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国庆
一
雨没有盖过风，夏日的炎热，在一个节气后，渐行渐远，早上的阳光，在四处传导，今天有特别气味。
曾经的记忆，汉代董仲舒《春秋繁露》中记载:古者岁月四祭，四祭者，因四时之所生故，而祭其先祖父母也，故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尝，冬曰蒸。终于知道天宫、地官、水宫才形成怀念先祖的盛况。不是烧纸和点灯的仪式，在于叩首之中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或者到哪里去。
一滴汗水，唤醒过去的时代，有喜，有欢，也有抺不去的伤痕。在乎泉眼，冒出的清泪，开始大洪河的回忆。
天外有来音，划着的桨停下来了，再也听不见数钢镚的欢声笑语，一个顶梁柱从此倒下，过年的油豆腐刻在脑海。小舅走了。
我要去听一曲大洪河上水鸟飞过的低鸣，还有响彻一夜的唢呐声，一群白影从眼前消失，一个人，静卧在黄土高坡，身后，四个稚女向谁去诉说。
也许潘多拉的盒子从此开启，另一生命也戛然而止，那风，那云，那面如死灰的大洪河，停留在一个像框里。捧着，不在手心，像雾像雨又像风，多少年过去，已不会有来生。
今日中元节，给早已成家立业的妹妹说一声，建一个群，重树曾经的亲情。
雨过后，永远有天晴。
二
静卧在你身旁，没有记忆，却在大洪河流过的微波中，寻找曾经知道的时光。
多年过去，不知在梦里。
清晨，霜打在菜叶上，让冰凌的路，冻在心里。你把裹脚的布，缠在幼年的温暖时刻，脚下的统靴，有点宽松，为了读书的向往，不留下遗憾，你总在我回家的路上，望眼欲穿。
冷与冰，走在上学的途中。书，读在别人没有的时间。回到家里，没有稀饭，只有一碗包谷碾碎的面，照着影子，在眼前晃荡。
婆婆，却在此刻，端出柴火温暖的炖肉，成为今生永难忘怀的盛宴。
多年过去，走遍山山水水，尝尽人间甘苦，只有那时，才知道温暖。
前几日，又有梦见。坐在那里，品味过眼云烟，才知道雨的后面，心，永远为你纪念。
听雨的时间，可否为你挑一担水，洗去铅华?在家里，那一缸水还满吗?
茫茫苍苍，只要梦见，就到七月半。
三
深夜，看着一盏盏的灯光摇曳，蹒跚的脚步，如一曲音乐传过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可否有明天?
没见过红楼，也不知有一梦。在一个赶场天，听说有戏曲，葬花在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忘记自己，忘记来自哪里，跟着一句相思，站在银幕下。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可否相知，你是一生的相许。
醒来，已是青年。为那与生俱来的爱恨，放飞生命的源泉。写过，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还有时有还无。清梦，遇现实的故事，打回原形。哀婉过后，滴一清泪，梦醒红楼。
那时的夜，黑得透顶。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把花锄下，葬着的花坯，让一个不知未来的梦，找到回家的方向。他会归来，不会在大观园，哭落一地。
多年过后，生活在醉酒当歌之中。与一群天涯人，在北京的一隅，遇见红楼旧梦。竹，在瘦骨中，撑起一片天。元春，成为兴盛的开始。此刻，唯有向天一叩，回到少年的自己。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娓娓道来。在大洪河的旁边，为一个电影，做了一生的红楼梦。
“你到哪去了”，母亲的一声呼唤，突然醒来，我已经为了红楼一梦，失去一个夜晚，也丢失了一生。
四
那时的乡村，清晨，只有鸡犬相闻。一阵忙碌过后，灶台的火燃得很旺，屋顶开始炊烟袅袅。天未亮，一群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去寻找今天的生计。
挑柴，成了当时的生活所必需的日程。一家人的日子要过下去，一捆柴才能把日子过得红火。上山去挑柴，成了儿时最后的记忆。
最让人兴奋的时刻，是早餐过后，跟随一路大人上山，看着太阳随脚步升起，犹记得没有穿鞋。现在经常梦见赤脚走天涯，也许是那个时候的情景再现。
一次去山里，看见一个树疙瘩在半崖上，攀爬半天，终于可以捆住，不料却将镰刀掉在崖下，下去寻找了半天，最后找不到回家的路，只听风在半山呼啸。
又一次是在山的那边，水从天边来，此处人迹罕至，寻找一捆杂树，兴奋得不知西东，挑着往回走。一声呵斥，放下，镰刀被收去。有两次被没收了生活工具，成为一生抹不掉的经历。小时候，望着山，感觉好生活的日子很遥远。
事隔多年，在还没有乡村旅游的时候，我与几位同事，去穿越过去的时光。看着满山的映山红，喝着从汽车尾箱里拿出的酒，醉眼朦胧过后，才知，挑柴，也许是乡愁。
五
映山红小学，一个从庙堂开始的学校。为何叫这么一个响亮的名字，如闪闪的红星，不得而知。在那里所开化的思维，从书中走出来的情绪，都失落在泛起的浓雾之中。
在发黄的记忆里，在断断续续的闪光后，有一次忆苦思甜饭，让人印象深刻。
那叫清明菜，又名佛耳草、鼠曲草、燕子花，用包谷面一起做成馍，叫人尝一下新旧社会的对比。让几个未成年人在嬉闹中形成潜移默化，对阶级的分层有一种形象化的感受。那时生活的艰难让苞谷成为主粮，每天对着能照出影子的碗，让清明菜馍留下了忘不掉的清苦。至今仍对苞谷、红苕与南瓜这一类食物敬而远之。
忆苦思甜过后的一天，学校搭起青布白花的纪念墙，排起队的人群很多都在流泪，巨星陨落。记得那年天气很冷，白头霜打了近一个月，地里的蔬菜犹如在巨大的冰霜里，霜冻成了黑紫色。年幼的人们也吓得不敢吱一声。
回到家里，探亲在家的父亲，将全家人排成一排，对着收音机三鞠躬，默默地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哀乐声。少不更事，更是一遍迷茫，却见父亲在掩面哭泣。
父亲长年在外工作，加上成年后又不居住在一个城市。长年聚少离多，对父亲生活与工作的点滴知之甚少。这是我人生中看见父亲流泪的唯一记忆。就是在父亲癌症晚期无法进食的最后弥留之际，剧烈的疼痛使他拖着虚弱的身体，一会站起一会躺下，都没有喊一声和流一滴眼泪。这是一个有着多么大坚韧毅力和顽强意志的人，却在那一刻也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这是对一个时代的虔诚，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啊!
大洪河水继续向前流去，可否还有一个父亲的倒影在留连忘返，将人生精彩反复印在人间?没有千古绝唱，却有一江春水流在心里。夜色下，时常传来夜莺的悲鸣。
仿佛有一种传说，人在出生时，已裁好一身寿衣。即将死去，有人看好一方风水。
生命轮回，几经人伦纲常，谁与争锋。
编辑：李玉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