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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依旧少儿时

  • 作者:听音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2-13 23:5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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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我的手机相册里,保存着一张上世纪70年代的黑白照。这是我记事以来拍的第一张照片,也是我们家最早的合影。

      我清楚地记得,这照片是大姐出嫁的第二天拍的,那年我6岁。因年代久远,照片有些泛黄,局部略显模糊,所幸头像部分清晰可辨。照片中,我和哥哥并肩站在前排,身后高我半头的是三姐,怡然自得地坐着并露出浅浅笑靥的是二姐,后排是我的父母亲。比之母亲的正襟危坐,父亲的表情轻松自然,嘴角还微微上扬。四十年光阴倏忽而过,近日翻出这张照片,猛然间触动了我对儿时的记忆。

      一

      相片上的我胖嘟嘟、憨乎乎的,与外表儒雅却脾气急躁的哥哥相比,我天生胆小内向,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像个女儿家。应该说,我这性格是随母亲的。

      母亲的家族曾经十分显赫,上三代都是“担书箱”(读书人),传承到我姥爷时,正值民国初年,当地势力盘根错节,我姥爷不幸裹挟其中,家境逐渐衰败,后遭人陷害而早早离世。姥姥时年二十岁出头,迫于生计,便携母亲改嫁。新家庭中男丁众多,年幼的母亲不懂事,时常惹出是非,于5岁时被姥姥寄养到一远亲家。缺乏母爱的哺育,母亲变得性情内向、沉默寡言。

      母亲先后生过5个女孩,夭折2个,村里有人断言我母亲这辈子没有男孩生。当时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十分严重,谁家媳妇没生男孩,不仅自家公婆不待见,还要遭当地人嘲讽欺负。总算苍天有眼,我母亲硬是争了口气,生下了哥哥和我。母亲生我的过程是寂寞与痛苦相伴。那时通讯极不方便,尤其在偏僻的农村,有事靠托人捎口信。我父亲当时在外揽活,并无固定住所,家人无法知晓他的行踪,父亲对我即将降生毫不知情。有道是母子连心,母亲对我的到来心如明镜。孰料我出生前半月,母亲出现早产症状,担心临盆时发生意外,奶奶劝母亲上医院待产,母亲却一口回绝,她说自己心中有数,不用害怕。其实母亲不愿上医院还另有隐忧,家里家外的事情全仗她一人打理,几个桌高凳矮的孩子更离不开。在预感我到来的前几小时,母亲把自己收拾干净利索,把所需物品准备得一应俱全,然后嘱咐大姐去请村里的接生婆,自己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那一声清脆的啼哭。

      二

      为讨个好养活的吉利,母亲在我出生后,便依了乡下的习俗,把我寄名给同村的彭婆婆家,从此我比同龄伙伴多了个奶娘。

      儿时的记忆中,奶娘是村里少有的慈眉善目之人,对人极为和气,每次看到我,总是心肝肉儿地叫,犹如亲生一般,而对自己的儿子媳妇,稍不顺意则拖腔带调地骂。看来,把最坏的脾气留给最亲的人,是每个凡夫俗子的通病。奶娘对我家非常关照,每到农忙时节,我母亲中午常顾不着家,就拜托她帮忙打理杂务,她从来没有二话,总是不等托付,都主动帮搭。母亲待她也不薄,但凡有口好吃的,宁愿自己省一嘴,也要送她一份。

      我参军后,奶娘每次见到我母亲,总是笃信不疑地说:“伢子今后有出息的,能给你争气呢!”“阿婆,借您的吉言托您的福,伢子今后出息了,一定会孝敬您!”母亲每闻此言,都是极为开心的回应。后来我当上了军官,可奶娘没看到我出息的那天。后来母亲每每提及奶娘,总是神色怅然的叹道:“阿婆要还活着,见到你出息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我生下来时,母亲奶水不足,情急之下想出一个法子:她将平时节省下来的糯米、芝麻、花生、大豆掺和一起,洗净晾干后,先在铁锅里炒得香香脆脆,再小把小把放入石磨辗成粉末,掺入开水调匀后加少许白糖,就成了香甜可口的米糊。可是好景不长,我吃了这米糊后,嘴里长出一层厚厚的白癣,每次喂食时都哇哇直哭。当时不知究竟,现在来看委实简单,就是米糊吃多上火、缺少维生素所致。

      上世纪50年代,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很多志愿军官兵就因长期吃炒面,严重缺乏维生素出现夜盲症。为治好这白癣,母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土方,只要得空就去附近的小溪捕捞一种小鱼,回来煮汤喂我。这种鱼拇指大小,赤黄色,繁殖力不高,生命力顽强,能在缺水的环境下成活很久。因数量极少,母亲每次颇费周折才能捞到几条,也不知是否得益这鱼的功效,我的白癣居然治好了。母亲后来常笑我小时白白胖胖,讨人喜爱,就是吃米糊的缘故,并用很认真的口吻说道:那时的糯米、芝麻、花生可全是家里的宝贝,搭配在一起营养不比现在的奶粉差呢。我得意地笑道:这叫傻人有傻福。

      三

      大姐15岁跟父亲在外搞副业时,我才3岁,母亲要去生产队挣工分,每天有忙不完的活,照看我的任务落在二姐身上。等二姐上了小学,我就跟着去学校,成了她甩不掉的尾巴。二姐在教室里上课,我就在门口玩耍,偶尔把小脑袋凑近门缝,看看教室上课的情景。

      学校有个姓周的男老师,城里人,对憨憨的我极为友好,常把我领进他的宿舍,今天给我个苹果、明天给我根香蕉……在那个还吃不饱饭的年代,这些水果可真是稀罕物,以至后来每次去学校,我总眨巴着眼到处找周老师。光景不长,母亲对我跟着二姐去学校仍不放心,便托人给学校打招呼,给我正式报名入学。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我成了一名小学生。母亲这一高明之举,确实为她省了不少心,却让我提前品尝到学习的枯燥,特别是对数学的恐惧。

      一年级的数学老师姓彭,是一个身材娇小、外表秀气的女老师,课堂上的严厉与她的形象并不相符。每天的数学课我如入梦境,完全不知所云,作业更是一片涂鸦。彭老师总是用蘸满红色墨水的笔,在每道题上打一道“X”,最后再划上一个大大的“鸭蛋”(零分),以至每次发回作业本,我总是偷偷地翻看,生怕引来同桌的嘲笑。对我数学常吃“鸭蛋”的表现,连老师都深感不安。有次她遇到我母亲,未待我母亲开口,就极其歉意地说道:“你家伢子数学太差了,我打又不敢打,骂也骂不得,真不知如何才好?”母亲没上过学堂,不明白我数学差到何等程度,但从老师深切的忧虑和自责中,看出一丝端倪,也意识到过早把我送进学校,给老师带来的麻烦,于是一脸歉意地回道:“彭老师,伢子还小,家里没人照看,交2块钱学费就当买个座位,没学好不会怪您的。”

      糟糕透顶的数学,让我留了三个一年级,后来上了高中,数学这块“短板”依旧没有补齐。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迷惑不解,自己对数学为何如此不开窍。如今想来,有所谓的天纵英才,也就有天资愚钝,我算是后者吧。所幸语文成绩还不赖,小学有三个年级因语文老师担任班主任,我还当上了班长。此时让我想起五年级的数学周老师,他是从县城交流到乡下任教的,长着一副特别瘦长的身材,同样瘦长的脸颊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的眼镜,同学们背地里叫他“眼镜”。那时我的数学虽已摆脱常吃“鸭蛋”的窘境,但也一直处于“低洼地带”,但周老师对我十分宽容,可能考虑我担任班长的缘故,经常让我课后找他开小灶,但我却碍于面子从不敢去。临近小升初考试,周老师找我谈话,勉励我数学争取考到60分,上初中就完全有机会。结果成绩出来,数学59分,我如愿上了初中。

      多年来,我对这位气度儒雅的周老师心存感激,他讲课总是循循善诱、如沐春风,从不轻视成绩差的学生,对错题的批改总是云淡风轻地划道横线,让人感受到一种润物无声的力量。

      四

      一大早,天刚泛起鱼肚白,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准备去牵牛啃草,母亲叫住了我,说父亲马上回单位,让我跟着一块去。

      儿时的印象中,父亲长年在外,农忙时节才回家,平时话语不多,对我们从不娇惯也不打骂,在家里威信极高。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理解父亲这种不苟言笑的秉性,懂事后才慢慢有所体悟。

      父亲三岁丧父,从未享受过父爱,早早背负起家庭的重担,饱尝了生活的种种艰辛,沉重的压力让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他根本无暇顾及对我们言语上的关心,而是把满腔炽热的爱埋藏在内心深处。

      在母亲的劝导下,我鼓起勇气跟着父亲翻山越岭走了二、三十里地,才到父亲所在的采育林厂。林厂隐匿在崇山峻岭之中,四周苍翠葱笼,一条盘山公路蜿蜒曲折犹如银蛇伏地,潺潺的流水声随处可闻,偌大的厂区抬眼可见的是堆积如山的木料。在这里,我第一次认识了东风牌大卡车,认识了野兔、狐狸、山雀等小动物,认识了浑身长毛带刺的板栗,还有各种酸甜可口的野果子……

      我时常蹲在一旁,看着浑身上下油渍斑斑的司机,躺在车子底盘下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捣捣鼓鼓,我喜欢听汽车马达发出的春雷般的轰隆声,也喜欢闻那种刺鼻又暗香浮动的柴油气味,我十分好奇这庞然大物为何能在马路上飞奔……

      父亲整天忙忙碌碌,大多数时候我独自一人在厂区玩耍,到下班时间便跟着父亲去食堂买饭。这大食堂的米饭,是经过清冽甘甜的山泉浸泡,从竹制的蒸笼里蒸熟的,颗粒分明,晶莹剔透,松软可口,一口咽下去,齿缝间就有了余香,连呼出来的气味都带着饭粒的清香,以至于每天的饭点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父亲从来没有过问我的学习,仅有的一次就是这段时光。那天我趴在桌上写作业,父亲不经意地过来瞧了一眼,我原以为会得到他的表扬,未料父亲却批评我写字姿势不端正,令我十分沮丧。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糗事。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其他原因,我出现便秘,一时又不敢告诉父亲。经过两三天的痛苦煎熬,那天下午我终于崩溃了,在厕所里放声大哭起来,被厂区一个阿姨听见,赶紧叫来父亲,父亲得知情况后并没有立马送我上医院,而是用一种不知从哪学来的土办法,他将湿滑滑的肥皂切成小块,使劲往我肛门里塞,我痛得呲牙裂嘴却不敢哭出声来。经过几天的折腾,倒也治好了这毛病。

      几十年过去,回想起那个暑假,是我与父亲单独相处最长的时光,虽然父亲对我胆小木讷的表现并不满意,我对父亲的感情依旧又敬又怕,但我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倒是增进了一层。

      五

      村边那条小河,犹如上帝造化的一只魔方,给儿时的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快乐。每到炎炎夏日,小河就成了我们的水上乐园。太阳刚挂上半空,我们就一头扎进清凉的河中,嬉戏打闹,比试水性,我们变换着不同的泳姿,时而半浮在水面,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时而潜入水底,扯一把碧绿绿的水草……直到大人在家叫唤,太阳快要偏西,才不情愿地爬上岸来。

      不过,看似平静温柔的小河,也有大发雷霆的时刻。在我儿时,先后闹过两次大的洪灾。一次在我4、5岁左右,听母亲讲那年的洪灾历史罕见,方圆数十里的村庄,全部淹没在汪洋大海中,汹涌的洪水冲垮了房屋、毁坏了庄稼,碗口粗壮的大树连根拨起,每个村子除几名青壮年留守外,其他举家逃难,去投靠外地的亲戚朋友。

      那天,父亲挑着一担箱子,里面装着米面菜油,我和哥哥分别坐在箱子上头,在跨过一条沟渠时,父亲不慎摔了一跤,肩上的担子滑落在地,箱子上的我顿时掉入水中,父亲的第一反应是连忙扑进水中打捞箱子,这一幕恰好被一熟人看见,他一边大声责怪我父亲,一边跳进水里把给我救上来。父亲给人解释,孩子一时半会出不了事,可箱子要被洪水冲走,一家人的吃喝该咋办?母亲给我讲述这段经历时,还明显带有对父亲很深的埋怨。其实,那一刻父亲心中的无奈与辛酸,事隔多年我犹能触摸得到。

      发生第二次洪灾时,我已10岁了。那次父亲正好不在家,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们四姊妹,眼见洪水淹没门前的小路,又一寸一寸涌进家门,关键时刻母亲表现出的胆魄和勇气,至今让我感到钦佩。她带着我们从容有序的收拾好家里物品,妥善安顿好猪牛鸡鸭等牲畜,在得知乡政府派渡轮协助村民转移时,把二姐叫到跟前,嘱咐她带着弟弟妹妹去投奔大姐,她留下来看家。当时我们都放声大哭,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袖,不让她留下。后在邻居的规劝下,母亲才下决心带着我们离开。等我们跟着逃难的人群挤进船舱时,四周白茫茫一片已成泽国,船舱里人满为患,大人个个神情悲戚,小孩撕心裂肺的哭闹声,更是搅得人心惶惶。因去往大姐家的路已经淹没,母亲只好领着我们暂住在一远亲家。恰好这一天,大姐在对全家人的记挂中产下一男孩,小名就叫“河仔”。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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