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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国然:小磨香油

  • 作者:殷国然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5-29 00: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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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写正题之前,我想先提一下多年前我在郑州打工时偶遇的一个人。

      他是我驴尾巴雕棒槌的一个亲戚,也就是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才沾上关系的一个人。三十多岁,肥头大耳,满面红光,一脸福相。当时十多个工友睡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我俩的床头抵头靠着。每天工余,躺在床上就可以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时间一长,我发现他有一个无人能及的专长:能喝酒,而且是口味特怪的劲酒,饭前喝,饭后喝,睡前喝,醒来喝。

      我佩服得不得了,羡慕地问他:“你酒量这么厉害咋练的?”

      他却伤感地叹口气,无限落寞地说:“唉,没办法,都是小时候条件好,惯出来的。”

      于是,从他嘴里,我知道了一个小磨香油攸关个人兴衰的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大概十岁左右,我爸的小磨香油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香飘周围数省,甚至顺风刮到北京、上海。

      县电视台采访,镇里表彰大会,“乡镇优秀企业家”的奖状糊得我家满屋满墙都是,就差没糊到厕所里。三里五村的村民见到我爸都是笑容满面,点头哈腰,称赞我爸是“香油大王”。

      风光无量的我爸被眼前的吹捧冲昏了头脑,开始嫌弃我妈。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我心疼我妈,上去拉架,结果捎带着也被揍得鼻青脸肿。

      我妈终于忍受不了,抛下我哭着走了。正瞌睡给了枕头的我爸,很快就找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并把她们隔三差五往家里带。

      看着我敢怒不敢言愤怒的目光,我爸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嫌我碍眼,每回都给我一把钱,让我自己去买烟抽,买酒喝,和小伙伴们玩掷骰子,推牌九,一翻一瞪眼……奶奶的,我一身臭毛病就是那时养下的。

      我爸除了玩女人,还玩宠物,并且玩得与众不同。别人都是打鸡,藏獒什么的,他玩猴,标准的四川金丝猴。是他掏五千块钱,让他的一个朋友专门跑到四川深山老林逮的。

      我爸训猴死狠,皮鞭,棍棒一齐上。我亲眼见我爸用铁链套着猴脖子,手拿皮鞭训猴直立行走,行礼,作揖,稍有差池,“啪啪”几鞭子,抽得猴撕心裂肺地惨叫,两眼泪汪汪。

      也别说,酷刑下真出奴才,那猴每次见到我爸,都是弯腰俯首,低眉顺眼。我爸一上街,手里搂着女人,猴就乖乖蹲在他肩膀,颇有些《射雕英雄传》里杨过的派头。只是人家肩上卧的是猛禽雕,我爸的是猴。

      我不得不佩服我爸,生活调剂得滋润,生意也没拉下。反正印着他头像的瓶装小磨油,像乘着东风的快车,走哪都畅销无阻。他就绞尽脑汁,咋省事咋来钱快咋干。不再规规矩矩用慢得要死的石磨磨油,而是从其他油脂厂进来廉价油,装到我家包装瓶里,瓶口用香油香精一抹,口一封完事,不但快捷,成本还低,还照样卖小磨香油的价。

      陆陆续续干了一年多,我发现我爸的生意没有以前火爆了,往常的货到付款不再顺利履行,拖欠者越来越多。渐渐的,父亲没有了往日的气定神闲,开始频频出去催账,十天半月难得进家一次。可是,催账很不顺利,大多时候都是空手而归,有一次去北京,居然被一位狂躁的东北客户打得一星期没下床。

      厂里的工人工资开不下来了,工人停产闹事,指着我爸的鼻子骂。一辈子争强好胜的我爸哪受过这种窝囊气?可是没钱,再气也没办法,就喝酒,往死里喝,天天醉得不省人事。

      可是这种不要命的喝法,本就掏空的身体哪受得了?仅仅一个多月,我爸眼黄脸黄,肚子肿胀得像揣个大皮球。到医院一检查,肝腹水。医生嘱咐我爸赶紧戒酒,注意调养,不然无药可治。

      躺到病床上的我爸,却再也安生不了。我爸的债主一窝蜂涌到我家,逼着我爸还钱。他们搬走了我家一切值钱的东西,连那只猴也没放过,幸亏我十二岁不值钱了,要是两三岁的孩子,能卖掉换几个钱,估计也早被红了眼的他们拉扯走了。

      望着洗劫一空的家,穷途末路的我爸叹着气,流着泪,咽下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他跌宕起伏,毁誉参半的人生。

      讲到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恨死了小磨香油,若非是它,我家也不会七零八散!”

      看他愤怒的面孔扭曲的模样,我无言以对,真想套用电视上一个名嘴说过的话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小磨香油是无辜的,经营它的人品德不同,结果自然天差地别。

      现在切入正题,讲一个我亲眼所见的,如何利用小磨香油发家致富,赢得家族声誉的不是故事的故事。

      小时候,我们邻村有位姓谢的卖油汉,高高的个子,很瘦,眼窝特深,眼睛特别大,显得炯炯有神。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横杠自行车,后座卡一个两面深篓、篓口连接的荆条筐。因为经年累月接触油脂,荆条筐乌黑油亮。骑到每一个村,支稳车子,拿出同样乌黑油亮的木梆子,“邦——邦——邦——”连敲数声,嘴里吆喝:“灌香油喽!”这时,往往是在午饭时分,听到梆子响,有大人,有小孩,拎着或啤酒瓶或白酒瓶当作的香油瓶就出来了,围着老谢打油。

      那年月经济条件都不好,大伙买油都是三毛五毛钱的,一块几块钱的不多,甚至还有赊账等收麦收秋以后再给钱的。无论哪种情况,老谢永远都是笑呵呵的,拿着油执子,不紧不慢不多不少地往瓶里倒油。

      老谢的小磨香油,油质纯正,棕红清亮,喷香扑鼻,是凉拌菜、做汤、夏天吃蒜汁捞面的上佳调料,因此广受家乡村民的青睐眷顾。

      长大后离开农村进城,一晃三十年过去,没再吃到老谢香油。可是,那浓郁醇厚的味道,像村民们一样笃实质朴的梆子声,总是让我心怀牵挂,魂牵梦绕。

      前年,一些莫名的因素,我回老家开起饭店,主营烩面凉拌菜。老谢小磨香油再次走进我的视野。如今老谢年岁渐高,已无力敲梆子卖油。谢家二代、三代早接过他的衣钵,并在老油坊基础上扩大规模,拓展芝麻盐、芝麻酱新品种,营销模式也一改传统,采用线上订购,线下快递,无论客户天南海北,还是隔着千山万水,谢家小磨香油那沉积数十年不改往日的浓郁醇香,都会最大程度俘获他们的内心。

      时光流转,沧桑荣枯,谢家小磨香油的香味将愈发厚重,名气愈来愈大,属于他们的传奇也会继续。不追求大红大紫一时,但努力细水长流,润物无声,火候即到,一切水到渠成。这是商道,更是人道。

      九泉下的亲戚他爸,希望过奈何桥时,孟婆那碗迷魂汤少喝一点。

    【审核人:雨祺】

        标题:殷国然:小磨香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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