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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孤儿》作者 心怡【字数:3860】

第五章(1、2) 更新时间:2022-06-23 19:21:49

(一)

  王玉芝的女儿小红已经长大了,学名叫周桂东。刘山称其为“姑姑”,对她极有感情。只要桂东在家,他就粘着她。

  为了不拖累王玉芝一家人,只要刘永福不外出干木活,他就不允许刘山到王玉芝家里吃住。小刘山是在王玉芝家里长大的,早已和她们融为一体,现在让其离开她们,他就感到特别痛苦。好在他们是东西两院的邻居,只要一有空小刘山就一头扎进王玉芝家里不出来,甚至是早晨刚一起来,他也要去王玉芝家逛一趟。这大大地缓解了刘山的不适。

  随着年龄的增长,刘山渐渐地懂事了。尽管他极不情愿还是顺从了他爸爸的意志,很少去王王玉芝家。而且他还能给刘永福做饭。刘永福干活走时,把米淘好放进锅里,刘山放学后就点燃火煮熟。自从于淑兰死后,刘永福就没有养过猪,现在见儿子长大能帮自己干活了,就买来一头小猪养起来。每天上学,刘山的书兜里总是装一个小布袋子,放学后,他就在路边揽猪食儿(采集猪能食用的野菜)。什么灰灰菜、苣荬菜、水红红等,他能很快弄一小口袋。刘永福在干活休息时也揽猪食儿,爷俩儿精心喂养那头小猪,准备过年时杀掉吃肉。

  

  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刘山走在小路上心里特别的高兴。秋高气爽金华秋实对一个小孩子不会引起多大的兴趣。让他兴奋的是,明天就是八月节了,不但学校放了三天假,而且还能吃上那么多的好东西。月饼、猪肉、每人还能分到二斤白面,这些好东西大部分都归他享用。桂东姑姑也会送给他月饼吃。不过他爸爸也给他下了一道命令,放假期间每天弄两袋子猪食,否则的话他不会轻易获得那些好东西。今天是放假的第一天,上午他弄回了一袋子,下午再弄一袋子他就完成了任务。现在,其他的小朋友成群搭伙地在家里玩,这让他非常的羡慕,但他不敢反抗他爸爸的命令。

  刘山钻进了一条小沟儿,爬上了西边的土坡,钻进了二队的庄稼地里,他知道那地里有一片灰灰菜。刚才走在小路上,风和日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现在钻进这阴森森的庄稼地里,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他感到有些恐惧。有时一阵秋风吹来,庄稼便唰地一下子响了起来,那声音由远而近,然后从他身体漫过去,便消失在身后的远处,他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想逃走但又舍不得那片野菜,就硬着头皮不停地往口袋里忙乎,不一会儿就弄了半袋。

  他想应该偷几个棒子,这种事他是在小朋友们的怂恿下才敢做的。一开始,他不敢,小朋友们就说:“你真完蛋!怕什么?谁不偷?生产队里所有的人都偷。偷生产队的,又不是偷个人的。”是啊!人们都饿极了,差不多都作过小贼,而且都认为偷生产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刘山就随小朋友们一起干一回。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算上这回就是第三回了。而且,他还从小朋友们那里学到一些经验。比如说,掰棒子时不能总在一处,要东一个西一个地掰,然后把它们藏在野菜中间。回家时要走僻静的小路,免得遇见人看出来。对于那些成份不好的人来说,是不敢轻易做贼的,因为一旦被那些想整治他们的人捉住,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嘎叭”一声,一个大棒子掰了下来。刘山被那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心突突地狂跳着,他咽了口唾沫,四下听听,前后看看,证实附近无人才把棒子藏进口袋里。然后他沿着地界向庄稼地的深处走去,他每走一小段距离就掰一个,一口气掰了三四个。他的每根神经都崩得紧紧的,手也不停地哆嗦,特别是“嘎叭”一下的响声,又响亮又清脆,似乎能传出很远。他想:如果附近有人的话,一定能听见这声音的,那么就会循着声音朝他走来。有时风把庄稼吹得哗哗地响,他猛然觉得有人来了,吓得赶忙蹲下,从庄稼的缝隙朝那响声处探望,又侧耳谛听,不见有人过来,才知是虚惊一场。这会儿,刘山看看自己的口袋,知道不能再掰了,如果再贪得无厌,口袋可要露馅了。他提着口袋猫着腰顺着原路往回走,他再也不敢呆在这阴森森的地里了,那种恐惧的气氛他实在是受不了。

  刘山用一只胳膊护着脸撞开拦在前面的叶子,引起了一长串哗哗的响声。他疑神疑鬼杯弓蛇影,这响声更增加了几分恐惧之感。他越走越急越走越快,猛然地他的目光撞在一双黄色的胶鞋上,他吓得魂飞天外,胆怯地惊叫了一声,一种垂死的感觉代替了他的所有情绪。他的目光快速地向上移动便接触到一双忧郁失神的眼睛,那双眼睛镶嵌在一张木然疲惫的脏兮兮的脸上,显得此人是十分的憔悴,一副受尽煎熬的样子。那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一株枯木透不出半点儿生气来。

  (二)

  刘山被这突入其来的恐怖吓了个半死,天知道怎么会突然地跳出个大活人来。说不定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人家窥视到了,难怪自己总是觉得有人在附近,原来还真有个人呢。刘山为自己做贼的事深感不安。可此人神情迷离惝恍一副落破的样子,根本就辐射不出丝毫的威慑力来,刘山自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相反由于身边有了这个会喘气的活物,他觉得好像是有了个伴儿似的,那无端的恐惧消失了许多。突然,他发现在那人的身边有一棵空秧,那正是自己的杰作,就忙把目光移开。而那人对此不吱一声,好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刘山不仅心头一喜,便极力装作从容的样子打算溜之大吉。

  “站住!”木头终于说话了。可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一位枯槁的病人发出来的,软绵绵的没有底气。

  刘山的心咯噔一下直往下沉,他直视着那人有些绝望。那人往刘山的跟前凑了凑,咧咧嘴想说些什么但啥也没说,只是现出痛苦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问他:“你认识我吗?”那人低下头极其认真地问刘山,样子就像一个小学生看卡通似的十分专注。

  紧张不安又放到了一边。刘山最担心此人盘问他作贼的事,现在见此人没有提及,便心存侥幸以为他不知道。刘山极力保持镇定认真地考虑起此人的问题来。他想:“这个人肯定是看庄稼的。既然看的是二队的庄稼,那么他就应该是二队的人。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刘山觉得此人十分陌生,就疑疑惑惑地摇摇头,嗫嚅着说:“不认识。”

  闻听此言,陌生人面部透出了喜色,就像是愁苦连绵的阴雨天气露出了晴的信息。这一点刘山也感受到了,并也受到了感染,心里也宽慰了些。

  “你真的不认识我?”

  “不认识。”

  陌生人见刘山不像是撒谎,便放心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最终下定了决心,问:“你叫啥?”

  “叫刘山。”

  “几岁了?”

  “九岁(虚岁)。”

  “你爸爸叫啥?”

  “叫刘永福。”

  “噢……”陌生人若有所思点点头,继尔有些亲切地说:“我认识你爸爸,是个木匠,我们俩的关系可不赖。”

  闻听此言刘山的心里一阵高兴,既然爸爸和这个陌生人的关系不赖,说不定他偷东西的事能遮掩过去。亲切感使刘山和陌生人拉近了距离,他想讨好对方便说:“叔,你是哪的?叫啥?”

  陌生人突然痛苦地激动起来,一改刚才的木讷和迟缓,手里突然地多出一把刀子来,指着刘山凶狠地说:“你问这事干啥?你问这事干啥?”顿了顿他见刘山没有反应继续说:“告诉你!你这个坏分子,你爸爸也是个坏分子。你偷棒子,破坏集体,我要是把你交给大队交给公社,你和你爸爸都得挨批斗、游街,挂个大秤砣游街。”说着他往刘山的脖子上一比量挂秤砣的动作。由于他的手里拿着刀子,刘山以为陌生人要杀他,吓得他一哆嗦忙往后退了两步。刘山注意到那刀子十分的特别,有三个楞儿一尺多长。刘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刀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他想:看庄稼的一般是拿镰刀,为什么这个人拿这种刀子呢?不过巨大的烦恼立刻就代替了渺小的好奇,他做贼的事被陌生人揭发了,他要面对这件让他惴惴不安的事了。

  “我、我没有偷棒子。”刘山想抵赖,他撩了一眼陌生人就低下眉眼再也不敢看他了。

  “什么?没偷?”陌生人现出了十分蔑视的神情,用刀子拍了拍那株空秧说:“这是谁干的?”

  在铁证面前抵赖是十分愚蠢的,刘山的头更低了,红着脸一言不发,刚才的好心绪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陌生人见刘山不言语了,就上前一把抓住了他,说:“走吧!上大队去。我也没办法,我必需把你交给大队。”刘山吓得紧紧地抓住一株棒子,惊慌而又绝望地乞视着陌生人。可陌生人并不急于把他拖走,只是紧紧地抓住刘山好像是怕他跑掉了似的,继尔他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你交给大队,大队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是批斗也好,是挂秤砣游街也好,反正我也就管不了了。”说着,他把刘山往前拽了拽,调侃地说:“走吧走吧,不就是挂秤砣游街嘛,那没啥了不起的。”

  刘山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他除了打定主意不走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你到底去不去呀?说呀!说句话呀。”本应是威胁的口气却变成商量起来,好像去不去大队要由刘山而不是他决定似的。陌生人见刘山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一株棒子打着拖儿不走,就松开了手,蹲在地上好像是在想什么办法似的。过了一会儿陌生人又说话了,他像一位慈爱的长辈安慰刘山,说:“你别害怕,我不去告你。你爸爸我们俩儿关系不赖,你说我能把你交给大队嘛?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陌生人好像是突然想起了心酸的往事,现出了很痛苦的神情,他像梦呓一样喃喃自语:“我能把你交给大队嘛?我怎么能那样做呢?都挺不赖的。”

  刘山听后顿觉心情豁然开朗,一时间世界又在他面前明亮起来。可陌生人却又马上恢复了凶狠,就像突然清醒了似的。他紧闭着双唇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坚定地说“不过,你得给我办一件事,你干不干?”

  只要是不去告发他,即使是一百件事情刘山也愿意答应。刘山觉得他好像从绝望的深渊里一下子就来到了光明的世界里。

  “我干!”刘山感激地点着头说,又擦了一把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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