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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小磨伴我度童年

  • 作者:姚岚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09-27 13:5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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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贵州农村老家存放着一盘带磨槽的小石磨,它取样小巧,做工在当时也算精致,经问询是爷爷当家时添制的,这样算来至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了。

      小石磨的主要功能是推浆磨面。它分上下两扇,上扇叫磨盘,下扇叫磨底。磨盘中央有一圆孔叫磨眼,磨眼底部中央有一马蹄形凹槽叫磨膛。磨盘通过一根木棍(俗称磨心)与磨底连结形成齿合。食物通过磨眼进入磨膛,经磨盘的转动碾压后,从齿缝中流到磨槽里。别看毫无丁点科技含量的小石磨,曾是我家重要生活用具,且伴我度过了近十年的童年生活。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故乡还很落后,不通电,没有任何机械设备。40来户人家清一色茅草土墙房,一公里外的山脚下虽有一条县乡公路,但三五天也难见到一辆汽车。人们一日三餐玉米饭,酸菜汤,可就是这些粗茶淡饭,有不少是要经过小石磨碾磨加工后才可得食。比如豆腐、炒面、黄粑、发糕、甜酱等。所以,推磨就成了那个时代农村人家的生活标配。那时,寨子里有小石磨的人家不多,邻居们就经常或背玉米,或提麦子,或端黄豆来我家加工。小石磨也就成天轰轰响,一年四季不闲着。特别是到了每年腊月间更加不得消停,常常是这家磨完豆浆刚挪开,那家就把炒熟的麦子倒进磨盘,“革吱革吱”推炒面。有时候上家还没结束,下家就把东西挑来排队。甚至有的人家为了赶时间,傍晚提着玻璃灯,挑着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往我家走。倘若上家还没有加工完,来早的人就主动上前帮助。于是,经常出现你帮我推、我帮她筛的互助场面。人多时,男人们坐在板凳上“叭哒叭哒”抽叶子烟,大姑娘小媳妇们则挤在一块,“叽叽喳喳”聊着家长里短。母亲有空时,也会和她们坐在一起摆谈人情事故。我则和玩伴们要么干些添磨、扫地之类的轻活,要么相互追逐嘻闹。一时间,没有隔膜的寨邻亲情伴随着磨房里飘散出来的清香,充满了整间屋子。

      我家推磨多在晚上或下雨天,因为母亲白天要参加生产队劳动,下雨天地里活儿干不成。在我八岁那年,母亲就把吊磨担钩的绳子放矮,叫我站在她身旁学推磨。尽管心里极不情愿,但又找不到推托的理由,只好站过去和她并排。记得那天是推豆腐,当母亲把磨担钩架在磨臂眼里,双手握住磨担,小石磨“吱吱”作响时,我就搭手在磨担的另一半,不使劲不用力,只随着节奏做前俯后仰动作。后来干脆脚离地,像打秋千一样。母亲看见后,笑着嗔了我几句,我就赶紧使劲用力推。可推着推着,眼睛就闭上开始打瞌睡。母亲先是推搡,后来叫我添磨。看着还有大半盆豆瓣要一点一点经过磨眼研磨,心里烦燥就勺大勺猛加。母亲看到挂在磨底周围的豆汁,尽是一些斑斑点点,如同癞哈蟆表皮,马上吼“粗了,半勺,两转添一次”。并告诫,豆浆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太粗,浆少浪费。太细,过于细腻没有口感。我手上立即改为半勺,心里却直嘀咕,这要推到什么时候。又推了一阵,母亲看我眼睛皮老往下塌,就催我“去睡”。可当我睡醒一觉翻身时,看见母亲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不停走动,而窗外天空已开始发白,那些年母亲熬更守夜劳作近乎常态。

      后来,多次和母亲推磨,在她“眼睛看前面”,“头不要低”,“脚站正”,“用力均匀”的指教声中,我学会了推磨。从那以后,家里凡有推磨的活儿,我就少有缺席。而下午推磨的事,由于母亲在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基本是我放学后的“专利”。记得有一次推“连渣闹”(豆浆不过滤直接煮菜),那天,天气很热,我丢下书包,在水缸里舀半瓢冷水“咕咚咕咚”喝下肚,脱去外衣,端出事先泡好的黄豆,把磨担钩架在磨臂眼里,手抓磨担一俯一仰使劲推拉,小石磨快速的转动,雪白的豆浆不停沿着磨底边缘流到磨槽,淌进木桶发出哗哗响声。汗水先是往额头上冒,后顺着脸颊往下滴,不一会身上的汗褂就全湿透,我累得仰躺在板凳上直喘粗气,歇了好半天才翻爬起来去清洗小石磨。还有一次是推嫩玉米粑,本来推玉米就重,再加上又要推得细磨得稠,就显得更加沉重。我推了一小会就推不动了,只好取下磨担,双手扶住磨臂,一点一点的转动,一勺一勺的添加,谁知一不小心,碰翻了锑锅,半锅玉米撒了一地,又不得不弯腰一粒一粒捡拾在锑锅里,舀水淘洗再推。后来实在转不动,就去喊玩伴“毛幺”来帮忙,才勉强推完。那些年,我推磨砸翻过水桶,打烂过木勺,整断过磨臂。每次“犯事”内心懊丧的同时,都在抱怨推磨对于农村孩子,实在是一件不想干又不得不干的苦差事。可过一小会,当端上满满一碗雪白细嫩的豆腐,或拿着一个个热气腾腾的粑粑,吃得满口留香,嚼得满头大汗时,又把推磨时的艰辛和抱怨忘得一干二净。

      十四岁这年,小石磨需要錾磨。那时,寨子里没有会錾的石匠,只得到外村去请。我就去离家三里来地的木寨请来“陈师”。陈师四川人,40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微胖,嘴里镶有一颗金牙齿,说话时亮晶晶的挺好看。陈师錾磨时很有派头和仪式感。先在堂屋中央摆两条板凳,然后不紧不慢在磨边踱步,突然气出丹田把磨盘抱来放在板凳的一头,接着戴上一副当年打风钻用的那种眼镜,嘴里叼着点燃的香烟,双腿骑在板凳上,左手握起錾子紧贴石磨纹路,右手挥动小铁锤,不轻不重,不快不慢,有节奏地打击錾子,并不时变换着方向、角度,在“咣咣”的响声中,石末飞溅,一条条磨平的齿槽瞬间变得清晰锋利起来。这时,我会走过来礼节性喊一声,“陈师,歇一会”后,又得迅速转身进屋洗锅做饭招待陈师。

      第二年,我离开故乡走进军营,和小石磨作了别离。虽然后来转业在外地工作,但还是没有忘记儿时“伙伴”——小石磨。每次回去都要抚抚磨盘,把把磨担,看看磨齿。尽管那深深浅浅的磨道仍规规矩矩,清清楚楚。但在岁月的流年里,时光还是在小石磨身上烙刻下深深印痕。不知什么时候马蹄形磨膛处掉落了一块挡石,形成一个不小的缺口,而磨盘的边沿也依稀有了斑斑点点的缺失,放眼打量,像人掉了牙齿,痛不痛不说,多少有碍美观。可小石磨神色自若,一副风过水无痕、雨来禾不惊的安然,推出的豆浆照样白白嫩嫩,磨出的炒面依旧醇和清香,直让我感叹和佩服。感叹它,百年间的千转万旋,走不出无形的固牢,看惯多少世间沧桑,只留下吱吱呀呀的余音。佩服的是,用自己痛苦的磨损,换来了匠人的声誉荣光。以自身勤劳的旋舞,丰富了山民单一的舌尖味蕾。似一本书,伴着四季节拍,如实记载山村的古朴纯正。像一个人,接纳世间寒暑,全数承载家人的悲喜忧欢。

      如今,故乡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路修进了村,电线牵进了屋,土墙房被一幢幢别墅式小高楼所代替。两百来人的寨子仅大小汽车就有20余辆。人工推磨已被淘汰,人们早就和城里人一样吃上了“商品粮”,米呀面啦去趟农贸市场就搞定。即使是豆腐、炒面、粑粑之类的食品,也用不着再费时费力自己做。公路上三轮车“突突”整天跑个不停,围墙边“酸汤豆腐”“玉米粑粑”“老面馒头”“鲜肉包子”的吆喝声常年不断。即使想换个口味,大多也只推“一顿”,磨“一餐”,且电闸一抽,“轰轰”几下就成了。现在的农家人,也讲究新鲜,也追求精致。所以,曾经作为农村生活不可或缺的小石磨,渐渐淡出了农家视野,慢慢从农村消失。从发展的趋势这是必然,值得欣喜。但从那些遗弃在乡间的小石磨,越来越多出现在城市公园门口,又使人多少有些伤感。因为它除了让城里的小孩嬉戏时有一点好奇的寻求外,来往的游客大多熟视无睹一晃而过,只有我们这些经历过推磨的人,才会长长驻足久久注视它,并从旁边假山背后流出的“哗哗”水声中,依稀听见“轰轰”转动声和“吱吱”的脚步声,进而想起那曾经原始的生活方式和沧桑的艰苦人生,并唤醒沉积在心底的缕缕乡愁。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散文||小磨伴我度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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