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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诗人胡杨

  • 作者:雨祺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1-06-28 23:3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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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诗人简介

      胡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诗歌八骏,甘肃文学院荣誉作家。曾参加第23届青春诗会。出版诗歌散文随笔作品集50多部。荣获敦煌文艺奖、黄河文学奖、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冰心散文奖、中国当代诗歌奖等多种奖项。

      1、 你是从哪一年开始诗歌写作的?最早激发你写诗的灵感是什么?

      大概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敦煌东缘的戈壁、沙漠和绿洲的交结地带,一个拣柴火的孩子,悄悄写下了这样的诗句:/红柳花蘸着霞光/书写我的村庄/风里的霞光/吹向四方/四方,四方/是美丽的故乡。

      就是这样一首短诗,在一座偏僻的小学校开始传诵,孩子的语文老师常常出口成章,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诗人,这位语文老师希望他的学生能成为郭沫若和普希金,看到这首小诗,老师激动得朗诵了好几遍,并把它抄写在学习园地最显赫的位置。从那时起,那个绿洲上的孩子,那个拣柴火的孩子,开始用诗意的眼光审视自己生活的这土地了。

      我就是那个拣柴火的孩子。

      一开始,可能是那种自觉不自觉的情绪冲动,后来,语文老师的引导,让我渐渐地懂得了什么是诗歌,脑海里有了懵懵懂懂的诗歌理想。

      敦煌绿洲安坐于北中国西部的边陲,周身涂满了沙尘和碎石,而它的内部绿荫如潮,岁月如梦。几千年以来的历史,像一台风轮,不断打磨它、塑造它,机遇和奋斗,不幸的遭遇,辉煌的事件,层层叠叠,已逝的物体,抛锚于地层;存留的真理,矗立于不朽的光明。

      它一直身处一个十分特殊的位置。祁连山绵延千里,抵达它的怀抱,已接近尾声,在它的南部,树立起一道巍峨的屏障;西部,极尽大荒,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风沙澎湃;北部的北塞山以及东部的三危山,危峰峙立。几座大山上冰川积雪,融化涓涓细流,汇入广阔的盆地,万顷草海,喷涌而起;人类的耕织,芳香四溢。

      而它,仅仅向西部开放,向最荒凉的境域开放。在广阔的地理范围内,它的绿洲形态,像一根锋利的钉子,钉在戈壁沙漠,孩子所在绿洲正是那个钉把,是那个钉子的开始。

      物质的匮乏并不影响精神的丰满,不断有夹杂着沙石的干燥的风吹向新店台,村庄里的人们在田野里耕作,只为了一日三餐的温饱,没有人会知道新店台和敦煌以外的事情。是那一本本发黄的书籍,延伸了我的目光,在时间和空间的纵深上,拓展了我的视野。对我来说,徜徉于书本的字里行间,新店台绿洲就仅仅是内心世界中庞大坐标体系中的一个点,一个小小的点。或者,它只是我生命历程的出发地。与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父老乡情相比,诗歌,让我有了自己与世界对话的方式。

      2、请选择2—3位对你的诗歌创作最有影响的古今中外诗人或艺术家。

      我诗歌创作的入门,基本上是受中国诗人的影响。

      1982年的秋天,敦煌鸣沙山下的大枣火红一片的时候,我背了一大筐枣,从敦煌来到了酒泉。

      在整个村庄,孩子要出远门了,家家户户从枣树上摘下一簸箕又红又大的枣,装进我家的柳条筐里。一座村庄的情谊,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堆期待的眼睛。

      那是一个决定我命运转折的时刻,我怀揣一份录取通知书,成为酒泉师范学校的一名学生。“天若不爱酒,天上无酒星;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李白诗句中的酒泉,就是我要去的酒泉。一看地名,就知道这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没想到,刚进校园,我就被强烈的诗意所包围,学校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诗歌朗诵会迎接新生,登台朗诵的,都是高一届的学生。这突如其来的文学氛围,与我心灵中的渴望合为一处,让我欣喜若狂。酒泉的著名诗人林染,自然是我们这些狂热的诗歌爱好者崇拜的对象,我常常去酒泉地区文联的《阳关》杂志社,请教林染老师关于诗歌创作的心得,林染老师也是循循善诱,把我们这些初学者心中的创作火焰点燃了起来,那时候,我几乎能够熟读林染发表在各种杂志上诗歌,他的西部咏唱,成为我的诗歌宝典。

      后来我们的文选老师从青海带来了四十本《昌耀抒情诗选》,在漫不经心的阅读中,那些来自生命深处的铿锵足音,迅速碾压了轻浮的自己,我如饥似渴地阅读那并不厚实的诗集,有时候,一个在学校周边的田野上朗诵,我悄悄把那四十本诗集压在我的床头,确信别人是读不懂的,只给南来北往的好朋友,那是1984年的春天,诗人昌耀给我带来了全新的诗歌意象,使我对我生活的土地,又多了一份凝重的思绪。

      在后来,我的创作出现了一个小的井喷期,在各类杂志发表了八十多首诗歌,成为一个有区域影响的诗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07年,我收到了一份来自诗刊社的退稿信,那时候,很多杂志都不退稿了,信中说,我的创作很有潜力,有几首诗歌不错,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信的落款是林莽,这让我热血沸腾,从那时开始,在林莽老师的指导下,我的诗歌创作进入了一个高潮期。林莽老师的诗歌如深水潜流,意蕴深远,不仅有理论上的高屋建瓴,而且有创作中的实践探索,使我拨开了创作中迷雾,很快成熟起来。

      3、 你写诗一挥而就,还是反复修改,还是有其他写作方式。

      我的创作,基本上是一挥而就的。往往是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创作的冲动,写出来的作品,我先不急着修改,放一段时间,集中修改、淘汰。

      4、 你如何看待生活、职业与你诗歌写作的关系 ?

      绿洲,是我成长的温床。

      绿洲是沙漠中的沃土,绿洲本身的地理、生态以及依附于它的人情、风俗,都与四周的荒漠形成鲜明的对照,是独具一格的呵护与挑战,充满了生命与死亡的角力。在这里,最原始的方式,也许是最完美的规则。

      在绿洲,自然界的生机勃勃与人们的精神世界一脉相承,它仿佛就是一片放大的绿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似一块翡翠,有着梦幻中的光芒。这样的地域,一方面是自由的思想节律,另一方面,则是严格的生态制约。

      绿洲上,毛驴车永远是慢悠悠的,而收割的镰刀则飞快地移动;歌声和舞蹈是张扬的、放况的,而甜蜜的爱情则是内敛的、羞涩的……如此等等。

      在我的生活中,绿洲浸润是无时无刻的。当我渐渐长大,能一口气走出村庄的时候,我看见了围起村庄的长城和长城之外的戈壁,当那无垠的葱郁嘎然而止,我才明白,我们的村庄,原来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如果那条河流改道,如果罪恶的荒芜越过长城,村庄就会干瘪如冬天的茄子。

      但对于我来说,“他们是星辰,浑身笼罩着寂寞的光辉,在夜空中相遇;他们是劳动的气味,只是暂时还不能确定他们来自哪个花园。”

      这些,基本上构成了我的诗歌素材,在我看来,这是一望无垠的处女地,充满着无限的可能和无限的秘密,只有诗歌能够抵达。

      在欧亚大陆的中心,在古丝绸之路三道总凑的咽喉要地敦煌,我生活了16年。之后,我又辗转于青海油田、内蒙古西部、新疆、云南边境、甘肃的河西走廊的角角落落,最后落脚于万里长城西端起点的嘉峪关下,期间的辛酸自不必说,但诗歌始终是慰藉心灵、点燃青春的烈火。直到现在,绿洲地域中的情景,时常幻化为各种持续不断的力量,激发我、感染我。那时候,我是一个诗歌的勘探者,自由而快乐。

      绿洲的外部,大都有储备可观的盐湖,我见识过盐湖中盐的结晶过程:泉水或者雪水拥挤在一起,附近沙石、碱滩上盐的成分自然而然地溶解于水里,水有了苦涩的滋味,只有品尝才能知道,水中的苦涩参杂了万千滋味,不仅仅是盐。可后来,在酷烈的阳光的熬煮下,水不断蒸发,水中的盐,互相寻找,抱为一团,它们终于跳出水的束缚,人们才看清晶莹剔透的盐。但那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盐,人们把它从浅水中捞出,再次暴晒,直至干裂,使它的表面析出白白的粉末,那些粉末是盐里的杂质——盐硝,风吹掉它们,才是可以食用的盐。

      我想,诗歌的孕育和产生,大致如此。

      5、你关注诗歌评论文章吗?你写诗歌评点、评论和研究文章吗?

      我一直关注最前沿的诗歌理论,中外诗歌理论都有阅读经历,有时候,应朋友之约,也写一些诗歌评点、评论和研究文章,但不是很多,亦不专业,只是信手拈来,有一说一。

      6、 你如何评价现在的中国诗坛?

      在我看来,当今的中国诗坛众多重要诗人和新诗流派的不断涌现,推动了新诗的发展,也为新诗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鱼龙混杂的局面,也使新诗的主体诗学,新诗的美学开拓进入了一个瓶颈时代。

      7、 请写出你认为最重要的三个诗歌写作要素。

      对我来说,诗歌创作最重要的三个要素是实践、情感、表达。

      曾经,为了写好一组诗,我模仿古人的方式在敦煌大地上行走,东到瓜州,西至肃北、阿克塞,行程跨度在200公里以上,这对于一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确实是一种挑战。在无垠的寂寞中,酷烈的阳光晒焦了皮肤;累了,就在古烽火台的阴凉下睡一阵;渴了,就喝戈壁山泉中的咸水,有一眼咸苦无比的泉,竟然叫“甜水井”,只有走在戈壁上,走在绝望之境,你才会真正感受“甜水井”的含义。在我的家乡新店台有一个风俗,就是男人在成年的时候一定要去一趟一百四戈壁,那是距离村庄很远的一块戈壁,你要赶着毛驴车几天几夜,风雪兼程,打一车柴火拉运回来,期间所遭的罪一件接一件:寒冷、难行的道路、翻车等,有了那一趟经历,一个男人就算立起来了。从那时起,我明白了,写作,并不是坐在书屋里就能完成的事。必须付诸于真切的体验,纯粹的感情,最后才是表达。

      8、 请提供你自写作以来的 10首代表作题目,请注明写作年代。

      终于是这样嫩红嫩红(1985年)侧面(1998年)淘金者(2000年)嘉峪关上的燕子(2008年)敦煌以西(2009年)龙脊(2010年)谁的马鞍(2011年)马鬃山一带(2012年)绿洲扎撒(2016年)长城地带(2017年)。

    【审核人:站长】

        标题:专访诗人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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