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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大杂院记事(散文)

  • 作者:麦玲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01-24 13: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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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平川矿区是20世纪50年代末成立的。筹建初期,来自五湖四海的建设大军,在戈壁荒滩上住着地窝子。在干旱的沙地里枯河取水,在风吹石头跑的旷野里用钢钎大锤。不等不靠不要,舍己为人的精神,拉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泣鬼神动天地的建设序幕。

      这些建设大军,有来自甘肃、宁夏、陕西、河南,东北等地的人。还有说话软软糯糯的上海人,豪放粗犷的西北人就管上海人叫“上海鸭子”。在最初的艰苦岁月过去后,矿区人的居住条件有所改善,从地窝子搬迁到平房,吃水由大卡车送来后,大人小孩肩挑手抬弄到屋里的水缸,能吃几天。吃的口粮还是不宽裕,购物都要凭票,虽然能够填饱肚皮,到底是食物匮乏。谁家回家探亲,或者有亲戚从外地带来一些吃食,孩子们就双眼冒光,口水横流。

      一排平房能住六七户人家。这些住户,来自不同地方和不同的民族,一起住到20世纪90年代末平房改造成楼房,他们才分开。分开后,他们就像亲戚一样,会在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等事情上相聚在一起,聊起他们在一起的点滴往事,或仰天大笑,或唏嘘不已。谈起那些将生命奉献给黑土地的弟兄,潸然泪下。

      一、多民族大杂院

      在矿区建设的阵营里,在老矿区的一排平房里,住着这么几户人家。

      老马是宁夏回民,出生于1930年,中等个子,身材魁梧,高鼻深目,有着鲜明的民族特色。老马娶了个汉族老婆,老婆高挑身材,面容姣好。老婆嫁给老马后,入了回教。老马的老婆性子慢,性格内向,生了六个孩子。前面是三个男孩,后面是三个女儿,老马在矿山从事木工工作,忙碌完一天的工作,回来还要帮衬着老婆料理家务。好在他身强力壮,虽有些不乐意老婆的不得力,也只是脸上不高兴一下,活还是得做。孩子一天天在成长,吃饭穿衣越来越多越费,不提着一口气日子就没法正常过下去。在最难熬的时光,老马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女人家,能生出孩子就好,她给我男孩女孩都生了,我老马家后继有人了。这样想着,老马的心里也就释怀了。大家互相称呼老马的老婆为马嫂,孩子们叫她马姨,虽然老马的老婆有名有姓的,她也不以为然。那时候,都那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老吴是东北人,出生于1933年,他是满族正白旗人,身材高大结实,面部轮廓分明,在井下从事电工工作。老婆是山东人,身材娇娇小小,性格大大咧咧,不爱打扫收拾屋子,做饭就是熬稀饭、大锅烩,做一顿吃几顿。老婆给老吴生了两男两女,极其漂亮可爱。老吴性强心细,下班回家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服,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偶尔会用自己电工手艺挣得几个外快,买几条鱼,改善生活。老吴的老婆也不管丈夫的各种挑剔,依然没心没肺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老赵是汉族,陕西临潼人,出生于1935年,长得高高大大,壮壮实实,凝聚了西北汉子的特征,在井下从事运输工作。自从兵马俑从地下被发掘后,老赵的家乡一夜之间就名扬世界,和兵马俑一样出名的还有老赵家乡的石榴。老赵家乡的石榴之所以出名,不只徒有大而鲜亮的外表,还在那黄橙橙红艳艳的薄壳里,包裹着一颗颗汁多味甜的石榴籽,粒粒饱满。老赵的老婆长得周正俊俏,中等身高,胖瘦适中,她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饭菜。会缝纫,会编织,屋里屋外都料理得顺顺畅畅。老赵只是一心一意上班,回家后,就有可口的饭菜端到饭桌上。老赵的衣服时常是干净的,孩子们都穿得整整齐齐。老赵的老婆和她的性格一样,利利索索地生下两个儿子后,就停止了生育,没有生出一个女娃,是他们的遗憾。

      老金是河南人,出生于1936年,个头不高,热情好客,典型的中原人长相。老金在矿上当材料员,他在煤矿当工人后,回家乡探亲时,娶了一户原大户人家的女子做老婆。老婆生得面如桃花,识文断字,跟着老金来到矿区,为老金做饭洗衣。同时和老马、老吴、老赵的老婆一起在家属零工队里砸石头、编铁丝网、给拉煤的大卡车上煤,干得不比其他人差。别人就说,金嫂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本事有本事,怎么能干下苦的活呢?金嫂就微微一笑说,都是人,别人能干我也能干。老金就打趣说:你是姑娘的身子丫鬟的命啊,这辈子嫁给一个煤矿工人就和煤打交道了,就像《屠夫状元》里说的:跟上当官的做娘子,跟上杀猪的翻肠子,这都是你娃的命。令老金遗憾的是,漂亮的老婆一口气给他生了七个女儿,直到不能生育,也没能生出一个“带把儿的”。

      二、邻里琐事

      老马的宁夏老家,祖上有地,家里有耕地的牲口,祖父和父亲勤俭持家,家里人吃粗茶淡饭。老马奶奶常说一句话: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周一辈子穷。当老马还是小马的时候,想吃一顿纯纯的白面饭,母亲就会苦口婆心地说:孩子,咱们不能有了一顿没了抱棍(讨饭的意思),没有人生来富贵或者贫穷,家底都是一分分一厘厘积少成多,从手缝从牙缝挤出来,天长日久积攒下来的。

      老马参加工作以后,有木工手艺,人实诚,干活不偷懒,口碑好。文革中,原本平静和睦的平房邻居,还是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

      老金的小姨子嫁到了上海。吃穿用度比矿区人富裕时尚,她有点瞧不起朴实木讷的矿工,言语和表情都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优越及对矿工的轻视。

      老马家住在平房把东头的第一家,老金家紧挨老马家,老金的小姨子来看望姐姐,就住在老金家,出进碰见,老金的小姨子从不拿正眼看老马。有一天傍晚,老马上夜班,一开门,老金的小姨子站在门口歪斜着眼问老马:“你看见我的手表了吗?今天早上我洗衣服取下来放在外面窗台,不见了。”老马说,我没见。老金的小姨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没见不代表你们家的人没见,我的手表是上海货,一块80多元钱呢!老马说,我家孩子不会拿别人东西的,你再回家找找,看是不是掉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我要上班去了。老马边说边往前走,老金的小姨子在老马的身后“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说:“你没拿表能自己飞了?你不还给我,我去公安局告你!”要是个男人这样冤枉老马,辩论争吵一番是避免不了的,可这是个女人,还是工友加邻居老金的亲戚,老马咬着牙紧握着拳头,窝了一肚子气去上班。

      第二天上午,老马回到家,老婆告诉老马,金嫂昨晚来家里了,说她妹子的手表丢了,问是不是孩子不懂事拿走换吃的了,我问了孩子,他们都没见。

      老马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蹿上来了。穆斯林最瞧不起偷摸不实诚的行为,这样说他和孩子,老马有些受不了。老马没好气地说,咱们孩子有没有这毛病,你当妈的不知道?老婆看着老马,默默不语,眼里含着委屈的泪花。

      从此以后,老金的小姨子见到老马家里人就朝地上“呸”地一声吐一口唾沫,还横鼻子竖眼睛地骂:“狗崽子,偷人的手表,不要脸……”老马家的人忍气吞声地尽量远远躲着老金的小姨子,可是同在一排平房,又是门挨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就能躲过去呢!

      有天傍晚,老马拖着疲惫的身子下班回家,刚到家门口,老金的小姨子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老马面前,恶狠狠地说:“贼娃子,偷了人的手表还不还?”俗话说,男人头上都有一把火,如此三番五次污蔑挑衅,任谁都无法忍受,老马一下失去了理智,握着结实的拳头,钢牙紧咬,豹眼圆睁,怒呵道:“谁是贼娃子,你再说一遍我听?”老金的小姨子看老马气势汹汹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她怔了一下,继而仰起头,半闭着眼睛,煽动着薄薄的嘴唇,一边跳着脚一边挥舞着胳膊,嘴像机关枪似的一连声说:“就说你,说你们家,你们家就是贼窝子,今天你还厉害了啊!来,有本事你打我啊!朝我这儿打!”老金的小姨子边骂边把自己的卷毛头凑到老马眼皮子底下。老马挥起胳膊准备朝他眼皮子底下的这颗嚣张的头颅打过去,可是,他忍住了,到底是个女人,好男不跟女斗。再说,他和老金做了这些年的邻居,不看佛面看僧面啊!算了吧,想到这里,老马把挥起的胳膊慢慢放下来,老金的小姨子料定老马不敢打他,今天看老马作势要打她的架势,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看老马蔫巴下去的拳头,就不依不饶起来,她边哭边骂:“你个贼鬼绺娃子,你个狗崽子,还想打人,有本事你打啊,不打你就不是儿子娃……”老金的小姨子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暴吼从老马粗壮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就像雄狮的怒吼,这声吼,足以让时间凝固,随即,一记坚实的拳头砸在老金小姨子肥软浑圆的屁股上……

      闻讯而来的老金看着老马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呢,我们知道她的脾气不好,嘴不把门做的不对,但是老马你不该打她,你太绝情了!

      一段时间以后,老金的小姨子回了上海,金嫂在打扫卫生时从箱子的缝隙里找见了妹妹丢失的那块表。

      三、偷吃石榴

      日子在一天天重复着,煤矿的建设事业一刻也没有松懈,随着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到来,社会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水平不断提高,集中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全国人民共同的目标。

      时间一晃就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老马家的大儿子考上了大学,分配在省城建局工作,并在省城结婚生子,二儿子三儿子在煤矿参加工作,正在谈女朋友。老吴家的大儿子在煤矿上班了,一天沉迷于钻研各种半导体,他自己一心要搞发明,30多岁的人了,根本无心去谈女朋友,急得老吴两口子嘴上起泡,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婚姻大事,不是说急就能急成功的,老吴的闺女是老二,都结婚生孩子了,老大还在埋头自己的钻研事业。老赵家的两个光头小子,大儿子学习好,大专毕业后分配到了地方税务局工作,和靖远本地的同学结婚,给老赵生了一个可爱的孙子,老赵的老婆一辈子就喜欢一个闺女,自己没有生出来,就指望着儿媳能给自己生一个孙女,可是,当时正是计划生育最紧张的时候,生育二胎面临着失去工作的危险,谁敢丢掉吃饭的家伙!老金家的七朵金花一个个出落得如花似玉,四闺女和老马的二小子谈起了对象,住在一排平房里的老矿工们,一如既往地为工作和生活、子女工作、成家立业的事情忙碌着,互相商议着,这个世界,已经是孩子们的天下了,他们该退居二线了,再过几年,他们这些老矿工,也到了退休年龄了。

      闲暇或者周末时,他们会一起聚会喝酒,他们的聚会,无非是今天在这家做点好吃的,大家提了酒过去,一起谈天说地,老马虽是回民,可是几十年的矿山生活,他已经融入了这个回满汉的大家庭。每到回民的开斋节,老马就会显露自己的本领,做香酥的油香、炸酥脆的馓子,煮香喷喷的牛羊肉,然后送给其他几位邻居。老吴做鱼、海鲜好吃,做了,一定会叫其他几个弟兄一起聚会。老赵是陕西人,好吃各种面食,大家想吃面时,就会一起到老赵家,老赵招呼大家用大老碗吃面,几个人就哄笑老赵,陕西楞娃,碗比盆大,老赵哈哈笑着,也不恼。老金是河南人,什么菜都做,在老金家喝酒时,其他几家人就嬉笑老金,河南人大裤裆,茄子辣子一起装。

      几家人出门或者回家探亲,总会带一些礼品或者家乡特产回来送给其他几家。有一年,老赵回家探亲,回来时背了两黄挎包黄橙橙红艳艳的石榴,一包给几家人分了,另一包石榴,老赵自有安排。他从家里走的时候忘记带家门钥匙,回来时家里没有人,老赵就把那一黄挎包石榴放在老吴家。老吴怕孩子嘴馋偷吃了石榴,就把一黄挎包石榴藏在自家的钢架床底下。

      老赵的小儿子在矿山车队当修理工好几年了,一直向往着能开上东风大卡车,屡次央求父亲给托托关系,老赵拗不过儿子,就硬着头皮给当矿长的老乡说了一声。老乡说我知道了,会看着安排的,还留着老赵在家里就着油炸花生米喝了一瓶茅台酒。过了几天,老赵的小儿子果然开上了大卡车,那时候,能开上大卡车是多么风光有脸面的事啊。时常,大卡车就停在平房前面的路口,老赵的小儿子顺路会给家里和几个邻居带一些需要的东西,方便极了,这可把邻居们羡慕坏了。

      老赵试图感谢老乡,他买了两瓶西凤酒送给老乡,老乡没有收他的酒,回来时还给了老赵一条红塔山烟,老赵就记在心里,这次回家探亲,就多拿了些石榴过来,准备给老乡送去。

      老吴往床底藏石榴的时候,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正从半开的门缝看,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是老吴的小儿子。等老吴上夜班走了,母亲睡着了,老吴的小儿子神秘兮兮地推了妹妹一把,悄悄说,你还想吃甜石榴吗?妹妹说,不是已经吃完了吗?哥哥说,床底下有,你身子小,爬进去拿出来,咱俩个到外屋偷偷吃。

      十几岁的妹妹一听有好吃的,也不瞌睡了,爬起来轻轻溜下床,钻进床底,一会儿就把黄挎包提溜出来了,兄妹俩个蹑手蹑脚地溜出小套间,打开黄挎包,取出一个石榴,掰开一人一半就啃起来。起先,兄妹俩个准备偷吃一个石榴就行,可是越吃越香,看着一包石榴,心想多吃一个也看不出来,谁知这一放开吃就没有收住。一会儿,兄妹俩个就把一大半石榴嚯嚯了。兄妹俩吃的忘乎所以,闹出了动静,把在河滩砸了一天石头的母亲惊醒了。母亲走出小套间,看见俩个孩子的吃相,气得提起搁在门后的扫把,先把小儿子一顿胖揍,揍得儿子鬼哭狼嚎。小女儿比较机灵,看此情景,马上向母亲求饶,说是她已经睡了,是哥哥让她偷吃石榴的,不关她的事,她下次再也不敢了。俗话说:八十老爱的小,母亲心疼小女儿,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一软就饶过了她。

    【审核人:站长】

        标题:矿区大杂院记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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