朴实、悍勇威猛的性格。这些学子们脚踏厚厚的黄土，勇猛如虎，翻卷如龙，在牛皮大鼓的助威下，前进、后退、踢腿、转身，展转腾挪如入无人之境，真是酣畅淋漓，飞扬激越。身临其境观看，感觉远比在电视上壮观，腰鼓一敲，顿时令人血脉偾张，有种天下舍我其谁的感觉。哎，这些张献忠的故乡人，在骨子里就带着这种“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的闯劲吧。
作为孩子头，当然不会放过周末的大好时光。我和曹利用周末，发起了一次郊游活动，那时录音机是时髦品，不知谁在家里拿了出来。我们浩浩荡荡一行数人拿着吃喝用品，来到县城外的小河边，尽情地嬉戏。跳舞、唱歌、朗诵、追逐，孩子们的文艺细胞也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的无忧无虑，也多多少少带走了我因毕业去处未定而产生的苦恼。在五月的微风里，在涓涓的河流旁，我们师生静静地享受着那段美好的时光。
忘了是学校为了迎接什么而组织了一场文艺汇演，要求每个班必须出一个节目。我和曹在班级征求意见后，决定表演部歌舞剧《楼兰姑娘》。当时选了艾小莉、张海艳和薛小玮这三个孩子进行排练。其实我对那些完全是外行，一切都是曹在那忙活，对每个动作的设计，服装的配备，音乐的节奏，曹指导起来显得游刃有余。那时没有网络，要用磁带播放音乐。为了找到《楼兰姑娘》伴奏带，我们紧急求助宿舍的老七何小勇。他当年由于成绩优异已被确定留校，所以没有来到安塞实习。接到我们的求助信后，小勇到延安市中心大桥旁的音像市场跑了几次，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磁带，并坐车给我们送了过来，于是就有了我们宿舍四个弟兄在安塞中学大门前的合影。最后节目的效果还算说得过去，曹也算过了把当导演的瘾。小勇后来读研、读博，现在是西北政法大学的教授。平时在校教书育人，偶尔出外讲学研讨，闲暇居家爱妻育女，过得也是怡然自得。
当时一个数学老师因事请假，西宁作为那个班的实习老师，被学校安排临时带数学。由于我数学高考成绩在班里是最高，所以西宁经常叫我一起讨论怎样上好数学课，解好几何、代数题。西宁班里有个家庭情况特别贫困的学生，父母好像都去世了，他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平时西宁对这个孩子关爱有加，某个周末，他盛情邀请西宁去他家做客。在关中平原长大的西宁，想着学校离家不会很远，便欣然赴约。谁知回来后他感慨连连：“这一趟家访，竟然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陕北孩子当年的上学之苦，由此可见一斑。后来学校为了感谢西宁的替课行为，特意给他发了课时费，西宁把领到的钱全部捐给了那个学生，他的行为一时也成为了我们学校的美谈。西宁现在已是北京一所著名律师事务所的主任了，好人有好报，我在这也祝愿他在京城的律师事业一帆风顺，多多为那些遭遇不平之事的百姓仗义执言。
还有段记忆一并记载。记得有天我和曹在安塞街头闲逛，碰到他的一个熟人，从穿衣打扮和言行举止看，像是个做生意的老板。那个老板老家在渭南市合阳县，交谈中得知我们在安塞中学实习，连连说他和曹是熟人，又是我渭南的老乡，非让我们联系我们的实习老师，要请我们吃饭。那时市场经济才在中国实行，我们这些穷学生早就吃厌了学校的饭，又苦于囊中羞涩，很少在外边就餐。到学校征得实习带队老师同意后，二十几个人便浩浩荡荡来到老板定的饭店，美美地饕餮了一顿，遗憾的是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老板的名字了，也不知道他的事业后来是个什么情况，在此衷心希望他的事业蒸蒸日上，财源滚滚。
最最难忘的就是实习结束别离的场景，随着大巴车的启动，所有的学生都哭了，弄得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也是眼泪吧吧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车子走不了。那种单纯的感觉，纯真中带着忧伤，在世俗的生活中每每令我回味。过后还有许多学生到延大校园来看我们，我参加工作后还有学生经常给我写信，这些都将是我一生的财富，在我对现在工作不甚满意时给我以慰藉，成为我坚持走下去的理由。曹毕业后从了警，现在已经是陕北一个县的副县长兼公安局局长，他以他的果敢勇毅，保一方平安。我在想，这段短暂的学校实习经历，只是他丰富人生的一朵浪花。如今他在为了延安人民的安全保驾护航之余，也许偶尔会在脑海里翻出这段经历，回味下那初为人师的美好感觉吧。
倩丽现在叫琳芝，她是我到蒲中第一届当班主任时的学生。光玲是我在安塞中学实习时的学生，她俩现在是一个学校的同事，也已经是桃李满天下了。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教师的职业就是这样，一生不会有激荡传奇的经历，天天过着琐碎平凡的生活。那些成功人士的日子自然光彩夺目，但普通人日常的奋斗，却更切近体肤。今天我坐在书桌旁，记忆与现实交互，理想与生存杂糅，念天地之悠悠，爱一朵雏菊甚于大好前途!
日子如流水般，二十多年的光阴，倏忽间滑过去了。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毕业时说过的再见，有时就是再也不能见。流年苍老容颜，青山难遮远帆，时光追随马蹄，声声渐远。繁华三千醉人间，相见?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