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古诗中说的一年好景，橙黄橘绿时。老杜经过一个乡村果园，看见枝头挂满金黄翠绿的柑桔橙橘，顿时满口生津，便去敲开园门，问园主人能不能卖给他几斤鲜橘尝新。
园主人是个看上去有点古怪的老头，斜着眼打量一下他：“这橘子你会吃吗?”
老杜听了一怔：“这橘子谁不会吃?”
园主人问：“怎么吃?”
老杜说：“剥开就吃。”
园主人说：“好吧，先送你一个尝尝。”说着就摘下一个又大又黄的鲜橘递给老杜。老杜剥开一吃，甜美多汁，略带一点柚子的苦味，与一般橘子稍有不同。老杜吃完，丢掉橘子皮，点头说：“好吃。”
园主人说：“既然好吃，你要买是吧?”
老杜说：“要买，请你多卖我几斤好吗?”
园主人说：“行，但我这个价格你怕接受不了，一千块钱一斤。”
又到了古诗中说的一年好景，橙黄橘绿时。老杜经过一个乡村果园，看见枝头挂满金黄翠绿的柑桔橙橘，顿时满口生津，便去敲开园门，问园主人能不能卖给他几斤鲜橘尝新。
园主人是个看上去有点古怪的老头，斜着眼打量一下他：“这橘子你会吃吗?”
老杜听了一怔：“这橘子谁不会吃?”
园主人问：“怎么吃?”
老杜说：“剥开就吃。”
园主人说：“好吧，先送你一个尝尝。”说着就摘下一个又大又黄的鲜橘递给老杜。老杜剥开一吃，甜美多汁，略带一点柚子的苦味，与一般橘子稍有不同。老杜吃完，丢掉橘子皮，点头说：“好吃。”
园主人说：“既然好吃，你要买是吧?”
老杜说：“要买，请你多卖我几斤好吗?”
园主人说：“行，但我这个价格你怕接受不了，一千块钱一斤。”
老杜听了又一怔，有点生气地扭头就走了。这一带果园很多，没有哪家果园的橘子会卖这样的天价，老杜心想你这明明就是不愿意卖给我嘛。园主人也随手就关了园门，还从园子里丢出一句话：“连吃橘子都不会，真没品味。”
老杜听了有点奇怪了，旁边看见这一幕的园主人邻居等他走过来，笑着告诉他：“他不想卖给你，是因为你不会吃他的橘子，他嫌你没品味，才故意卖你高价的;如果你会吃他的橘子，他觉得你有品味了，价钱就不会那么高了。”
老杜这下更奇怪了，问：“吃个橘子还分会吃不会吃?请问你知道他这橘子该怎么吃呢?”
邻居说：“我也不知道，说老实话，我们也是像你一样剥开就吃的，所以在他看来都没品味。”
老杜回来时经过果园，看到又有客人向园主人买橘子，这客人开豪车穿名牌，看上去应该有品味。于是老杜就停下来看他会不会吃橘子。
园主人果然又问他那句话：“这橘子你会吃吗?”
客人说：“会吃一点点。”
园主人又摘下一个又大又黄的橘子给他品尝，客人摇头说：“这个橘子已经熟了，不能吃了。”他自己去摘了个接近成熟的绿皮橘子，个头也小了很多。园主人眼里闪现一丝惊喜的光芒，等在旁边看他怎么吃。
客人剥开橘子，把甜美多汁的橘子肉随手就丢了，只留下橘子皮说：“这要带回去放干了，泡水喝才好吃。”
园主人说：“你还算有点品味。要买我的橘子是吧?一百块钱一斤。”
客人有点迟疑：“别人家的可没卖这么贵……”
园主人说：“一分钱一分货，你嫌贵就去别人家买吧。”说着就要关园门，客人急忙挡住：“别别，既然来了就买几斤吧。”
客人买了几斤橘子，现场把橘子肉掏出来丢了，只带走了橘子皮。老杜看了暗暗诧异，也开着自己的车在前面路上截住客人，向他请教：这橘子为什么不吃瓤只吃皮?
客人说：“你不知道这是正宗的化州橘红吗?我听说它其实不是橘子而是一种柚子，甚至不是果子而是一种药材。后来人们改良了品种，让它的果肉也好吃了，但真正会吃的人都不吃果肉，只用它的皮泡水喝;它的精华和药用价值，都在果皮上了。”
老杜这才明白了所以然，说：“你比我有品味，怪不得我去买，他卖我一千块钱一斤的高价;你去买，他就只卖你一百块钱一斤了。”
客人说：“一百块钱一斤也很贵啊!我听说这老头很怪，我还不算真正会吃化橘红的，不算太有品味，所以他才卖我一百块钱一斤;如果遇到真正会吃化橘红的，他价钱又不会这么高了。”
老杜问：“那你也不知道怎样才是真正会吃化橘红吧?”
客人说：“这种改良了的化橘红我不知道，传统的化橘红也就是我那种吃法了。”说完，客人开车走了。
老杜一下子对化橘红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从此他就开始处处留意化橘红，学到了很多有关化橘红的知识。他还经常到那个乡村果园附近转悠，看能不能遇到更有品味、更会吃化橘红的客人来向古怪老头买化橘红。
这天真给他碰上了;新来的客人开的车不算豪华，穿的衣服牌子不够名气，但言谈举止，都透露着高雅不凡、很有品味。新客人敲开园门买橘子，园主人照样问他：“这橘子你会吃吗?”
新客人说：“不太会吃。”
园主人摘下一个个头较小的接近成熟的绿皮橘子给他品尝，客人摇头说：“这个橘子已经快熟了，不能吃了。”他自己去摘了个一点都不熟的青涩的绿皮橘子，个头也更小了。园主人眼里闪现出的惊喜光芒更亮了，等在旁边看他怎么吃。
新客人连皮都没有剥，将自己车子仪表盘上的香水瓶取下，搁上橘子代替了香水瓶。新客人说：“这是新品种的化州橘红，既不应该吃瓤，也不应该用皮泡水喝，最好的吃法是不吃它，只闻它的香气;它的所有精华和药用价值，其实都集中在它的气味上了。”
车厢里瞬间就飘逸着一种清新淡雅的果香。园主人点头说：“你品味不错。古人有种熏殿水果，就是不用来吃只用来闻的。据说慈禧老佛爷就爱用各种水果熏她的宫殿，可是就连她也享受不到用化橘红熏宫殿的待遇。化橘红早就是贡品了，但她未必想得到用化橘红做熏殿水果，何况这个新品种那时还没有培育出来。现代人都没有古人那种品味了!”
新客人说：“这种化橘红搁的时间越久，气味越浓，搁到成熟的时候气味最浓。所以一开始就要选一点都不熟的青果，从不成熟搁到成熟，从淡淡的清香闻到浓浓的郁香，尽量延长闻香的时间，感受它香气的变化;这其实是一种芳香疗法，疗效更好。化橘红的化，我认为不只是指它的产地化州，也是指它的变化。”
园主人看来很赞同他的说法，对他更欣赏了：“要买我的橘子是吧?算你十块钱一斤。”
十块钱一斤的价钱很便宜，新客人高兴地一下子买了几十斤，都是一点不成熟的绿皮青果，一个个囫囵地装在袋子里，拿回去熏屋子，高档香料都比不上。
老杜这时走了上去，说：“我也要买。”
园主人记性很好，看了他一眼就说：“你以前来买过;你不会吃化橘红，要买就是一千块钱一斤。”
老杜没有抗议他价格歧视，转过身来问新客人：“你的化橘红不管能闻多久的香气，就算闻上十年八年，总有完全闻不到香气的时候，到那时候你怎么处理?”
新客人惊讶地看了看他，说：“还能怎么处理?那就丢掉了呗，难道还能再吃?这种化橘红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应该吃的。”
老杜说：“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它一直留着。我把它留着是要把它永远记着，不用闻它，只要看它一眼，它的香气又会跑进我鼻子里。”
新客人听了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老杜这才转向园主人，说：“老人家，你听到了，这就是我吃化橘红的吃法。既不吃它的瓤，也不泡它的皮，还不闻它最新鲜最浓烈的香气，只闻它一点点陈年的余味，那已经是几乎闻不到的香味了。与其说是香味，不如说是香味的回忆、记忆，是一种回味，或者说是想出来的香气。那时候只要看到和想到化橘红，哪怕一点气味闻不到，我也会像牛羊反刍一样回忆起曾经闻过的香气，而且在现场就会真的像闻到了这种香气。化橘红所有真正的精华和药用价值，其实都集中在这种想出来的香气上了。”
老杜接着详细解释：这种回忆起来、记忆起来或想出来的香气，才是能够刺激人体免疫系统产生反应以防病治病的最有效成分。那时候化橘红的变化，才是真正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最高“化境”。化橘红之化不但是变化，还是神化、是文化。化橘红是化州出产的橘红，也是化境中变化出来的橘红，还是传统文化中变化出来的橘红。老杜问园主人：“我这种吃法，吃的不是橘红，而是橘红的变化、神化和文化，简称为‘橘红之化’;不知道这种吃法有没有品味呢?”
园主人听着，在眼里闪现的惊喜光芒越来越亮，听到最后已经是大放异彩了。但他还是追问：“你的品味就是回味，那化橘红香味留给你的回味，具体是些什么样的感觉呢?”
老杜又详细地回答解释：据说古代有种异香叫“焄”，因为是祭祀的时候在死者灵前点的，点完了，香气都散尽了，还能让人们留下绵延不尽的哀悼死者的凄怆情绪。化橘红应该也是这样一种焄，但它的香气散尽了，留给人们的不是凄怆。它放在人们家里或任何居住的地方，伴随人们快乐的休闲时光，又能让人们强身健体，所以有关它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和温馨的记忆;化橘红留下的只能是快乐!
园主人连连点头：“上次你还完全不会吃化橘红，这次来怎么一下子都懂了?”
老杜说：“就因为上次你不想卖化橘红给我，我一生气，逼着自己研究化橘红，越研究越喜欢，越喜欢越研究，到最后全都弄懂了。”
园主人说：“你才是真正会吃化橘红的品味最高的客人，我一直想等这么个客人，等了好多年，总算等来了。化橘红我卖给你，你要多少拿多少，我一分钱都不收你的。”
老杜笑了笑说：“我记得好像有个阿凡提的故事，说饭店老板要收阿凡提的饭钱，因为他虽然没有在饭店吃饭，但闻走了店里饭菜的香气。阿凡提就拿出钱袋子在老板耳朵边咣当当摇了摇，说他已经付清了饭钱，因为老板听走了他钱的响声。老人家好意不收我的钱，但我是不是应该拿出钱包来数数钱，让你老人家也听个数钱的唰唰声呢?”
园主人哈哈大笑，说：“不用了，你走吧。”
老杜一个橘子都没有拿，开车就走了。这回轮到那个新客人大惑不解，开车在前面路上截住老杜，问他和园主人打什么哑谜?怎么他原来要买化橘红的现在白送都不要了?
老杜说：“我没有不要啊!我把他整个园子的化橘红都拿走了。我说过我吃化橘红只是闻它想出来的香气，这几天我在他园子周边已经闻够了，现在只需要把这个回忆带走就行了。”
说完老杜开车走了，留下新客人待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味来。
(原载《乡土·野马渡》2017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