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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故乡明(美文苑

  • 作者:李辉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1-12-22 09:5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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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陪父母回故乡。

      此时距父亲背井离乡已经整整60年,历经了一个甲子,父亲已是耄耋之年,然精神尚矍铄。驱车几百公里,父亲和母亲毫无倦意,离故乡越来越近,父亲明显的越来越兴奋,话也格外的多了起来,他和母亲两个絮絮的给我们指点着车窗外的地名和景物回忆着往事。

      父母亲记忆中的故乡,物质是极度匮乏的。祖父母和大家族聚居在一套四合院里,家里人丁兴旺,五间的正房,东西厢房和南下房都住满了人,叔伯兄弟们也多。家大人多,祖父是个甩手掌柜,年经的祖母要强,省吃俭用攒钱置办了若干亩水田和两条牛,维持着一家生计。

      置地的一大笔钱一趸的给了卖主,祖母又不肯向长辈告帮,只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苦撑,日子一下子从温饱之家陷入了困境,最年幼的父亲数九寒冬的天气里连棉裤也做不起,只套着一条夹裤。最艰难的时候竟一至断粮,断粮时祖母将粮仓里的预留的种子,取出极小的一部分磨粉,以米糊糊口。食盐不能自产,没法克服的时候就用酒盅儿向左邻借盐,也决不肯多借,一有盈余即行归还,因此在邻里的口碑极好。祖父一时挨不过苦日子,偶尔去父亲房里吃一两顿饱饭,祖母一连几天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大有责备丈夫没志气的意思,孩子们在母亲的拘勒下也不轻易去袓父房里去找吃食物。

      挨过了一冬,终于到了春天,水田里种了麻。祖母和临时的帮工们一同起早贪黑的在田里劳作,我的大伯十二三岁的年纪也套起牛车,和大人们结伴到上百里外的山西大同拉煤补贴家用,一去就是十多天。袓父是不肯去的,吃不了那份苦,也不赞成大伯去。但好日子终于有了盼头,眼见的生活就有了起色。日本人来了。

      鬼子进了城,乡下的日子也变得人心惶惶,国民党抓丁的事也就常常有,让人无暇精心照顾田里的收成。据说父亲有个远房堂兄弟的父亲和叔叔同躲到家里的地窖里,遇到抓丁的逼问,他堂兄那时小,就指着地窖只把叔叔供出来,他的父亲因此躲过了一劫。他的叔叔后来再也没见还乡,大约是战死了。

      我的祖父正值壮年,自然也不能幸免,常有人来搜罗,于是各种躲藏,一天恰恰回家吃饭,砸门声起,惊得祖父扎着双手绕着院子中心的磨盘直打转儿,幸亏院门的木头有五指厚,顶门杠又阔大结实,是老太爷当年用来防匪时置办的,抓丁的一时砸不开门,又怕别的人闻迅跑掉,后来匆匆的到别家去了。

      父亲常常和我们感慨祖父的好运气。其实细细想来,是乡里带路的人给留了余地,大约曾祖父在族里辈分较长,祖父为人又和气,祖母平时也常常急人之难,自己虽然节俭,遇到亲戚族里困境中告帮时总不吝啬。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否则断不会抓不到。

      但祖母经了这么一吓,之前省吃俭用本来就亏空了身子,又加上水田里的没日没夜的劳作,就落了病。后来大家族里分了家,曾祖父偏疼小儿子,袓父偏疼亲兄弟,就作主把家里的一条牛分给了我们的三爷爷。大伯懂事了,站在屋里地下嘟囔着嘴不愿意,那牛被他和母亲兄弟喂的膘肥体壮,那是他们娘仨夜里一次次的从暖被窝里爬起来一把把的夜草、一块块的豆饼喂大的,豆饼人都舍不得吃,曾祖父和祖父们也没插过手。祖父坐在炕沿边上把眼一瞪,一鞋底子抡过去“那可是你的亲叔叔!”一边用眼扫着祖母,袓母一声儿也没言语。

      一条牛就这样没了。据好多好多年后大伯和我们讲,那时一头牛的价值相当于后来的一辆车,不是家家都能有的。后来又赶上入社,家里的水田和另一条牛给充了公,丈夫又埋怨她自作主张购置水田,忧心成份不好。好在村里人眼睛明亮,知道祖母攒下的田全靠自己一口一口从嘴里省下的,即便种田时用帮手,自己出的力比用的男人们还狠,又可怜买田时父亲大冬天的连棉裤也没得穿,最终没有给划成富农。

      眼见的牛和田都没了,划成份时又受了惊吓落了埋怨,袓母陈疾复发,一病不起了,平时全靠我已出嫁的姑姑隔段时间过来浆洗,粗枝大叶的我的父亲照料着一日三餐。可怜那样一个要强的人,后来连生活也不能自理,五十多岁就一病死了,临死前连口肉汤也没喝上,可怜她当年一酒盅儿一酒盅儿的借盐买牛。祖母死了,父亲没了牵挂,就奔了口外,也就是老话里说的走了西口。大伯父成了家,早我父亲两年出去了。我袓父倒很高寿,年轻时没出什么大力气,晚年时两个儿子按月往家寄钱,嫁在邻村的我姑姑又常常过去照料,后来又续娶了一个又干净又能干的后奶奶,很是安安静静的享了几年清福。

      终于踏到了故乡的黄土地上,父亲像变了一个人,走路轻快的像一阵风!一路径直指引着我们到了旧居,高大的门楼还在,门环上的铜锁还在,但只剩下半垣残壁,一蓑残瓦,屋脊上的防水兽早已残缺不全,当年雕花绘凤的木质门窗也早已全无踪迹,只院子里的不知谁家借种的葱长势喜人,绿油油的,那盘石磨还在,也只剩下半幅。

      父亲见了村里人自我介绍,我是某某的儿子,我是某某的兄弟。袓父去世多年了,大伯也已久不回乡,年轻的村人一脸茫然。终于遇到一个年长的老人,原来竟是父亲儿时的玩伴,力邀我们到他家里去,邻近居住的老伙伴们闻讯纷纷聚拢来,来看望这某某的儿子,某某的兄弟。久不吸烟的父亲给乡邻撒着烟,自己也吸了一支,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亲切的乡音。

      故乡已经没什么至亲了,我的姑姑也已去世,只姑姑家的大表姐还在。父母亲在大表姐夫的指引下,去山上给祖父母上坟,我给他们预备了满满的几大口袋的纸元宝和许多的冥币,他们几个拢着铁桶烧了好一阵子,又给祖父母和后娶回来的奶奶坟上添了新土。父亲回来时笑对我说,火苗很旺,估计祖父母收钱收的很开心。袓母病重时曾常常和父亲留露出担心逝去后无人照管,因为她知道,父亲是不信鬼神的。我没有跟着同去,家乡的规矩,女孩子们是不兴上坟的。

      大表姐和父母亲坐在暖暖平平的大坑上又聊起以前了,聊起回乡时有几只喜鹊就在我们车前飞着神奇的竟象指引一样,也聊起我们后来在口外的生活一度困窘的时候又曾得到过我堂叔的帮助,堂叔是我三爷爷的儿子。当初一家子分产时没红过脸,人出来也就格外亲热,遇事也能互相帮衬,这又赖我们祖父的余荫了。父母亲和大表姐在屋里亲亲热热的聊着天,我趁着夜色踱到门外去,那晚的月亮特别的圆,也特别的亮。

      月是故乡明啊!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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