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七旬的他回来了，什么都没有说。她也什么都不问，好像他从未离开。只是，两个人各吃各的，非必要不搭话，虽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好似合租的房客。
他们是文革时期经人介绍恋爱结婚的。他们是一个厂里的，他会拉手风琴，会弹风琴，每次文艺汇演都少不了他，很拉风。她活泼开朗，为人和善，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总是笑意盈盈。两个人每天同出同归，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一脸幸福的模样。
第二年他们有了儿子，聪明伶俐，继承了老爸的音乐细胞，加上老爸的悉心指导，很小就会弹电子琴，学习成绩也很优异。
他还是厂里的优秀员工，多次获得先进工作者称号。在家也特别勤快，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给家人做早餐，一日三餐几乎都是他做，把老婆孩子照顾得妥妥贴贴。幸福的生活持续了近二十年。
后来厂里因效益不好改制，夫妻俩买断下岗。他们开了个小卖部，靠热情实在生意还不错，一直干到正式退休才把店铺转让出去。
他们对退休生活是有规划的。儿子已结婚，不用他们带孙子，他们决定每年出去旅游两次，平时就在广场上溜溜哒哒。他看到广场上有吹拉弹唱的，禁不住手痒，很快就融入了他们的世界，每天带着乐器出门，除了吃饭在家时间很少，甚至经常晚饭后还要去给人家伴奏，很晚才回家。
她有时候跟着一起去，有时候在家做家务，做饭已是她的工作。渐渐地，有女士加他微信，喊他老师，让他辅导唱歌，有时甚至来家里演练。她感觉不适跟他抗议，但他从不拒绝别人。
他喜欢热闹，退休后经常和同学朋友聚会，每年还去沈阳和那里的同学们一起玩几天。他出门总带着她，但他也总热情地给女士们拉行李背水壶，和她们谈笑风生。
渐渐地，他们有了争吵，她气不过总有女士跟他联系，他觉得她气量小，不相信他。她发起火来歇斯底里，因为她觉得委屈。他怕邻居们听见难堪，经常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可他却不会因为她的不满而退出，依然每天自顾自地出去弹琴，他说那是他的爱好。慢慢地他再不理会她，去沈阳也不带她了。这样又过去了五六年。
再后来，他们经济分开，他去沈阳住了半年。他和一个丧偶的女同学好了，向她提出了离婚。她气愤难当，六七十岁了，一把年纪还被离婚。她说：去法院起诉吧，不可能协议离婚。儿子儿媳都站在她一边，不理睬他，他把给儿子孙子买的几份保险退掉，无趣地又回沈阳了。
过了几年，他默默地回来了。据说他花光了为数不多的积蓄，女同学也不似先前的温柔体贴，他又想起了她的好，思念含饴弄孙的温馨。她心底是高兴的，因为她脸上有了光彩。可她又无法忘记自己受的委屈，对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他还是每天带着乐器出门，天黑回家。他们仍是夫妻，又似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