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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奖】夜访老酒坛(小说)

  • 作者:寒塘瘦石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01-10 11: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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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夏日的傍晚,暑气还没有褪去。葫芦头和棉花糖在北大关的约定地点,足足等了40分钟,才见浑不吝一溜小跑地奔来。他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这倒让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也跟着客气了几句,便随着浑不吝一路走去。说起浑不吝这个人,还真的有点故事。当年,他爷爷跟着青帮老大抢过码头,人称“滚刀肉”,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星子。他爸爸也是个天津娃娃,在北大关一带有理有面,绰号“滚刀筋”。浑不吝继承了祖辈儿的性子,起小打架就不要命。如今上了点年纪,那脾气虽说是收敛了一些,可秉性却没有改多少。小时候,听他老爸讲天津卫租界地的故事听多了,特么的羡慕洋街洋房。他买铭门银座的房子,图得就是靠近极富异国情调的五大道,圆他老爹的一个旧梦。不大一会儿,三个人便来到了繁华地段,浑不吝把葫芦头和棉花糖带进了一家烟酒店。

      店铺老板蛮客气,见了他们连忙点头哈腰:“老几位,买烟还是买酒?”

      浑不吝说:“来六瓶箱装的直沽高梁。”

      店铺老板返身搬来了箱装的直沽高梁酒,往柜台上一撂:“三百六十八!”

      浑不吝说:“先赊着,过两天付钱。”

      店铺老板惊愕地瞪着浑不吝:“打劫啊?”

      浑不吝闻听,忽地从脖子上扯下个东西,往柜台上一拍:“这是一块带彩虹眼的黑曜石貔貅吊坠,值钱不值钱,你自己掂量。我把它押在你这儿,过几天就拿银子来赎。”

      店铺老板有些蒙了:“这……”

      浑不吝鼓起了眼珠子:“在北大关也你妈访访,我浑不吝嘛时候办过没屁眼的事儿?今儿个有点背,才跟你张这个口。给句痛快话,这个面儿你给不给吧?”

      棉花糖看到这个情景,赶忙就要掏腰包,却被葫芦头抢先了一步。店铺老板哆哆嗦嗦地瞅着葫芦头手里的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浑不吝冲葫芦头一抱拳:“哥哥,谢啦!这钱算是我借你的。俗话说,一事不求二主,就劳驾哥哥好人做到底,再去对过买上一只烧鸡二斤驴肉,一并算在我头上。三日之内,兄弟一定如数奉还。”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葫芦头也顾不得浑不吝是真是假,便抬腿去街道对面的熟食店,买了烧鸡和驴肉,又去旁边小铺买了一大包果仁。浑不吝把箱装直沽高梁酒搬到电动摩托车上,三个人边走边聊。葫芦头和棉花糖听浑不吝介绍,前去拜访的那位高人是个怪异的酒神,中国十大名酒都不放在眼里,单单偏爱直沽高梁这一口。浑不吝还颇不好意思地吐露了,因为四处去借买酒钱,所以才耽误了约会钟点。棉花糖性情温柔敦厚,很容易被人感化,此时听了浑不吝的表述,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儿。葫芦头毕竟是个走南闯北的汉子,见过不老少的世面。他对于浑不吝说得话,权当是“风摆杨柳梢,叶落花间道。月影沉湖心,捞月莫当真”。不过,葫芦头心中藏有一个不便言表的疑惑。他满以为浑不吝说的那位高人,是亭亭玉立的泡泡小姐。而此刻听了浑不吝的介绍,分明是个偏爱直沽高梁的酒篓子。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三个人穿过窄街,钻进了一条不到四米宽的胡同----青石巷。地面上,铺着青色条石。两旁的院落,是磨砖对缝的高大深厚的四合院。借着昏黄的路灯,隐约可见旧时的牌匾。别瞧青石巷藏在北大关的犄角旮旯里,早年间它可是店铺成排,酒旗招展,行人摩肩接踵,商贸活动十分繁盛。卢沟桥一声炮响,商号纷纷关门闭户挤进了租界地,青石巷从此冷寂下来。后来,随着天津卫商业中心的南移,这条青石巷便彻底落寞了。

      棉花糖一个女流之辈,平日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家----单位----菜市场----家,年年月月周而复始地循环而已。遇到节假日奢侈一把,也就是逛逛大商场了。此时走进这条幽暗陌生的古老小巷,既新鲜又紧张。如果不是为了铭门银座,如果不是为了拜谒大神,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来到这种地方。越往青石巷的深处走,路灯越昏暗,黑黝黝的尽头仿佛通着地狱似的。棉花糖的半高跟鞋踢踏在青条石板上,四周好像能听到咔哒咔哒的回音儿。

      棉花糖忍不住嘀咕起来:“葫芦头,这也太……太静啦!就这么走下去,还不走到地……地底下呀?”

      葫芦头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抚棉花糖,便把脸转向浑不吝:“兄弟,还有多远?”

      浑不吝说:“快了快了,到前头一拐弯儿就到了。”

      所谓的“前头”足足又走了好一会儿。拐了一个弯儿,又拐了一个弯儿,路越走越窄,也越走越黑。猛可里,一声凄厉的嘶叫,吓得棉花糖两腿一软,一把抓住了葫芦头的胳膊,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她猜出那是猫的叫声,却怎么也琢磨不透,那只猫为什么厮叫得这么恐怖、这么难听,就好像地狱里的小鬼在尖叫似的。

      棉花糖声音颤抖地:“葫……葫芦头,咱们回去吧!别酒神没见着,小命儿给吓丢啦!”

      浑不吝禁不住亮大了嗓门儿:“别介呀!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在乎最后一哆嗦?姐姐,你就费心再往前挪几步,咱们说到就到!”

      葫芦头搀扶着棉花糖:“我说老妹子,这个时候回去,那不是半途而废了吗?这些天,咱们跑了那么多个部门,没人跟咱们讲实话。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个了解铭门银座底细的人,怎么着也得见见是吧!”

      浑不吝说:“不瞒二位,这位高人能答应见你们,已经很你妈给面子了。约好了今晚见面,咱们要是失信了,人家会怎么看,是不是?当下,要想解决铭门银座的糗事儿,就得知道知道铭门银座的臭底儿。我早跟葫芦头说过,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叫知己知彼?知己知彼就是既知道咱们是干嘛的,也知道铭门银座是怎么回事儿!铭门银座是怎么回事儿?咱们不得去问问那位酒神嘛!”

      浑不吝光顾着说话,脚底下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个跟头摔出去丈把远。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又直勾勾地立了起来,把个棉花糖惊得合不拢嘴。倏然间,昏黄的路灯刷地一下子熄灭了,原本就昏暗的青石巷顿时变得漆黑一团。在幽幽的小巷深处,传来了小贩悠长的叫卖声:赛梨不辣的青萝卜……

      恰在此刻,不远处闪出了一团鬼火似的亮光。棉花糖忙从衣袋里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点亮了照明。在一片绿莹莹的荧光下,影影幢幢地走过来一个举着蜡烛的人,火苗在风中不安地跳跃着。

      浑不吝扯着嗓子喊起来:“老坛子,我们来啦!”说着,又转向葫芦头和棉花糖,“酒神亲自来接咱们啦!”

      说话之间,那位酒神已经来到了三人跟前,声音浑浊地数落着浑不吝:“你小子,怎么这会儿才来,酒带来了吗?”

      浑不吝忙说:“瞧你老说的,没有酒,那还叫摆龙门阵吗?清一水的直沽高梁,六瓶箱装!你老前边带路,我们后头跟着。等会儿进了屋,我再给你老介绍这二位。”

      葫芦头见是个步履蹒跚的糟老头子,未免感到有些扫兴。棉花糖却又是另外一种心境,别看酒神颇显老态臃肿,可越是这把年纪的人,越是满肚子的故事。葫芦头推着电摩,浑不吝扶着箱装直沽高梁,棉花糖用手机给他俩照着亮儿,三个人跟在酒神的后头,曲曲弯弯地走进一个破旧的小院儿。孤零零的一间瓦房屋门大开,里面黑洞洞的。棉花糖那颗刚刚松弛的心,又一下子吊了起来。她心里禁不住暗暗直嘀咕:哎妈呀!这不一个活生生的聊斋吗?

      几个人随着酒神迈进门槛儿,点亮了两支蜡烛,黑洞洞的屋子霎时亮堂了许多。只见油漆剥落的八仙桌,已经摆在了地中央,周围撂了四把椅子和方凳。桌面上,还放着四只粗瓷碗。显然,屋主人早已准备停当,就等着酒肉上席了。到了这个时候,葫芦头和棉花糖才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酒神。他人高马大,腰板挺结实,看样子也就六十郎当岁。黑不溜秋的国字脸上,留着一大堆花花胡子。那对肿眼泡的眼睛,好像老也睡不醒似的。

      浑不吝从酒箱里拿出两瓶直沽高梁,往八仙桌上一墩:“喝完了再拿,管够儿!”说着,又取出烧鸡、驴肉和果仁摊在桌面上,耸了耸鼻翼,“嘿,直扑鼻子,喷儿香!”

      几个人礼让着坐下来,自然是酒神上首,葫芦头和浑不吝打横,棉花糖下座。浑不吝拿起酒瓶,给酒神咕咚咕咚地斟了满满一大碗,再看酒瓶子,已经下去了一多半儿。

      葫芦头见浑不吝又要给他斟,连忙抢下酒瓶儿:“自己来!自己来!”

      浑不吝也不跟葫芦头客气,回手打开了另一瓶,就要往棉花糖的碗里倒酒。

      棉花糖一下子把碗拿开,连连摆手:“谢谢,谢谢,我不会喝酒!”

      浑不吝愣了愣:“真的假的?”

      棉花糖:“真的!不骗你!”

      浑不吝撕下一条鸡大腿,硬是塞给了棉花糖:“不喝,那就吃!”说着,便将自己跟前的粗瓷碗斟满了酒,“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令人敬畏的酒神。天津城的陈糠烂谷子,没他不知道的,满肚子都是货。他喝酒,就跟往坛子里倒水似的,所以人送一个响当当的绰号----老坛子。”

      老坛子很自豪地端起了粗瓷大碗:“我跟眼前这二位初次见面,照老规矩,我先干了。”

      说罢,老坛子把酒碗往嘴边一送,脖子一仰,满满的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净光。葫芦头和棉花糖顿时看呆了,喝凉水也没有这么快呀!浑不吝举起酒瓶子,又给粗瓷碗里斟满了酒。

      老坛子又端起酒碗:“这第二碗,咱们同起。我干了,你们随意。”

      葫芦头端起粗瓷碗刚喝了两口,浑不吝已经喝下去了半碗。再看老坛子,一碗酒早就见了底儿。人坐在那里,不摇不晃,毫无醉意,果然堪称“酒神”。浑不吝又拿来两瓶直沽高梁,摆在了老坛子跟前。

      老坛子抓起一把果仁,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扔:“二位,请自报家门吧!”

      葫芦头拱了拱拳:“在下葫芦头,她叫棉花糖。老前辈的海量,今日领教了。”

      老坛子嘿嘿地笑了:“这算嘛!比起我家老爷子,我是小巫见大巫。兄弟,听浑不吝说,你想摸摸铭门银座的底儿,没错吧?”

      葫芦头:“是!”

      老坛子喝了两口酒,打了一个嗝儿,又夹了两块驴肉:“说起铭门银座,这话可就长啦!不过讲铭门银座之前,我得先给你们讲讲北门外的‘金银窝’。早年天津卫‘八大家’的泠家,在那里经营麻绳生意,从此便把那条长不过300米的窄胡同,叫作‘麻绳巷’。”

      浑不吝忍不住插嘴:“听我家老爷子讲,那一年我爷爷在麻绳巷打架,因为胡同忒窄,两波混混拉不开架势。当头头的在前面厮打,后边的弟兄挤不上去,只能以口代手,彼此叫骂。”

      老坛子说:“别看它窄,那里面有各类商号39家,其中一半是‘八大家’的买卖,每天都码放着三千万两白银。人来车往,日进斗金,可了不得喽!麻绳巷里的高门大院,磨砖对缝,青石台阶,金字牌匾,装修阔绰。高高的院墙,隐藏着大户人家的秘密。解放后,高门大院变成了大杂院。每当早起,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随着又厚又沉的大门‘吱扭’一声打开,整条胡同里的人,也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棉花糖颇好奇地问:“咱们这条胡同就是麻绳巷?”

      老坛子端起酒碗咕咚了几大口:“姐姐,现在的天津城地图,已经找不到麻绳巷啦!”

      葫芦头说:“太可惜了,那是咱们天津城的历史啊!”

      老坛子捋了捋杂乱的胡子:“那些个狗逼开发商,只认得金钱,不管历史文化。那条充满传奇的老街要是保存下来,决不会比杭州的竹竿巷差。唉,想咱们的麻绳巷想得厉害了,就去天津遗址文化馆瞧瞧那十几块青条石板,当初它们就都铺在麻绳巷的道上啊!”

      浑不吝说:“当年扒麻绳巷的时候,我家老爷子哭了三大抱,心疼啊!”

      说话的工夫,老坛子又喝光了一瓶酒。棉花糖禁不住直犯嘀咕,扯了半天,跟铭门银座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照这么个喝法儿,还不得醉成烂泥。有心劝老坛子几句,又怕他借故耍酒疯。

      老坛子似乎看出了棉花糖的心思,又用牙咬开了第三瓶直沽高梁:“浑不吝,你告诉他俩,我老坛子有多大的酒量。”

      浑不吝说:“别的酒不知道,五瓶直沽高梁玩儿似的。”

      棉花糖闻听,似信非信:“五瓶凉水儿,也得有个地方存呐?”

      老坛子哈哈大笑:“我喝的酒,都从脚底下走了,天生是个‘灌不死’。”

      葫芦头不免暗暗叫苦,原来碰上个酒漏子,便强颜地笑着说:“坛子叔,我俩大老远跑来,是想听听铭门银座的事儿。”

      老坛子喝下去半碗酒,抓了几块驴肉塞进嘴里:“告诉你们吧,我也买了一套铭门银座。”

      棉花糖说:“你也买了铭门银座的房子?”

      老坛子说:“这还有假?全部家底儿都抖擞进去了,我比你们更着急。前几天,我去拜访一位老朋友,请他指渡迷津。他哈哈大笑说,‘人爱俏,狗爱跳,猪吃饱了爱睡觉。牵个毛驴不上套,养个娃娃不会笑’。我问他是嘛意思,他让我回家自己琢磨。这些天,我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道道儿,你们二位能帮着破解破解吗?”说完,嘴角上露出了诡谲的笑。

      葫芦头说:“这样的顺口溜,网上有的是。‘买个皮鞋没有底儿,买个茶壶没有嘴儿’,让你老说说,这些个话能有嘛意思?”

    【审核人:站长】

        标题:【晓荷•奖】夜访老酒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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