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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方:风雨人生(一)

  • 作者:吴永方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6-26 11: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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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元一九四一年,农历的后六月初六夜晚,我出生在豫东平原上,一个小村庄里的破落农户家庭。

      那是一个风雨大作、雷电交加的极为不平静的黑夜。

      生我时,母亲难产,母亲说我是个不孝的儿子,把她死去活来地折磨了一天一夜,也不肯爬到这个世界来。

      母亲躺在屋里间的地上的芦席上,拼命地挣扎,几乎耗尽她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把我生下来。母亲疼得在地上打滚,请来的几个接生婆个个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满屋里人心急如焚,母亲绝望无力地呻吟着。

      外面,狂风裹着暴雨,一个劲地下个不停,雷声在遥远的天际滚动,眼看着快整整的一天一夜,我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桌子角上的煤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有几次差点熄灭,有人赶紧慌得用被子把窗户堵上,大家在昏暗中苦苦地等待着。

      就在这时,一个惊天巨雷劈顶打下来,震得屋墙上的土哗啦哗啦地往下掉,人们吓得一蹦好高。桌子角上的煤油灯也被震落到地上,屋子里顿时漆黑一团,母亲吓得全身一个哆嗦。

      我哇的一声,大声哭叫着来到了人间。

      虽然大家正心烦地找灯找火,都还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后来,娘开玩笑地说,她到阴曹地府跟阎王爷打一架,她不怕阎王爷,阎王爷惹不起她,又派小鬼儿小判把她送回来了。

      娘不知道,我给她惹的麻烦才刚开始。

      第二天,比我大12岁的姐姐用小铺被子裹着我,抱着我,到有婴儿的婶子、大娘家给我找奶吃。

      母亲怀着我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吃药查了奶,一珠子奶水也挤不出来。

      姐姐抱着我庄东头儿跑到庄西头儿,我一口奶也没吃到嘴里,其实并不是找不着奶,有几个婶子大娘都是一怀好奶,只要我肯吃,一口气就能喝个饱,可是我就是撮着嘴不张口。好心的婶子大娘们见我不吃,就把妈头穗子往我嘴里填,我一闻就扭过头哭,死活不肯吃上一口,姐姐又心疼又无奈,只好一路流着眼泪把我抱回家。

      在以后的两三天里,姐姐仍然天天抱着我出门找奶吃。她想着,我饿了,一定会吃的,可是这个再平常不过的道理,搁在我身上一点儿也不灵验,姐姐不止十次二十次地把我抱进抱出找奶,可我还像当初一样,一闻就大哭,娘失望地对姐说:云,别再出去找了,这孩子弄不好,胎带的不会吃奶,养不活。

      姐也不回答娘的话,默默地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头,半天不出声,原来姐姐是在为我发愁,想办法,过了好一会儿,姐姐突然眼前一亮,对娘说:娘,我有办法啦!

      姐姐这个聪明贤惠的小姑娘,七八岁时,在私塾里读过两年多的孔子、孟子的书,后来就辍学啦。

      爷爷说,小闺女家读书再多也没啥用,净耽误学针线活儿。姐姐喜欢读书,为了要上学,哭着跟娘闹,哭闹过很多次,娘不敢自作主张,只好作罢。姐姐心灵记忆力很强,听说她一天能背会十多篇书。

      姐姐喜欢读书,也喜欢讲故事,我小时候,她常常给我讲故事听,有时还背古文,也不管我听懂听不懂。至今我还能影影绰绰地记得些:浩浩乎,平沙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等等。许多许多篇古文,只可惜她读书的时间太短暂了,以至于遗憾终生,这段后话,先往后放一放。

      接着说吃奶要紧的事儿。母亲听姐姐说她有了主意,一时心里也很高兴,等听完了姐姐想的办法,母亲摇头对姐姐说,你说的办法不中,你也没想象他连奶都不吃,能喝你的面糊子。

      姐回答说:“你让我试试看吧!”

      说着,她站了起来,找出一方块白布,用剪子剪齐,再用针线缝成一个小布袋子,样子像个压扁了的小塑料瓶子,她很快地烧半碗稀麸糊子,放点糖,冷热温乎了,装进了布袋里边,把我从母亲怀里抱过来,她怕呛着我了,把我竖直抱在怀里,把布袋口子轻轻地填到我嘴里,她看到我咕嘟咕嘟地在吮吸,高兴对娘说:他会吃了!他会吃了!

      母亲好像一下子来了力气,在床上翻了个身儿,抬起头看了看,母亲见我吃得正欢,她让姐姐把布袋子嘴儿从我嘴里拔出来,说等一会儿再喂,小胎孩儿不知饥饱,别一下胀坏了。

      母亲身体太虚弱了,自从生了我,一直没有下床。现在她总算暂时放心了,心里没了压力,母亲的身体很快恢复过来了,没过几天就能下床做饭了。

      我喝的面糊一天比一天多一些,为了给我增加营养,母亲给我打面糊时在里面放点儿糖、盐、藕粉,还有煮熟了的再磨成粉末的山药,做成八宝粥似的,喂我,一直喂到我能吃馍饭,也许这习惯成自然吧,直到今天我也喜欢喝粥。

      眼看着一天天长高长胖,母亲的心慢慢地放下,转眼我已经两岁多了,正蹦蹦跳跳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说话也很流利。母亲说我说话像个小大人。母亲万万没有想到,病魔正悄悄地向我逼过来,又一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是初夏的一天,上午母亲正忙着在织机上织布,因为马上就到麦忙时节,她想抢先把机子上的布织完,免得耽误下地割麦。本来天气已经很热了,母亲又急着织布,累得她满头淌汗,一时没有注意到我,我走到母亲背后,扯扯她的衣襟,哼着说,娘,我冷。

      母亲停住手中的梭子,回头来看了看我,见我小脸黄,浑身筛似地打哆嗦,知道我病了。赶忙抽身下了机子,伸手摸了摸我的脑瓜子,发烧烧得烫手,把我抱到床上给我盖上被子,我还是喊冷。不得已,母亲又给我蒙上一条被子,也没阻挡住我冷。过了一会儿,我又闹着说我热,母亲掀开被子,看我浑身汗出的水洗一样,嘴里叫着要喝水,母亲来不及烧开水,给我舀了半瓢凉水,我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觉得不解渴,闹着还要喝。母亲没答应我,怕我喝坏了身子。这时母亲已经看出我是发疟疾。

      发疟疾,当地人叫发诊子,是全国流行的一种传染性疾病,传染媒介是蚊子,症状是周期性地发作,发作时周身发冷,脚手冰凉,然后又大量地出汗,头疼,口渴,全身无力,过后又像没病的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周期不定,有一天发作一次的,两天发作一次的,还有三四天发作一次的,这疟疾在作怪,得了这种病,吃几丸子金鸡纳霜,一般人准能好,也不算了不起的病。

      不知道为什么,疾病总是喜欢跟我交朋友,一来到我身上就长住不走了,吃药不见效,土方子用个遍一点作用也没有,先是一天一次地发作,后来一天两次地发作,再后来一天三次五次地发作,无论早晚不分昼夜,看来他是深深地爱上我了,也不问我心里乐意不乐意,下定决心要跟我过一辈子。

      我像个人形的根雕似的、形容枯槁、面黄肌瘦,被母亲整天放在麦草编织的草片子上,一天到晚地眯缝着眼,坐在那里不哭不闹,也不会要吃的喝的,细细的脖子已经无力支撑脑袋瓜子,让它歪到肩膀上。

      我早已由吃饭再回到喝粥,一个人就没办法喂我,母亲和姐姐一个捧起我的头,一个用勺子往我嘴里喂。就这样,我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挨过半年多,大家都以为我早就饿死了,不知道我总算活过来了,不过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未完待续)

    【审核人:雨祺】

        标题:吴永方:风雨人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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