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校长自己一人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我的家。他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五六里地的路程不算太远，但他的到来着实令我很是惊讶。我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我已有两天没去学校了。他是来向我询问情况的，于是我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给他。一番谈话之后，他离开了这里，同样还是骑着摩托车。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了往日的种种。
学校准备实行聘任制，校长聘班子成员，领导班子聘班主任，班主任聘老师。其实在原班子会上，许校长讲的明白，还是原来的班子成员，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口头上说成是聘任出来的而已。但是在针对老师时就必须做一次真真正正的聘任。
范校长本是学校的老校长，他的家就在这镇上，每天从家到学校也就是一里多地的路子。由于年龄及其他方面的原因，他自己向上级领导提出辞去校长职务，领导准许了他。自从许校长来到这里之后，范校长就做了副职，但他依然担任数学课。我是班主任，而且也做着学校的业务工作。范校长跟我讲，聘老师时一定要把他聘上。而我心想，他本来就已在被聘的主要领导当中，不必要担心这个。但是他很认真，很在乎这件事似的，他不愿离开讲台，他想担任课程，我因此也很佩服他的敬业。
两三天之后，很快就要正式聘任老师了。这一天我刚吃过早饭，正要从家去学校，突然来了一位陌生人。此人个子很高，而且膀大腰圆，四方脸，大眼睛，说话声音洪亮。他说秋菊老师是他的儿媳妇，他要我无论如何得把秋菊聘上。秋菊是我的同事，她也是教数学课的。我们有着大致相同的年龄，平时的交往也很好。而今天她的公爹的到来太让我感到意外。尤其是他的语言之中似乎有命令的口气，看其形象，听其语言像是有些来历。
“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在镇土管所上班，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去找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他是镇政府土管所的领导。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的话。我只是简单地应和着，我甚至已经感觉出了他的气势。他反复地说着：“一定要把秋菊聘上!”而此时，我必须向他讲出事情的实情，于是我就告诉他，说我已经聘好了老师。他好像不相信似的，在他说话的当儿，慢慢地从自己的小包中掏出几盒香烟放在了我的面前的桌子上。
“李主任，这件事就这样，我今儿个来求你，你也一定会有用的着我的时候。抽空到镇政府，我招待你......”
他的现实一下子令我无言以对，我只是看着他笑，似答应非答应一般的应和着他，“你也太客气了，我哪用得着这个?”我拿起桌子上的几盒烟塞向他，并对他说。而他硬是又推给我，在反复地推让中，他开始做出要离开的样子。我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它让我觉得有些尴尬。我的心中还有一个范校长，我该做何选择，这人的确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我只想他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于是我又一次的把烟塞给他，他真的很迅速地走开了，而烟却掉在了地面之上。
他走了，我看着地上的几盒烟，心中像是塞满了铅似的。我把烟拾起来，放回桌子之上。我心想，一个是范校长，一个是秋菊老师，我该如何聘任他们?带着这个问题我走向了去学校的路。车轮的转动仿佛也带着我的脑子转动起来，前方雾蒙蒙一片，地面上像是落了一层雨水，湿漉漉的样子。一声声的汽笛声打乱着我的思绪，把本就不连贯的想法梳理成细小的一段段。
我来到了学校，我想还是跟范校长谈谈这件事吧!我见到了他，就把秋菊的公爹说的话告诉给了他。我以为这样一位年长的，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会帮助我解决问题的，可是他没有，他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他却说：“反正是我先跟你说的，是我先跟你说的!”他重复着自己的话，而且越说脸色越阴沉下来。短暂的无语之后，我向他请教方法，而他却用一句“你看着办!”送给了我。之后又是一阵短暂的无语。我辞别了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正式聘任老师的日子到了，在经历了几天的思考之后，我聘任了秋菊老师。范校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回到了他的家去。一天，两天过去了，他仍然没来学校。许校长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便问起此事。我向他讲了事情的经过，他想了想之后给我出了个主意。
我离开学校，买了几样礼品来到了范校长的家。我就知道他会有很难堪的表情，会有一些不满意的话语。但我想只要他能够收下礼品，事情就会好办。可是我太天真了，不仅是他对我有着极大的不满，连他的家人也开始指责于我。
“俺才是这镇上的，你一个外边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逞强?”范校长的妻子很恼怒的对我说，“俺都在这干一辈子了，你才来几天?啊!......”
她对我毫不客气，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我只有向范校长解释。“范校长，事前我跟您讲了这事，我是没有办法才向您请教。我是这样想的，您本是学校的领导，秋菊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咱们一个都不会少......”
“你不用说，这事你太武断了，我跟你讲得很清楚，你不该这样做。”他打断了我的话，“你该按照最先我说的办，你是觉得我在你眼里还不如秋菊是吧?”
“范校长，您怎么能这样说?您已经是学校的领导了啊!”
“我是不是领导，那是许校长的安排，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说，我教了一辈子的数学了，我怎么会不能聘上，她才教几年，我本来跟你说的很清楚，你跟我请教啥?啊!你太不会办事啦!”
看来，我不用再做解释了。我知道我与秋菊一样，我们在他的眼里都是没有资格。在他的面前我们就是小孩子，他一时面子上过不去，这也很正常，就让他冷静一下吧。我想到这里决定要离开，与他告别之后，我出了房门。他追了上来，手中掂着我拿的礼品。几番推让之后，他还是把这几样东西放在了大门的外边，便立即返回了院中，大门被紧紧地关闭起来。我只有再次带着这些东西离开了这里。
到了学校，我见着了许校长，告诉他我的失败。许校长好像很不理解的样子，他没有说太多的话。一天，两天过去了，范校长依然没有来学校。又过了两天，他仍然没有来。我向许校长说了一件事情，告诉他，我决定转到镇二中去。许校长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我的确已经想好，而且这两天我已经办好了转学校的相关事宜。
我在家里待了两天，许校长来了，他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我的家。他问了我一些事情，他的极惋惜的表情让我的心里一下子很不是滋味。许校长为人质朴，待人宽厚，热诚，从不摆领导架子，在整个镇上没有人不知道他的为人的。他待我很好，与他在一起工作，觉得他不仅是同事更像是长辈。就这件事的发生，他也没有责备于我。
“镇二中是卧虎藏龙之地，到那里去也要谨慎做事。”许校长的话里也许有些夸张。
“眼下只能这样了，我不离开，范校长就不去学校，这样僵持下去不好。”我进一步说出了我的想法，“我其实也想明白了，不是我不聘他，而是他不聘我，我怎么忘了呢?我只在咱学校两年，而他可是多年的老校长啊!”
2021年9月1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