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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士彬:味蕾花开忆流年

  • 作者:风月散人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1-06 00: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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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而今老家大开发,房子早已拆光。打开电脑,看到大前年拍的那张写着“拆”字的照片,想起了很远很远的家,很老很老的房子,以及与房前屋后的陈年往事。

      很老的家距今差不多有50年,在老郢子里,与大伯家比邻而居,大概是爷爷辈置的家产,或是祖业。两间正房,后院拖一溜厢房。我好小的时候,奶奶还健在,厢房朝南开个小门,通大伯家的院子。冬天里,她老人家坐在小儿子家的厢房,拎个豁口的“火球”取暖。“火球”,顾名思义,是个圆形有把、黄泥烧制的粗劣取暖陶器,里边放些稻草末和耐燃的牛粪。老人冬天起来首先就是燃个“火球”,放在围兜下面烘着。她焐着“火球”,看大儿子家的鸡鸭,还吆喝着猫狗打架。我朦胧记得,为她砌的土坯“壁炉”,大约有半人高,我踮着脚可以够着。壁炉靠近门旁,比锅灶要亮堂,方便日用,随时可以烧开水,偶尔也能煨个汤。冬天,奶奶床头总是藏些糯米切糖,我们不怎么看见她吃。孙子们去她那儿闹,她就摸出来哄我们。我当时应该是五六岁的样子,见不得这样的零嘴,但胆子小,没有勇气要,就扳她“壁炉”上土块,磨她的邪,她惜乎那炉子,就悄悄从被窝头里摸出了一块切糖,哄我走开。切糖是山芋熬的糖稀和着糯米泡子制成,不怎么甜,时间长走气了,还有点皮,咬起来费劲,但在零食稀缺的日子里,味蕾的感知门槛自然降低了许多,温饱的边沿,满足好奇即是美味了。

      当初,是她决定分枝散叶,兄弟俩就各立门户了。那厢房没有正房老,正房的粗壮横梁是黑褐色的,像烟熏过一样,有年月沧桑感,每年年终父亲大扫除,都会掸下蛛丝一样连绵的灰尘,父亲说这是“灰吊子”。农村土锅土灶,烧锅是用穰草,穰草就是稻草,燃烧值不高,冒黑烟很多,老房子就这样被一年呛到头,蛛丝,灰尘,加上这样的青烟,每年都有扫不尽的“灰吊子”。腊月“扫尘”,他戴一顶草帽,有时脖子上也围个手巾,竹竿上绑个“条把丝”,就可以够到屋顶了。大桌子和板凳,坛坛罐罐,都要搬出来。一扫就是大半天,中午就没有锅煮饭,家里也没有什么可吃的,我们就饿着肚子,忍着辘辘饥肠,帮大人凑凑手。偶尔年份,傍晚才用穰草闷一锅白米饭,蒸一窑碟辣椒,拌着腌菜吃,很下饭,尤其那小半寸厚的锅巴,即使有点糊味,也那么香,刮破咽喉也要再加一碗。嘎吱嘎吱,太阳筋暴起,双腮肌肉受力过度,几乎都要抽筋,依然慢慢嚼着。有时咀嚼起来,锅巴太干了,口水不够用,就从大水缸里舀一瓢冷水,“兑”到嘴里,继续软化它,嚼它。

      这就是老房子里的烟火,从奶奶手中接过来的家。奶奶的老,仿佛带着父亲也老。与老房子相应,是父亲古铜色的脸,其实他那时也不过40来岁,但在我们眼里,他眉宇紧锁,不苟言笑,就一直是很老很老的样子。栽秧,割稻;犁田,打坝。走过田塍,经过风吹日晒,自然有水浸一样的锈色。他带着五六个萝卜叮当的孩子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他的家。房子很老,我们很小,只有几只下蛋母鸡叽叽咕咕地乱叫。

      那时生活慢,反正活来了就起早贪黑、慢鼻慢眼地干。门口的那块场地,是收获庄稼的打谷场,石滚滚过,稻草晒过,苕帚扫过。夏秋两季,几乎没有停用过。自留地,开荒地,塘埂上的菜地,见缝插针,扎上豆种,栽个山芋苗。经济作物也舍不得完全自己享用,可以换钱补贴家用,即使产量很低也不曾放弃。黄豆,花生,还有稻谷,陆续收了上来,晒在微白的场地上,水分渐渐被太阳收敛了。太阳收了稻谷秋粮的水,也顺带收了场地的水,每到秋天,门口的场地就光溜溜的,如岁月蹉跎里的老人头,中间掉完了发,用手摩挲,细腻如上了白釉的坛肚子。不是斑秃的那种,是岁月无奈流逝之下摩挲出的光滑,有点淡淡的土腥气。

      靠近门口场地下沿,有几颗冬青。如果是果树,孩子们从花期开始就会翘首以盼,如果是高大乔木,家庭主妇会拴个晾衣绳子。冬青,不成林,不成材,不知哪年开始,就一丛一簇长起来了,叶脉灰黄,枝条细软扶疏,几乎没有什么用。在农村,遍地都是树,没谁拿她当风景,没谁感觉到她的存在。

      让冬青重要起来的是那年夏天,不知什么原因,冬青树下竟生野出一颗扁豆苗。没有谁下种子,就这么莫名其妙长出来,只一颗。夏天植物生长快,几周后,扁豆苗就长出了纤细嫩绿的藤,如豆芽般新,比豆芽更绿,那活力像足了嗷嗷待哺的孩子,很切合我们那些年月的生活状态,大大小小,不知天高地厚地疯长。随风摇摆的藤就自然而然攀上了冬青的干,仿佛生长就有了筋骨,那颗扁豆苗就没来由地茁壮起来,根部越长越粗,枝叉越来越多,一个多月,竟爬满了整丛冬青树。那几年,我们在菜地边,野树下,也种过扁豆,施肥除草,精心侍弄,往往还是黄不拉几,没有这种“长成树了”的感觉。因为是野生的,没哪管她,她竟默默地,如此给力地长!长到夏末秋初,天气微凉了,枝叶的能量积攒足了,才开始结扁豆。开始是一簇一绺的扁豆花,花的边缘泛着胭脂红,像是白色底子沾染上了颜料,没有洗干净的样子,随意,朴素得很,一串一串藏在枝叶间。等有了耳朵样子的嫩扁豆翘出来,才引起我们的注意。也许是野生退化,扁豆的个儿都比较小,但长得精神。起初摘下来够我们吃一顿,渐渐,做菜新鲜现吃,就吃不完了,于是就用盐水浸泡,做成吃稀饭的小菜,橘黄橘黄的,酸溜溜,很开胃。那年秋天,摘扁豆竟成了我们争先恐后的事。冬青比我们高,我们挤在树丛里,风也穿过藤蔓,带有青草的味道,一簇一簇的,寻找,采摘,跳着够,很过瘾。一团蓝摘下来,手上全是扁豆青紫色的浆汁。

      中午,辣椒配扁豆烧,放点自制的豆麦酱,又是三大碗饭。我们正长身体时,没菜没油水,更谈不上美味佳肴,辣椒烧扁豆就饭,算是一道味蕾开花的“救荒本草”了。据明史记载,朱元璋第五子、周定王朱橚曾“以国土夷旷,庶草蕃庑,考核其可佐饥馑者四百余种,绘图疏之”,成就了植物志名著《救荒本草》,就其食用和救荒价值来看,它甚至超过了100余年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本草救荒,“有助于民生大矣”!扁豆曾是我们遥远岁月里一个阶段的“救荒本草”。

      光阴不居,时节如流,家事成风。而今父母已故去,家已经散开,房子又拆了。绵延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记忆还是挥之不去。随手点开,如陈年电脑一样,难免有点卡顿。拿出来晒晒,编辑编辑年次,缓缓存之,依然是厚重浓醇——心灵深处,味蕾还是花开不辍。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凌士彬:味蕾花开忆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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