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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烟火】瘸子的婚事(散文) ——无

  • 作者:赵声仁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05-25 11:4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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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叫赵连齐,但他长的并不齐,是个瘸子,右腿短、细,走路一扭一扭的,好像用身子带动这条腿走路。这只脚的鞋子,总是先把底子磨坏,两只鞋,在他的脚上,寿命大大不同。

      远看山峰摆柳,

      近瞧战马歇蹄,

      呆着猴头百相,

      睡觉长短不齐。

      他好开玩笑,村里的孩子们,也这样喊他,他追不上,就捡土块儿砸他们,“长短不齐!”孩子们再使劲喊上一句,一窝蜂跑了。

      有人说,他小时候,不好好上学,偷着做小买卖,去赚钱,老师告诉了他爸,他爸拿着菜刀吓唬他,他嘴犟,跑,气得他爸把菜刀砸向他,谁想不偏不倚,菜刀落在他右脚后跟上,把脚脖筋砍断了。

      他自己否认,他说是小时候拾柴禾,掉到一个干巴井里,呆了一夜,时值深秋,受寒了。总之,他生下来双腿一般长短,“长短不齐!”是后落下的。他是我的本家大哥,我们这辈起名,按家谱,中间应该是声,他爸的肚里,并没有多少墨水,不知怎么想的,偏偏起名连齐,结果八卦不合,两腿不齐。命运,对人的捉弄,真是不偏不倚。

      落下这病没几年,他爸就去世了,他才十岁。他妈带着他和一个弟弟过日子。好在他的上辈勤俭持家,家底厚实,给他们留下了深宅大院,他从小也勤劳能干,精于算计,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就是说不上个媳妇。农村日子,屋里有个女人,才像个日子,是过下去的关键;他的腿,是说上媳妇的关键。就按风寒治吧,他没间断四处求医找药,但效果不好;到了二十多岁,眼看着同龄的伙伴,都娶了媳妇生了孩儿,唯独他家门前,连个提亲的都没有,眼看着把下一代耽误了,他母亲急,他更急,一边继续治腿,一边求人说媒。他的母亲,踮着小脚,提着点吃的喝的,串了西家走东家,找偏方,说媒人。

      不奏效。连齐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就打出组合拳,拳拳击向说媳妇。先是腿马上有治了,说在北京巧遇了一个神医,专治风寒,给中央首长都看过病,给他专门研制了一种药,叫武力拔寒散,不出三个月,去根儿。他说着,就把右裤腿撸起来,露到膝盖处,果然,一块棕黑色的膏药,贴在膝盖下方,膏药周边,黑漆火燎的粘着不少药,有的地方皮都烧坏了,露出鲜红的肉,一股汗臭、麻辣混合的气味喷发出来,很不好闻。

      “劲儿大吧,效力就在这,开春准好!”他不失时机地抬起右腿,用手搬着晃晃,“刚用了几天,就比以前轻松多了!”人们心照不宣,知道他是着急说媳妇,表白的,是期货。有人故意打岔,说那是野药,他被卖野药的洗脑了,别等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脑袋摇得拨楞鼓似的:“咱们打赌,开春不好,我请你们吃栆!”大家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一笑了之。他家后院,倒是有棵大栆树,羊妈妈栆,特别甜。

      “唉,齐不齐,一把泥!”又有人顺势和他开玩笑,意思是这样的话,喊了这么多年了,你老兄还是拉着腿走路,就别这么大压力了。齐不齐一把泥,是民间俗语,形容瓦匠垒墙,砖、坯薄点厚点无关紧要,用泥可以找过来,引申用于形容要顺其自然。他摆手离开,不以为伍的架势。

      他还想办法多赚钱。他知道,钱多了,也是吸引女人的好办法,和治腿,要同时并举,再说了,治病也需要钱啊。老天爷没给他一只好腿,但祖宗给他留下了一个大院子,还有一眼土井,一个马厩,种粮种菜养鸡养鸭都可。后院,他种旱烟,凉干后,有百十斤,储存到房梁上,赶集去卖,左邻右舍的,也来他家买。前院,他种各种蔬菜,茄子韭菜西红柿,豆角黄瓜大辣椒,应季,赶集上店跑市里,去卖。北院那棵大枣树,50多年了,树干一搂粗,树冠遮日,浇水施肥,枣年年长得挺好,红的绿的,红绿相间的,柱形,红色,大而甜,成熟那阵子,他腰包鼓鼓的。

      鸡屁股是银行。他把后院那个马厩圈起个小院,养十几只鸡,旺季,一天能掏十多个鸡蛋,一个鸡蛋,七八分钱呢。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起早贪黑收拾不说,卖东西,那时是被严格禁止的,村里大喇叭喊,村干部围追堵截;商业口、国营商店的职工看到了,就给你拍卖,价格压低四五倍。上边那个“狗头军师”说了,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但赵连齐同志,自有他的绝招,不管走街串巷,还是赶集上店,骑着自行车,带着杆秤,他总能够安全返回,把钱换回来。

      据说,那杆称,是他的辟邪神器。

      一次,他去市里卖黄瓜,路过一个供销社,一群人把他围上了,要拍卖。他慢悠悠地下了车,随手抄起秤砣,晃悠着,瞪大眼珠子,厉声说,“反正我是个瘸子,政府都照顾我,你们拍卖?问问我这秤砣答不答应,都算着,谁敢摸一下我的黄瓜,准让你的脑袋开花!光脚的,历来不怕穿鞋的!”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他们一看这个架式,一个个“死鸡蔫褪——溜走了”。鬼都怕恶人。

      还一次,是个周日,他去市里卖土豆,大水管车子,后边两大筐,刚进了一个自建工房小区,不想碰到一块石头,刮断了拴筐的麻绳,土豆筐掉在地上,土豆叽里咕噜四外滚落,不少孩子们在街上玩耍,就有个嘎小子带头跑过来,哄抢土豆。他抄起秤砣,趿拉着腿,一屁股坐在落满土豆的地上,用秤砣猛劲敲着秤盘了,发出叭啦叭啦的噪音,耍猴的打场一样,大声喊道:别等着我起来啊,你们谁敢拿一个,我起来就打折你的小腿!叭啦叭啦,又敲。小孩子相互看看,果然跑了。真应了那句歇后语,瘸子打围——坐着喊。

      杆秤还可以当锣鼓,当武器,大概是他的首创。其实,甘苦寸心知,对付打劫拍卖的,自不必说,那时,都是土路,疙里疙瘩,他的腿脚又不听使唤,赶上阴天下雨的,不知摔倒多少次。他的眼泪,都流进了肚里,

      但为了说媳妇,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觉得,很快就有姑娘向他招手。

      再就是说点大话,吹吹牛。见多识广,存在感就强,这好像是人的本性,身体有缺陷的连齐,在着急说媳妇的时期,更善于使用,这不失为成本低、效果好的一项措施。凡有人扎堆的时候,他就挤上前,开始表演。他吹牛的时候,表情是严肃的,说话的速度和他走路一样,慢条斯理,让人觉得真的一般。他说,去北京看病时,遇到了大首长某某,和他握手,这个首长,光坐吉普车,就坐坏了九条料子裤;他说,他看到,天安门广场,并排走着20多辆牛车,通县的;他到市民商店买挂面,可以不用粮票;别人一斤旱烟卖8毛,他卖一块多;至于他用秤砣化险为夷的故事,更是让他说得神乎其神。他吹牛的时候两眼放光,不停地摆腿。

      不仅如此,他更觉得多帮人助人,多做好事,混个好人缘,弄个好名声,也能促成说媳妇,要知道,嚼舌头的作用不能小看,吐沫可以淹死人的。

      秋后大枣熟了,孩子们在枣树周围转悠,他就扭着身子转向屋里,把事先熟掉的枣,端出一小簸箕,隔着篱笆,分给小朋友。小朋友们乐颠乐颠地跑开了,过两天再来。他是我父亲小学时的学生,我父亲好抽烟下棋,他来找父亲下棋时,总要带来一小袋搓好的旱烟,给父亲抽。院里的土井,是他家自己的,邻居们用水,随时进出,辘轳井绳随意使用,不到很晚,他不关排子门。院里的蔬菜,不同季节,就更时常有人来拔。就连他特别死硬、吝啬的老母,在他的诱导下,也有时掏几个新鲜鸡蛋,送给有小恙的乡亲们。

      但遗憾的是,他还是光棍一人。而立那年,他的腿照旧,媳妇没影。他帮着弟弟说了媳妇成了家,弟媳很能干,整天泥里水里的,下地干活,翌年,给他生了个大侄子。不惑之年也如期而至了,妈妈做着他说上媳妇的梦去世了,他第第家生了老二,也是儿子。他们没有分家,一块过。他,还和往常一样,收拾院子,卖烟卖菜,“过五关斩六将”,帮助他人,在盼望之中走着人生。

      农村改革的春风,及时吹拂到我们家乡,他家分得土地,自主经营,买卖自由了!这年,他四十二岁,他觉得更可以大显身手,媳妇指日可待了。但谁也没有想到,他弟弟出了车祸,死了,留下两个侄,大的十岁,小的才三岁。40多岁的人,只能说个填房,再带一两个孩子过来,他家不成了幼儿园了?

      从这年起,村里人就很少在街面上看到他了。但从他家高大的院子里,散发出牛粪的味道,偶尔有老牛的叫声传出,人们出入他家,买着牛奶出来了。弟媳才三十多岁,但没有改嫁的迹象。村上传说很多,有的说,她虽能干,但长得悲观,还有点二头(唐山土话,发傻发楞的意思),又带着两个儿子,不好有人要她;有的说,房子地这么多,她舍不得走门子,以后孩子大了,错不了;说得最多的是,她和大伯(读掰)子连齐已经一块过了,带两个孩子,相互有个照应,成全了所有。

      去他家买牛奶的人回来说,他腿病重了,活动很不便。人们还觉察到,这以后,他再没提搞对象的事。60岁时,他瘫在炕上不动了,弟媳和两个侄儿照顾他,无微不至。66岁吧,他死了。是贴着武力拔寒散走的,腿都烂了。

      后来才知道,这武力拔寒散,是正宗中药,成份白花菜籽和花椒(去籽),功能为祛风

      散寒,活血通络。但赵连齐用的是否真药,不得而知;这个药名,他从哪里趸来的,也无人知晓。

    【审核人:站长】

        标题:【晓荷·烟火】瘸子的婚事(散文)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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