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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立敏:花官儿

  • 作者:吕虹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10-09 10: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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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故乡人说花,说的最多的就是棉花了,从春天种棉花说起,说到秋天收棉花,到了冬天就说到了花官儿,这是故乡人对上好的棉花去籽弹成絮后的称呼。在以种地为生的故乡人心里,粮食与棉花同等重要,每年总会留出一块地来种棉花。种了棉花,日子就暖了,种了棉花,琐碎的时间就有了打发的去处。特别是秋后,麦子种上了,没有什么农活了,而棉花地里还有雪白的棉花开着,于是每个午后就去摘棉花,直到天很冷了棉棵不得不拔回家,每家的门口沿着墙靠着一趟棉花秸。阳光一爬上窗户,老人们就坐在阳光里背风的地方去摘棉花了,这个时候的摘,其实是抠棉桃,白花花的好棉都已收完,剩下的就是赖棉花了,也叫红棉花,卖不了好价钱,乡亲们就自己做棉衣用。每家每年都要剩点好棉花放着,那是乡亲们过日子的底气,到了冬天去串门,可以看到家家户户平盖柜上放着的那包袱花官儿,雪白雪白的。

      真是佩服故乡先祖的聪明,他们敬天敬地,对植物也是虔诚膜拜的,可以想象很久以前的庄稼人,看见的花卉一定是比较少的,他们不像现在的人一样把牡丹尊崇为花中之王,也不知道荷兰的郁金香,他们每年看到的花也就是棉花。棉花在他们眼里是神奇的,从同一棵上开花时的多种颜色,到秋天沉甸甸的棉桃开出厚实实的花来,他们就不知道怎样宠溺它们,想着棉花护着庄稼人,是庄稼人过冬的守护神,就给上好的棉花起名叫“花官儿”了,这花是乡亲们心中的花,一个“官”字说明庄稼人把棉花推崇到了最高级别的职位上。

      故乡人存放在家里的那点花官,平时是舍不得用的,一般都等着很重要的人用或很有仪式感的日子用,比如谁家娶媳妇和嫁闺女时,用花官儿做两床好棉被,这样的棉被是孩子们用一辈子的,其实孩子们也舍不得用,就是放在平盖柜里藏着,春天时搬出来晒晒,晾在院里的绳子上,不让别人靠近摸,即便是远远地看着,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金碧辉煌的。

      入了冬,孩子们穿的多是去年的旧棉衣,就是重新做了,也是在老棉絮上铺了一抹新花官,要想穿上新花官的袄一定要等到过年,没有新外套穿的孩子大多都有一个新袄,那花官里有母亲对孩子亏欠的心情,有了新袄就舍不得做新外衣的,或者说买不起了。我就是,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件红花花的棉袄,穿在身上又暖又轻,踢上一会儿毽子就会热一身汗,与平时穿的老棉絮袄不一样,想起来那就是絮了新花官的袄了。

      那年头分了家的夫妻给老人们的过年的东西里,除了粮食与几斤肉,花官是不可少的,老人要的分量够每年做一个新被子了。有一年我给奶奶做了一条新棉裤,是在泉村做的,那年流行做驼绒的棉裤,我托隔壁厂子里做工的故乡人捎回去,再回家见到奶奶,她就穿着红色的驼绒棉裤,那一定是奶奶第一次穿棉絮之外的东西做的棉裤,奶奶很高兴,那年格外提出不要母亲给她准备的那二斤花官了。

      四斤花官能做一床厚被子,这个数字是乡亲们心里标准的实在数字,没人做一斤二斤的薄被子。有一年,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就开口了:儿子要结婚,给八斤花官吧。八斤不算天文数字,但是不种棉花的人可能感受不到八斤花官的分量,这么说吧,就是把平盖柜上的两个大包袱里的花官都收拾出来还不算宽绰,八斤花官从屋里腾出来,房间就瞬间看出空间大了;八斤花官绑在车子的后座上,从后面看看不到前面车座上的人;八斤花官出村,看见的乡亲都会问家里有什么大动静,怎么带这么多这么珍贵的东西出门?八斤花官是我记忆里最奢华的赠送了。

      在唐朝,棉花还不是大规模种植的,它真正是供观赏的一种花,到了宋朝棉花才大规模种植,没有棉花的古代人过冬一定是很冷的。看过一个故事,说是后母虐待孩子,让亲生的孩子穿棉花絮的袄,让不是亲生的孩子穿芦花絮的袄。有一天,孩子的父亲让两个孩子出门拉车,穿了芦花袄的孩子冻得浑身发抖,使不上力气,父亲就生气拿鞭子抽他,结果鞭子打坏了袄,里面的芦花飞了出来,父亲明白了,回家就要休妻,孩子就跪下为后母求情了:有母亲在,我一个人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了母亲,我们三个人都要受罪了。

      我家的柜子上有一个大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的就是花官,这袋花官是秋花大娘给的,有七八年了吧,记得那年秋花大娘种了一年棉花,她说种棉花很麻烦,种了这一年就不种了,留下这些花官是给我儿子娶媳妇用的。

      我最后一次切实地感受秋花大娘和花官的亲,是秋花大娘躺在棺里的那一刻,亲人用花官沾了水轻轻抚过大娘的脸算是为大娘洗过脸了,大娘要走了,她的手是平摊开的,什么也没拿,但是亲人们还记得给她带上五谷杂粮的种子,到了天堂还要种粮食,还有花官铺在了大娘的身边,怕大娘路上冷吧,那时我突然明白了,高贵到官位的棉花,什么时候都愿意为干净的灵魂低下头来,绽放相处岁月的心花怒放,合闭相离岁月的泪水茫茫。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苏立敏:花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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