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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银良 :音色苍凉

  • 作者:马银良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10-22 00: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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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开头的召唤

      写小楷写到嵇康的《琴赋》,突然就听到了一种召唤:“奏妙曲,扬白雪,发清音。纷淋浪以流离,奂淫衍而优渥,粲奕奕而高逝,驰岌岌以相属……状若崇山,又像流波。浩兮汤汤,郁兮峨峨……”琴音出神入化,像是从一个遥远的世界飞临而来。

      我搁笔静听,又观看了宋徽宗的《听琴图》,明朝陈洪绶的《听琴图》。乐声从远古而来,从诗中来,从画中来。在现实世界中荡动流淌。黑格尔说“音乐是心情的艺术。”是的,音乐的确是最好的表达。谁不具备倾听的耳朵,谁的心情就永远孤独。

      * 迸溅的音符

      与吉他初次相逢,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还是我在一个偏远的镇子当教师的时候。一次县里举行关于烟草方面的诗歌比赛,我得了个一等奖,奖品便是吉他。起初,不知道是什么奖品,校长开玩笑说:“你只管去领好了,有好吃的,我们等着分享了。”

      我也欢喜得屁颠颠的,慌慌地搭车,急急地赶路 又稀里糊涂登上领奖台,结果抱回来这样一个不能吃不能穿的洋玩意。

      在办公室,小心地打开纸质包装。一把吉他慢慢露出它秀美的姿容。其面板色泽如蓝色的海,细腻而光滑。音乐老师说,这是一把上好的木棉吉他,校长也说,这是好东西,比吃穿用的东西好多了,他让我保存好。

      于是,我小心地把它挂在墙壁上,天天打量,日日观赏,心里挺满足。这种精美的乐器,我还是首次亲密接触。我想,制作它的人,一定是个懂得音质的天才。它是用什么料制成的呢?查查资料,有的是用云杉木做的,有的是用红松木做的,有的是用桃花心木做的,还有的居然是用相思木做的。我想我这把一定是用相思木做的,它相思我好久,今天才相逢。可是转念一想,和我相逢有什么用呢?我可不是它的知音,我实在是五音不全,纯粹的乐盲。

      时间长了,我就渐渐把它忘了。它孤单地在墙上吊着发呆,只有音乐老师时不时过来陪它一会儿。

      一天,音乐老师对我说:“你把那把吉他卖给我好了,反正你也不会弹。你随便出个价。”想想也是,给它找个懂它的人做伴吧。就以六十元的价格给了他。六十元,在那个年代,已经不低了,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现在想想,有些后悔,不是因为价格低了,而是因为我懂一点音乐了,却把最好的纪念品给卖了,把高雅的艺术给卖了。这隐痛无法言说,但更痛的是那把吉他的遭遇。

      音乐老师姓李,大家都叫他音乐天才。他的确是弹唱的好苗子,这把吉他在他手里算是活了,和他的弹奏配合得异常默契。弦音发出的美妙音符,经常在空旷的校园回荡。从音符里,我仿佛看见星星点点绽开的野花,也似看见了飘落的羽毛。它的声音比夕阳低沉,比夜色更柔曼更浑厚。宛如漂浮在干净的月色里,缓缓流淌在蓝色的海面上。

      听苏联歌曲《喀秋莎》,旋律优美而不柔弱,深情而不缱绻;听《梦驼铃》,音律苍凉而幽远。听得我的心都融化了。至此,我更确定,我的吉他是相思木做的了。我能感觉到那丝丝缕缕的温度。每当音乐老师的指尖从弦上滑过,我的心就随着它跳一次。那声音从我的耳边入注,浸入我脑袋里褶皱的深处了。古人云:三籁之音,能启心智,深灵魂,昂斗志,获新生。我也觉得我重获新生了,我获得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教化的力量。然而,李老师虽是音乐高手,但他没有获得音乐真正教化的力量。

      有一天,李老师和他的恋人产生了矛盾,竟然粗暴的摔碎了那把吉他。隔着墙,我听见那声音的惨烈啸叫,感觉那迸溅的相思的音符像泪像血,像蓝色大海的碎片,声声击打着我。于今想来,还能隐隐感觉到那声音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 凋谢的音色

      在这暮秋的傍晚,我独自徘徊于乡村空旷的街道上。才刚九点,街道上就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听不到犬吠,只有路灯绵长的光线,昏昏地打在路面上。我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少点什么。通常在这个时候,应该有一种声音响起,从桥头丝丝缕缕的传过来。但抬眼望去,桥头却于夜色里寂寞着。

      忽然想起,他已经去世两年了。

      老梁叔,毛村唯一的二胡高手。把个《二泉映月》拨拉得如泣如诉。桥头的那棵老桐树,因之而浸满了倔强又凄凉的夜色。如果说《广陵散》成为嵇康的精神象征,那么《二泉映月》一定是阿炳的精神象征。那曲调的发明,揭露了人类情感最深的秘密,这确是天才的杰作。

      老梁叔融进了这样的曲调中,所以毛村的每一个长夜,都倾注了二胡那优美而又凄恻的声音。音调繁密急促,参差有致,婉转有序,时强时弱,时起时伏,能听到阿炳痛苦的叹息,强烈的疾喊。那种对命运的挣扎与反抗,以及对完美生活的憧憬,让人无法喘息,欲诉无言。听众也无不拊掌赞叹,失声叫好。

      然而,这样的声音,在后来的一段时间却听不到了。反而在一个早晨接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老梁叔上吊了!而且是吊死在村南的电线塔上。刹那间,我震惊了。太不可思议了,太吊诡了。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如此决绝。听村人说,他是被吓死的,是听到毛村将被拆迁的消息吓死的。说是吓死的,不如说是愁死的吧。故土难离,是人之常情,不至于去寻死吧。我一百个不相信,一定是他还有不可言说的隐秘。如果真正像村人说的那样,那真是可笑可悲至极。纵然情感再为之纠结,但生活总是向好的方向前进,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这一点,他比不上阿炳的豁达。不是说音乐没有拯救他,而是他自己内心的墙壁出现了裂缝,照不进一丝光亮。是他心海上的船驶进了死水,而偏离了航向。

      二胡的声音远去了,但那骨头做的木架,那血液形成的声音,那凋谢的暗红的音色,时时唤回我久远的想象力,生动地跃动着我的心灵世界。

      * 最后的言说

      黑格尔说“如果我们把美的领域中的活动看作是灵魂的解放,摆脱限制和压抑的过程,因为艺术通过供关照的形象可以缓和一切最酷烈的命运,使它成为欣赏的对象,那么,把这种自由推向最高峰的就是音乐。”

      是的,伟大的音乐实在是和哲学一般,使我们的心灵,大地一样邈远,丰盈,厚重。使我们受压抑的灵魂得到解放,它能拯救心灵。但是,它却没有拯救李老师和老梁叔。如此看来,音乐也要和性格和生活恰当的结合起来,才是音乐最好的表达。

      你听,乐器轰鸣,欢快的柔曼的是一种美,酷烈的凄凉的,未尝不是一种美啊!黄河长城的壮阔,那是钢琴的表达,关中平原的绵长,那是狼牙拍板的表达,万里疆域的深邃,那又是胡琴和羌笛的表达。谁能清晰地清醒地纯洁地听着这样的音乐语言,谁就能得到灵魂的洗礼,灵魂的解放。

    【审核人:雨祺】

        标题:马银良 :音色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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