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道没有想到他还有可能陪父亲过父亲节，心里心花怒放。多少年才撞到的好事，运气不是吹的。做刑警13年，从警校毕业进基层派出所做片警开始，父亲节几乎就与他无缘，不是遇到案子正在侦探中就是早上起来准备出门吃个饭爬个山啥的，任务就来了，要么就是值班执勤。这次他预期用一个月破获手头上的一起无头尸案，没想到只用了三天时间。他刑侦技术不是吹的，他这个刑侦副支队长确实成熟了，他这样认为。这起无头尸案发生在市内一条河涌里。由一个钓鱼发烧友在河边发现。报案是一个早晨，天气烟雨蒙蒙，黄梅雨已连续下了半月，河床水位暴涨。钓鱼人是个六十多岁的退休老头，他每天固定在那条河的三角洲地带钓鱼，河岸左右有几株柳树、莲雾、鸡蛋花树，水里几株水杉以及一些水草芦苇。
那天老头像往常放好钓鱼工具，给几杆鱼竿装好鱼饵扔进水里，再支起一把大号的遮阳伞，支起一把竹交椅坐下慢悠悠吃起带来的早餐。他一边吃一边望着水面，看浮标动静。浮标没有反应，他也不急，看了会，手上的一盒牛奶喝完了，顺手丢进旁边带来的塑料盒箱里。塑料盒箱里有他中午吃的便当保温盒，以及一瓶一升装的矿泉水。
他把牛奶盒丢进塑料箱的同时，站起身，像往常四下走走看看。在他下游一百米有个年轻人比他到的早，人躺在他拉的吊床里划拉手机，见老头走来，待近身招呼叫声老头，早!老头回应小伙早。两个人稍寒暄几句，老头回到自己钓鱼竿前，查看浮标，忽然发现从上游慢悠悠飘过来一个隐约似蛇皮袋的东西。他好奇直起身往蛇皮袋方向眺看。
蛇皮袋逐渐飘到他扔出的一根鱼线前，不由拿起鱼竿甩向蛇皮袋。蛇皮袋颜色红白相间，从拉鱼线份量还是蛮沉的。老头心里七上八下，一时觉得今天一早他该发财了，捞到一个这样沉的袋子，里面背不住有什么宝贝，但也有想不会是什么晦气东西吧，这年头啥人都有，往河岸扔垃圾，各色垃圾里有常见的废弃的席梦思、旧沙发、旧衣服，几年不见处理，下雨冲进河里是常事，有河面清洁工经常打捞起许多这样的废弃垃圾，在垃圾找到有用有价值也不少。比如清明不久，两个河面清洁工就打捞起一袋旧衣服，在旧衣服里翻出两条项链。他抱着这样的心情很快把蛇皮袋拉到河岸边。蛇皮袋里面掩饰不住的恶臭也令何伯掩鼻。蛇皮袋不知在水里泡了多长时间，明显的泛白，有淤泥，还挂着青苔。老头感觉这袋子就是抛在上游那个垃圾场的袋子。袋子里的臭味如腐肉臭实在难闻，以至下游的小伙跑来问老头你干嘛呢，咋这么臭?老头指泊在岸边草丛里的蛇皮袋。
小伙捂住鼻子一面说你没事弄这个干什么，不是有河面清洁工吗?老头回说不是也想翻出一两根金项链啥的吗?小伙说赶快丢回河里别管，太臭了。老头说臭是臭了点，有可能里面有几只祸害人的老鼠，但还是值得看。
小伙鄙视一眼，准备转身走，老头拉住他说：“给我壮壮胆，有好处分你几成。”小伙想想后同老头一起找到拉链拉开蛇皮袋。这一拉，老头、小伙一起吓得向后一个仰面八叉跌坐草丛里。半天开不了声，总有五分钟过去，小伙看着面色吓得紫涨面皮的老头说，赶快报警。老头半天开不了声，心跳突突总有二百的心跳，高血压突破极限。
小伙再次叫老头说你快点报警，东西是你发现拉上来的。老头这时缓过一口气，啊啊半天看小伙，小伙一张稚气的圆脸上一双细小的眼睛仍是惊恐之色，但却镇定了许多。他催老头。老头战战巍巍，抖抖索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问小伙拨啥号啊?
“当然是110。”小伙抓过手机给他摁响110报警中心电话，再还塞给老头。
110接到老头报案，赶紧出警。三名警察到现场，先是查看蛇皮袋。只见蛇皮袋里面一具无头尸体，女性衣服，看衣服料子很时尚，脚上一双灰色羊皮高跟鞋。他们看完尸体，问小伙、老头两个谁报的警，怎么发现蛇皮袋的。老头一五一十将经过说来。记录后，一个警察就向市公安局报案中心报案，市局刑侦队立刻出警到现场，拉起警戒线。
技侦痕检、图侦、法医全部到场。副支队长明道向河面瞭望，连续半月的梅雨天，河位上涨快到最高位警戒线。蛇皮袋从何处而来?在上游哪个段位?他看见河面清洁工巡航船，船上一共四个人，一男三女，男的开船，女的打捞河面上的杂物。明道把他们叫过来，跳上船，令开船的往河上游开去。河上游是进入市区的河段。一边是绿道，一边是鱼塘，蔬菜基地，芭蕉林、其他杂树林。河面、芭蕉林、杂树林里有许多如白鹭之类的候鸟。动态各一。或飞或立树枝上。明道眼睛越过白鸟，在河对面的丛林间搜索。在靠近一座桥，桥一侧一片荒地，沿河岸堆满垃圾，垃圾堆的像座小山。各类废弃物应有尽有。明道马上让船工把船开过去。这里几时形成的垃圾场，大概没人知道。四个河面清洁工面对明道询问也是一时说不清。他们都是近两年才来到市环保局工作，作业段就是从上游到中游一段的一天八小时巡护打捞工作。他们来的时候这块垃圾场地就存在。明道听后，点头。船靠岸，明道跳上岸，一面电话叫技侦组人员都前来垃圾场。技侦痕检、图侦赶过来。对垃圾场进行一番扫荡，已是从上午八点半接到报案到晚上七点半十一个小时不间断工作，垃圾场也是掘地三尺，没再找到什么有用线索，返回市局。
二
回市局，痕检马不停蹄通过指纹从指纹库里提取身份证人名为本市人，家住曲马道怡宝别墅008号林某某。通过身份证查到林某某为本市一家实验小学一名教师。尸源查到就到被害人被害原因。而尸检正在进行中。明道进入尸检室，扑鼻的福尔马林味直呛鼻。明道稍咳嗽声，开口想问法医尸检到什么。法医是个高个子年轻人，三十多岁，是法医主任，与明道同年毕业进入公安系统，在同年调入市公安局。他抬眼看明道，明道没有法医主任高，要矮一两公分，但明道支棱起来的头发似乎挑衅了法医主任的高度。
“受害人，女性，从尸腐程度有三个星期以上，一个月不到。胸部受伤七处，锐器所为，胃部没有明显有害物质，从残留的未消化食物看，吃的是海鲜菌菇之类。至于其他还需再检查。”法医主任说，“一时半会报告也出不来，你和兄弟们可以先回去，在垃圾堆翻东西一身都是臭。”
可不是，可明道哪有时间管自己身上臭不臭。他拍拍法医主任说了声辛苦你了，李扬。
他出法医室刚到办公室，倒茶喝，茶还没喝到肚子里，一个年轻的楞头青警察就撞进来，明道横眼他说急什么呢，敲门不懂吗?年轻的警察忙陪笑：“明副这不是急嘛，我们守候垃圾场看来往人，发现有个人很怪，他来来回回在那段绿道跑步，时不时往河对岸看。”同时向明道递交一份文件。
“是吗，那查到什么?”明道接过文件打开一面问，一面看文件。
“我们根据图像识别查到他身份是本市户口，曲马道梧桐苑园居民。”
“同被害人同街道。”
“我们要不要立马提审他?”
“告诉老唐，可以继续监控。”
年轻的警察得令跑出去。负责查看大桥两头监控的两名警察也回来了，向明道递上一大叠图像资料，并一个优盘。明道先看图像，再打开优盘看。沉思良久后电话外勤的老唐，命他去梧桐苑园找那个跑步男人问话。
三
明道继续看优盘里的拷贝影像资料，影像资料是近三个月的来往车辆和行人记录。他一帖一帖地审视画面，有时快进，有时慢放。最后他锁定一辆车牌尾号521的银灰色宝马x5，立刻命人去车管局查这辆银灰色宝马x5。不久车主查到是曲马道梧桐苑别墅008号蔡某某。12 >>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明道立马派人调看户籍，原来被害人与蔡某某是夫妻，育有一子，五岁。
明道长吁口气，案件相关信息差不多，身心放松了许多，疲惫因此也袭上身来，不由伏桌，头枕两臂，一时尽是睡着了。等他醒来，没有关上的窗帘外透进太阳光。他大大伸个懒腰，两手十指往后梳理了一下浓密浓黑的支棱起来的头发。关上电脑，抬手看手腕手表，时间早上六点十分。
“老明醒了?”法医主任手上拿一叠尸检报告过来说：“初步怀疑被害人慢性流血而亡。手脚有明显绑缚的勒痕，胸部七处伤口。除了七处伤口没有其他致命伤处，也排除其他毒物伤人，但七处伤口都不致命，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属于恶性放血行为。”
“犯罪嫌疑人为什么如此恨被害人?”明道在心里盘问，眼睛看向李扬。李扬两眼黑圈，打着呵欠说：“留下的给你，我不知道，我去冲洗一下，睡个囫囵觉。”
明道抢占先机说我也冲冲一身臭。笑嘻间明道已抢占了法医室的浴室，冲洗一番，换了李扬存放在法医室的干净的衬衣。明道一身精神出法医室，打算到楼下买早点，就有昨晚那个楞头青的年轻警察两手拎满早餐袋，还在那大叫，同袍们快过来，早餐来了。熬夜的刑侦组员立刻汇集大堂，尽管垃圾与汗臭组合，但饥饿更让他们兴奋的汇流成圈，成功把他们的明副支队挤到圈外。
只这时，一个身着两杠三星警服，五十多岁的警官大步流星走进来，他身体微显发福，两眼精光，手上拎着牛皮纸的早餐袋。明道大喜，上前一把抢过来笑：“局长，您来的真及时，那群兔崽子没人道，抢我的早餐。”一面说着打开早餐袋，一盒牛肉拉肠粉配豆浆就出现在明道眼前。局长拉过一把椅子让明道坐下，自己也坐下说慢慢吃，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明道一阵感动，原来局长能掐会算，早知道他抢不过那帮兔崽子，特意给他打包。局长看他吃的差不多问案件进展如何?明道回，超级顺利，早餐后立刻提审犯罪嫌疑人。
“被害人背景如何?社会关系都有眉目了?”
“七九不离十，放心。被害人：女，二十九岁，某校小学教师。家住曲马道怡宝别墅008号。受害时间大概五月底。”
“好，争取三天破案。”局长立起身向楼上办公室走去。
明道目送局长上楼，召集队员分派工作。走访学校的，去梧桐苑找绿道跑步的中年男人录口供的，去怡宝别墅提审蔡某某的。警车呼啸离开警局。
明道带了三名警察亲自去怡宝别墅，明道瞅瞅开门的男人，问他可是蔡某某?男人点头，男人身材瘦高，戴副金丝边圆框金属眼镜，正在和儿子吃早餐，旁边有个三十多岁的保姆模样的女人，衣着干净利落，手里提着一个小书包放沙发上，然后来收拾桌上的空盘，看见警察来惊恐地瞪着眼睛看警察。蔡某某让保姆带小孩去上幼儿园，回来再收拾。
保姆带走孩子后，明道先是向蔡某某出示警察证，再是拘捕证。蔡某某面无表情请明道坐，并接受明道的询问说:“我预着早晚会有发现的那天，世间没有完美的作案。”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冷漠：“我是某电气公司的副总，高级工程师，管理市场营销。和林认识是七年前经朋友介绍。但是我没想到我给他这样优渥的生活条件她还是要出轨，和她们学校的一个教务处主任搞在一起。这是爱情走了，他不爱我，我心疼，她太脏了，我也不爱。既然她喜欢脏，我就永远让她和垃圾在一起。”
四
明道很意外。蔡某某带他去了作案现场，就是梧桐苑园的一个单元，室内三房两厅。有些旧家具，主人卧房有单独的卫浴，卫浴有浴缸。蔡将林手脚绑缚丢进浴缸……。作案动机连作案手法蔡如实交代了，作案工具亦交给明道。最后回别墅指花园里一丛艳丽的玫瑰花下说：“头在那。”明道命人挖出头装进证物袋。
审讯室，蔡重述一遍作案动机，画押签字后交看守所看管。第三天去学校走访的两名警察方有笔录交给明道，明道一目三行，学校一百五十三位老师，有七十名说林与教务处主任关系密切，曾有两个老师发现他们在教务处主任办公室办那事。
明道翻看卷宗，整个案件就是一个富有的知识分子遭受背叛，心理不平采取的偏激报复行为。但他的结案报告还不能写，还有那个绿道跑步的男人的口供没有到位。
在等待的过程中，明道再细致审慎翻阅这起无头尸案手头上有的其他全部的卷宗，时间过去有一个多小时，年轻的愣头青警察再次冒失地撞进明道办公室，喜滋滋地笑：“明副，都交代了。跟了他两天总不肯说，今天终于都说了。”
“是吗?他都说什么?”
年轻的警察向明道呈上口供说：“他跟蔡认识，他们是第一期同时住进梧桐苑的住户，后来蔡妻子林还是他儿子的语文老师，从三年级直到现在六年级，可是最近听儿子说他们语文老师不知道去哪了，换了一个代课老师，但是这个语文老师不好，他们都想林老师。”
明道翻阅口供，只见口供上说：我姓王，一名公务员。听儿子这么说，我想起六一儿童节前两天的夜晚，大概是十点多，天下小雨，我从外面回来，在小区门口看见蔡某某开车出去，我滑下车窗，招呼蔡，开玩笑说有豪宅了，还念这破屋，早早的卖了算了。他回说这是他人生起步的地方必须留着，来是为收拾一些没用的垃圾扔掉。……儿童节我们又在新华街新华城的麦当劳遇见，我们都带孩子在那吃麦当劳。我不见林老师，问林老师哪去了?他苦笑说人脏了就该像垃圾一样扔掉。……我不知道他啥意思，直到后来听儿子说林老师好久没去上课，我向儿子班上其他老师打听，才听说林老师辞职了，不知去哪里了。我心里莫名的慌起来，蔡那两次说的话实在让我担心。就在上个星期，我像往常晨起早锻跑步，路过大桥，意外又遇上蔡站在一棵鸡蛋花树下往河对岸看。我本来不打算招呼他的，是他先叫我，说这儿真可惜，好好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偏偏有那么一堆垃圾，真是煞风景。他说完和我一起跑了一段。……就是这次蔡的话促使我去对面垃圾场看看，也是你们为什么会在监控里发现我出现在那的原因。我花了好多天，终于翻到林老师的尸体，却没有头。只是林老师手上的戒子，身上的衣服我很熟悉，在学校接儿子时经常看见……我吓懵了，不知道怎么办，回到家，儿子声声念叨林老师好，说比代课老师强多了!我知道自己再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林老师被害了，必须让大家知道，而不是辞职不知道去哪了。
明道看到这嘘嘘声，接着往下看：至于你们问的林老师个人人品问题我不好说，我仅仅知道的是林老师确实被害了。
明道再次提审蔡，将王公务员的话简要说过问：“你是不是道听途说，对妻子有误解?林老师在孩子心中可是好老师啊。”
蔡冷哼声说：“好老师未必就贞洁，你们去带我儿子做DNA，就知道问题的真相。”
明道瞅一眼蔡，蔡从始至终都是极其配合，态度其冷漠也可见一斑，这是心没热和劲，血都冷了的原因。
明道接下来提审了教务处主任，询问了在另一个街道社区的林的父母。
五
第四天，明道将结案报告交到局长办公室。
第五天，父亲节，阳光明媚，明道请父亲喝早茶，早茶进行到尾声，手机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