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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铁路风物录(散文)

  • 作者:秦之送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11-19 01: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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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钢轨

      提起铁路,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闪烁着银色之光,在大地上以美丽的流线绵延的钢轨。它给了我们对铁路最直接、最深刻的观感,人们用各种美好的词汇形容它、赞美它。但我觉得,它就是大地伸向天边的梦想之弦。

      世间事,千锤百炼才能成为天地之精华,人间之脊梁,钢轨亦是如此。自大地深处而来,经烈火一次次淬炼,锤下一次次锻压,去杂质而纯品质,去柔弱而强筋骨,去浮华而固形体,终成一条能挺起万钧之力、经受万般碾压的铮铮铁骨。

      在我的脑海里,永远驻留着在两条钢轨上奔驰的岁月,不论四季更替还是日夜轮回,它都在我的脚下、我的眼前,以一种不变的流线姿态,招引我前进。夜晚,茫茫原野上,它是机车大灯照耀下两条闪光的路标;白日,灿烂阳光下,它是机车奔向遥远天边的航线。坐在瞭望窗前凝望铁道,感受机车动轮碰撞钢轨时铿锵有力的轰鸣与震撼,时间久了,便会产生一种错觉,不是列车在钢轨上奔驰,而是绵延不绝的钢轨向着列车而来。那种错觉,让身处机车驾驶室的我,常常会对钢轨产生出强烈的亲切与信任之感。

      当然,把人生岁月书写在钢轨上的铁路人比比皆是,钢轨延伸到那里,他们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那里,不舍昼夜、不避风雨、不畏寒暑。在人烟罕至的山区铁道旁,我经常看到那些身着防护服、肩背工具包的巡道工,或在夜色中,或在晨光里,在铁道上小步慢走,时不时地停下,如同调琴师般用手中的检点锤敲敲钢轨,听听它的音色,看看它的质地。那悦耳的“叮当”之声,在山野回荡,并通过蜿蜒的钢轨传向远方。

      在我跑车的岁月里,每当列车停靠某一个小站等待会车时,我也会走下机车,用检车锤敲敲钢轨,听着那“叮叮当当”的悦耳之声,一路的紧张与劳累便烟消云散。因为这声音具有某种非凡的魔力,会随着延伸的钢轨传向远方的列车,传向大地的最深处。

      师傅说:“把耳朵贴在钢轨上,可以听到远方列车的声音。”我试了试,果然从钢轨深处传来一种近乎神秘的“嗡嗡”声,那是车轮叩击钢轨的铿锵之音,与其说是听到,倒不如说是感觉到。那一刻被这感觉震撼着,等待会车的焦躁便散去一大半。

      鲁迅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对于铁路而言,应该是钢轨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了路。当然,没有路基、道砟、轨枕相助,钢轨延伸的再远,也难以拥抱滚滚的车轮,挺起飞奔的列车。

      钢轨与车轮,唇齿相依、一损俱损,钢轨受伤,车轮也必然受损。没有钢轨,火车寸步难行。没有火车,钢轨也就是一堆失去了灵魂的废铁,被岁月侵蚀,被人们遗忘。

      过去的钢轨都是有接缝的短轨,列车跑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哐当”的轰响。随着科技不断进步、列车不断提速,出现了无缝钢轨,列车飞驰时一路伴随的只有风一样的呼啸声。一些人怀念昔日那样的旅程,觉得那种“哐当”之声富有情调,如催眠曲般让人心安,但有缝钢轨却限制了列车的速度,也增加了维护的成本。

      没有列车通过时,钢轨总是沉默着,将发光的身影伸向天边,任由流云、阳光、风影、飞鸟、闪电,天地间一切自然的精灵,掠过它那银色的流线,惊叹着它矜持的正直、不变的坚守。它唯一倾注深情的,是时刻准备着,去迎接与车轮一次次热烈地拥抱,然后把它绵延不绝的梦,不断带向更远的远方。

      当飞奔的车轮,带着一路风尘呼啸而来,以泰山压顶的气势,让钢轨更加贴近身下厚重而坚实的大地。此时的钢轨,宛若铺展于苍茫大地之琴上的银色弦索,列车所过之处,大地震撼,岁月欢歌。  ◎编组场

      如果说铁道线是大地的琴弦,那么编组场就是放置在大地上的竖琴。能弹拨这竖琴的,不是纤纤素手,而是一节节钢筋铁骨的车辆。它们不舍昼夜,不分四季,或快或慢,或来或往,用滚滚车轮在这琴弦上,演奏着铁路这部宏大交响曲里浑厚而铿锵的和鸣。

      第一次进编组场,是和师傅们驾驶着蒸汽机车进去的。循着站场里开放的调车信号,在迷宫般的线路间几经转线,挂上一列即将奔赴远方的货物列车。走下司机室,行走于股道间,满眼是望不到尽头的车辆阵列,像城墙又像迷宫,阻挡了视线,也限制了我亲近和欣赏这竖琴全貌的视野。

      后来驾驶机车一次次深入编组场,或牵引一趟趟列车从这里奔向远方,或在车站人员指挥下开展调车作业,不放过任何一次领略其风貌、体会其风采的机会。因此,我对忙碌于这架钢铁竖琴上的人们,对这里日月轮替、四季轮回的景致,产生了浓烈的敬意和眷恋。

      调车员、检车员、连结员、抄号员、值班员、装卸工……尽管在这色彩单调而繁忙的站场里,行进的车辆上,在钢铁的洪流中,他们显得弱小而单薄,你如果不仔细观察,可能都看不到他们劳作的身影,但他们却是这庞大系统有序运作、平安祥和的主人。

      一般编组场都有“驼峰”,起初听到这个名词,我能想象到它的形状,但却想不来它的作用和工作原理。直到驾驶机车在调车员的指挥下,对一趟趟货物列车进行解体分流,再重新编组,我才逐渐了解和熟悉了“驼峰”的意义。

      每每随着机车加速或减速,那些身姿矫健的调车员,在奔驰的车辆上跳上跳下,宛若在树枝间跳动的飞鸟,指挥着机车运行,拧动着车辆手闸,丝毫不差地将一列列货车解体,将一辆辆车厢按照不同线路重新连接在一起,而且不发生任何差错和冲撞。天寒地冰、风雪交加,他们披着满身白雪,顶着刺骨寒风,闲庭信步、一脸轻松地忙碌在车上车下;烈日当空、酷暑肆虐,站场里热到能煎熟鸡蛋,他们却穿着厚厚的工作服,任凭汗水模糊双眼,湿透衣衫,依然淡定自若、严谨认真地完成着自己工作,让一节节车辆、一趟趟列车安全正点的从这里出发。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多么强健敏捷的体魄。

      作为车辆和货物到达、解编、修整、出发的港湾,编组场是忙碌的,也是寂寞的。它远离都市繁华,隔绝尘世喧嚣,却把一车车物资运往四面八方,送往千家万户。都市的繁华,乡村的繁荣,离不开它日夜不息的忙碌。而人们对它是陌生的、隔膜的,它那铿锵而浑厚的琴声,只有倾心相恋者才能领会它的意义。工作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疑是这琴弦上掌控音律节奏的调音师,是最懂它爱它的知音。

      大自然有日升日落、春夏秋冬不同的风景,没有芳草树木、山色水韵的编组场,除了给人以灰暗、坚硬、生冷的观感之外,似乎没有什么风情,但如果你身处其中细心观察、用心感受,同样能发现它诗意的美。

      夜晚的编组场,被一排排高悬的灯桥照耀得不亚于白昼,因为它是不眠的;一条条钢轨在灯光之下,闪耀着清晰可见的金光,一架架信号灯闪耀着五色之光点缀其间,车辆的影子布满了站场,给人一种如梦似幻之感。但编组场是不会做梦的,它和白天一样忙碌。夜幕下,机车出发到达或调车作业时的轰鸣声,车辆连接时轻微的碰撞声,车轮叩击钢轨的铿锵声,指挥调车作业的哨子声,伴随着列车出发或启动的汽笛,响彻编组场的夜空。即使短暂的寂静,仍然可以听到机车空气压缩机工作时有节奏的“扑通”声。

      如果你不能身处其中用心去感受,你很难辨别出编组场的四季。只有从刮过车辆和股道间的风、从气温中,知道编组场是春天还是夏日。当然,到了冬日,一场飞雪之后,编组场就会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银装素裹之下,从一排排钢轨到一列列、一节节车体,被雪映衬得线条更加清晰,黑白分明之间,点缀着身穿黄色防护服的扫雪人,像极了绽放的腊梅花,在那纵横交错的琴弦间散发清香。

      编组场的风景,只为懂它的人而呈现,只要你有一双发现美的慧眼、一颗欣赏美的心灵。记忆中,一次担当解货任务,在一个车站的编组场进行调车作业,机车暂时停在一处线路上等待。编组场呈东西向延伸,时近黄昏,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我坐在机车驾驶室,探出半个身子望向前方的站场,看到夕阳之下,一条条钢轨闪耀着赤金色的光芒,组成一幅线条交错有致、笔直流动、色彩温暖的画面。更激动人心的是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太阳,宛若一颗巨大的蛋黄,落在钢轨组成的金色线条上,给人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随着太阳一点一点地落下,钢轨由金色逐渐变成红色,最后消失在夜幕之中。那中可遇不可求的壮丽景象,深深地刻进我的脑海之中。  ◎站台

      提起站台,我们总会心潮涌动,想起诗和远方。作为一个曾经的火车司机,一个从事了一生铁路工作的铁路人,无数次地踏上站台、通过站台、凝望站台,对站台有着不一样的情怀和感受。

      不言而喻,站台的功能,就是停靠列车上下旅客,人们从这里出发也在这里到达,它永远是人生之旅中一个个新的终点,或者新的起点。

      我第一次走进站台,是40多年前的事。那年春节将至,父亲安排我坐火车到潼关县工作的大伯家过年,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由于时间已久,对于在西安站乘车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对在潼关车站坐车记忆犹新。潼关车站建在一处有弯道的壕子沟中,记得在站台等车时,我的内心既激动又紧张。当列车进站时,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蒸汽机车像一座山般缓缓驶来,那腾云驾雾、高大威猛、摧枯拉朽的气势,让我感到十分的震撼。那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成为一名蒸汽机车司机。

      后来担当蒸汽机车乘务员值乘客运列车,常常要停靠大大小小的站台,每每停靠之间,从司机室向后瞭望,短短的几分钟,站台上总有旅客上上下下、分分合合,常常感到人在旅途的不易,更增添了几分感慨与责任。

      看着站台熙来攘往的人流,我常想站台虽小,却是人生之中偶尔相遇的舞台,短短几分钟演尽了或分或合、或悲或喜、或来或去的人间戏剧,那后面不知隐藏着多少故事。那些匆匆乘上列车,或者匆匆走出站台的人们,在以后的岁月里绝不会轻易忘掉刚刚踏足的站台。当站台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铁路工作者,也就是列车该出发奔向前方的一个又一个新的站台,把一批批旅人送达或接走,直到列车旅行的终点。

      90年代之初,因工作变动与妻儿分隔两地,每到周末从西安站的第五站台,乘上一趟绿皮列车一路向北,直到晚间10点多到达家所在的小城,车上乘客也所剩无几。不管酷暑还是寒冬,每次下到站台,总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等候。那时候,踏上位于煤城铜川那个窄小而简陋的站台,心中满满的都是温馨和幸福。

      经得多了,看得久了,每当走上站台,都会被它那博大、慈祥而充满爱意的胸怀所感动。站台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投入怀抱的游子,不论你是归来还是离去,是离别还是相聚;不论你是欢喜还是忧愁,是衣锦还乡,还是穷困潦倒,它都会以永远不变的情怀欢迎你、拥抱你,为你提供安全而温馨的舞台,让你到达理想的彼岸。

      站台总是随着时代的变迁、铁路的发展变换着不同的风景,呈现着不同的情调。进入高铁时代,站台的面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空中到地上,无论是设施还是环境,处处都显示出对人的尊重与关怀。人们到达站台的路途不再窘迫,等车的间隙不再无聊,乘车的时候不再拥挤,尽可轻松地到来,从容地道别。  ◎信号灯

      在满眼铁色的铁道线上,五色的信号灯无疑是鲜艳而夺目的。它们的光芒,永远吸引着奔驰者的目光,或行或停,或快或慢,全在信号灯色彩的变换之间。

      不管四季如何变换、昼夜如何轮替,不管严寒还是酷暑、刮风还是下雨,信号灯始终矗立大地,坚守岗位,不移其志,不乱其色,不改其形。它那君王般的意志,容不得丝毫地忤逆、欺骗和亵渎。

      我对信号灯重要性的认识,是从入路后跑第一趟车开始的。那是以学员的身份第一次出乘,满怀着当一名火车司机的热望与新奇,与师傅们驾驶着机车来到了西安站的最西端,停在一处线路上,等待调车信号去牵引开往铜川的一趟客车。由于漏看了一架位于地面的矮型色灯信号机,险些造成挤坏道岔、与一列进站的空客车体相撞的事故。

      可想而知,我跑车生涯中的这第一趟车,是在提心吊胆、惶恐不安中跑完的。我的师傅们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故而写了检查,受了处分。因为我是学员,又是第一次上车,免于追究责任。车间主任给我上了一堂安全课之后,就把我调到了别的车班继续跟车学习了。

      这件事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让我对信号机产生了无比地敬畏,也使我在以后的跑车中对于确认信号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和大意。

      儿时看样板戏《红灯记》,李玉和手提的那盏传承革命情怀的信号灯,常常让我浮想联翩、热血沸腾。后来跑车,看到真正的手提信号灯,印象最深刻的是每当出站信号开放之后,从司机室向后瞭望,当运转车长手中的信号灯向着列车画着绿色画圈时,我们就可以踩响汽笛,向着远方出发了。再后来,参观铁路博物馆,知道随着时代的变迁,手提信号灯经历了燃煤油、蓄电池、干电池和电石手信号灯等过程。它们经历几代人之手,以不变的三色之光,在铁路的沧桑历史中扮演过重要角色。

    【审核人:站长】

        标题:【东篱】铁路风物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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