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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散文)

  • 作者:一路顺风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10-11 21: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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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的命是母亲给的,这句话,好像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人皆有母,哪一个人的命不是母亲给的,只是我的童年太过灰暗。

      母亲生了12个孩子,其中9个先后夭折,有几个长到近10岁时夭折,成活了我们兄弟3人,我最小。

      我一出生,就孱弱多病,母亲对抚养我能否成人,也不抱多大希望。我经常感冒发烧,两岁多时,由于感冒,高烧不退,引发肿脖子。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偏僻农村基本没有什么医疗条件,我的脖子红肿到一定程度,就熟脓,等到肿块透亮变软,就得割破肿块,放了脓,疼痛就可以缓解。肿脖子,发高烧,母亲就用破布蘸凉水(当时没有毛巾)在我前额头敷上降温,喝灶台内火烧的焦土(叫焦胡基水)泡的水降温。肿块放脓时,要用剃头刀子在肿块上割一条口子,血脓挤出来,就能缓解,脓放了,肿块才能慢慢消退。我太小,而且在脖子上用刀子割,太残忍,父亲不忍心,下不了手,无奈之下,就请来我们村里的远房二爷来割。

      二爷在我的肿块上一刀子割破,父亲一口衔住流脓的肿块,把浓吸出来,吸了脓,我已疼得面色发紫,双腿乱蹬,两手乱抓,母亲一边哭一边哄,我肿脖子,受疼痛,母亲受熬煎,我每次感冒肿脖子熟脓一次,母亲就像大病一场。

      就像这样,我肿了七次脖子,放了七泡脓。二爷在我脖子上先后割了四次,当我再次感冒,发烧,肿脖子,到放脓时,父亲无奈地直流泪,又不得不再去叫我的远房二爷来割。

      父亲又去叫二爷,二爷不来了,无奈地说,那么小的娃儿,我在娃儿的脖颈上割了四刀,我再能下得了手吗?你的这个娃儿生来怎么这么苦。二爷一脸无奈。父亲说,二叔,你老人家下不了手,我的娃儿,我能下得了手吗?二爷再也一句话没说,跟着父亲来了。二爷在我的脓包上一刀子割下去,血浓涌出,二爷丢下剃头刀子,一转眼,直接跑了。父亲吸脓,母亲边哭边哄我。二爷先后又在我脖子上又割了三刀,放了三次脓,我总算是跨过了生死坎。

      我不知道母亲为我流了多少泪,每当我感冒发烧肿脖子时,我总是躺在母亲怀里,母亲抱着我,打着盹儿,不知道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也不知道父亲心里究竟有多难过。

      我长到四岁多了,还是经常感冒,母亲对我的穿衣服总是格外操心,给我缝了一件棉缠腰,经常穿在身上。父亲给我扯了一块蓝花布,蓝底色,燕麦芊芊的花图案,母亲给我缝了一件新上衣,我第一次穿了一件新衣服,那种高兴劲儿至今难忘。

      后来,特困时期,家里越来越穷,父亲再也没有给我扯过一块新布。那件花上衣一直穿在身上,烂了就补,脏了也不敢洗,一洗,烂窟窿就越多,没有更多的小布块去补。那件花上衣,穿了几年,后来看不见燕麦芊芊的图案了,只是补丁盖补丁的样儿,至今,堂叔还时不时地说起我小时候穿过的那件破上衣。

      有时,我睡到半夜醒来,窗台上小煤油灯还亮着,母亲坐在窗台前的土炕上,补我的破衣服。油灯的微光,将母亲的身影投在土墙上,灯头的微光摇动,土墙上,母亲的影子也摇动。有时,母亲眼目昏花,靠近油灯,灯头的小火也时不时燎焦了母亲额前的花发。

      记得那时候,饿肚子,我不知道饿,只是瞌睡特别多,经常睡不醒。母亲劳动去了,我一般一直睡到临近中午,才醒来,穿那件破上衣时,衣兜里,总装着一个鸡蛋大的弄熟了的苦苣菜疙瘩。我吃了菜疙瘩,坐在墙根下,等大人回家。

      母亲回家,总是双膝跪在屋檐下的土台子上,绽开脚上的破裹脚,抖落沙土,拨弄她的两只裹足,她的两只裹足经常红肿,像烧熟了的两个烂红薯。脚痛,是母亲一生的痛,她用她的两只裹足,丈量了她的全部人生。

      那时候,都挨饿,经常有乞丐上门讨饭,到饭点上,只要母亲在家,总要给叫花子舀一碗。母亲经常给我们说,人不到难处,谁愿意爸爸爷爷地讨要?宁可咱们少喝一口,给上门来的人一定要给些。

      一九七八年我上师范,寒假回家,那时农村分田到户了,老百姓的生活大大改善了。

      大年初二,天气响晴,但清冷清冷。午饭是饺子,我们刚准备吃饭,门前一个叫花子要饭。母亲连忙叫我把那人叫进家门吃饭,我叫了,那人不进来。那人说,给一口吃了就行了,大过年的,我一个要饭的,怎么进你家门呢?多不好意思呀!我给母亲说,那人不进来,那就舀一碗,在门外吃。母亲来到大门前对那人说,大过年的,你一定要进家门吃饭,我们这里的乡俗,过年上门的人,不是亲戚,就是贵人,怎么不进来呢?一家人都在等你一起吃饭呢!那人推辞不过,走进门来,我们让他坐在炕上,吃了两碗饺子。二哥连忙卷了一棒旱烟,递过去。“嚓”的一声,火柴擦着,那人吸了一口烟,对父亲说:“谢谢您,老伯。您一家人,都这么善良,我百无所敬,我是个会算卦的人,我给你们家算一卦。”父亲说:“每家每户的日子都是摸着过的,家家门前都有一个没有踏开的灰窖,谢谢你了,我们从不算卦。”母亲又给那人装了几个油炸果子,我给那人两块钱,把那人打发了。

      我当民教时,大队小学从山上的寺院迁到山下的平川。刚修好教室,没校墙,校院西边一大堆虚土,是准备打校墙用的。

      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轮到我值日。下午自习课时,校园里特别喧闹,孩子们都跑出教室外。我去看,孩子都好奇地看南飞的大雁,稀奇地欢呼雀跃。孩子们看见我了,都赶紧跑回教室念书。只有一个小男孩还站在土堆上看着我,我走上土堆,很生气,在小男的后脑勺一巴掌,打得孩子滚下土堆,睡在地上看着我。我的心一下子绷紧了,我又喊了一声,孩子连忙翻起来,跑回教室,我也紧跟进教室,那孩子拿上书念,我又不放心,呆呆地把那孩子盯了一会,孩子没有什么,我没有将孩子打出毛病,我才舒了一口气,我那次失手,打了一个瓜瓜的孩子,着实把我吓得不轻,后怕极了。

      放学回家,我和父亲母亲三人吃晚饭时,我对母亲说,妈,今天我干了一件莽撞事儿,差点儿吓死我了。母亲问我,啥事儿?我给母亲说了事情的全过程。

      母亲脸色凉凉的,停下筷子,说,大人把娃儿交给你,你就操着娃儿父母心,娃儿瓜着呢,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没有一点耐心,你就能那样粗暴地对待一个瓜娃儿?我念其你自幼多灾多难,从没打过你一巴掌,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亏你还是一个念了几天书的人,如果你老是那个德性,老师这个活儿,你还是尽早别干了!父亲只说了一句:亏你还是一个为人师的人。父亲的一句,也似乎比母亲的一阵痛斥还厉害。

      我只低着头,用筷子慢慢搛着饭菜,装作吃饭的样子。当时的场景,空气都凝固了,我头也大了。我有生以来,父母第一次掰破面皮训斥了我,我只觉得自己脸烧,羞愧。那一顿晚餐,没有尝到饭味儿。

      过了几天,母亲又问我,你这几天,再打娃儿了没有?我笑着对母亲说,那天你和我大对我连骂带羞辱,我记住了。我以后要好好待学生,再永远不打娃儿了,您放心,哈哈。母亲说,你的瞎脾气,我还不知道,我很难放心,娃儿瓜着呢,要哄呢。那些娃儿一天天长大了,会记着你的一言一行呢。

      母亲的贤惠,邻里庄众,人人皆知。在那特困时期,有的人断顿了,上门借一碗面或借一点盐,只要能拿出一点,总要借给。

      白驹过隙,母亲已经远我而去近四十年了,至今,总是时时想起。如果说,我从教四十年,当几十年中学校长,多多少少做过一点对国家,对他人有益的事,都是母亲对我影响的结果。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性情急躁,脾气不好。无论当班主任还是任校长期间,工作中,严厉批评多,春风化雨少。但同情弱小,似乎是我的秉性。我对那些遭遇不幸的孩子,家中因变故而孤独无援的孩子,只要我知道了,就要尽力安慰和帮助他们。

      有一次,我和妻,大女儿和母亲一块吃饭时,想起母亲在特困时期,口挪肚减,给我留吃留喝,含辛茹苦地拉扯我成人,我的成长浸透了母亲的辛酸与不易。我说,妈,要不是您,我早没命了。母亲说,哪一个娃儿不是他娘一口一口喂大的?但有的娃儿成了人,翅膀硬了,就不听老娘的话了,有的甚至还顶嘴绊舌的。我说,您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母亲当然意会我的意思,只是一笑。我庆幸在母亲的有生之年,当面说了对母亲感恩的话。

      母亲不仅养育了我的身体,我的精神钙质,也来源于母亲的潜移默化。

      母亲殁于急症病,没有在病床上睡一天,我没有给母亲喂过一匙汤药,没有给母喂过一口饭。我也没有给母亲梳过一次头,更没有给母亲洗过一次脚,我,枉为人子一场。

      现在想来,对母亲,我只有抱愧。

      纸短情长,情感能触摸到的地方,文字也能一定触摸得到。我为写了一首长诗《献给母亲的歌》二百多行,一口气写成,完稿时,泪珠滴在稿纸上,浸糊了几字。现摘取几句,作为以上文字的结束语:

      母亲满腔血

      孕我一条命

      生我,养我

      爱我,盼我

      天地悠悠,江河万古

      夕霞满天,月伴星光

      寸草春晖,唯有凄凉

      我在一个晴朗的日子

      仰望苍穹

      母亲像一朵飘向天际的云

      望着,望望,就望不见

      我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

      眺望远方

      母亲又像那遥远的山峦

      似乎望得见,又望不见

      2022.10.10于静宁

    【审核人:站长】

        标题:母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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