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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警宇小说:畸形的爱

  • 作者:祁警宇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8-24 14: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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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屋里的空气很闷,夹杂着一股怪味儿。外面下着雨,细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已经飘了一个上午了,湿意从空气中一直沁入了人的心底。此时的沈平就觉得自己心底全是泥泞。

      湿润的空气也不能让床上的病人呼吸平稳一些。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声,伴着急促的喘息,让听见的人跟着喉咙痒痒、发紧,觉得喘不上气来。沈平急匆匆进门时就看见了床上的病人。他嫌恶地瞪着躺在床上,自己小时候一直叫大伯的人,恨得牙痒痒。已经多久没叫他大伯了?自己都记不清了。他左右看了看,没人。又看看床边横搭着的那条毛巾被,一个邪恶的念头从心底慢慢升腾起来:捂死他!捂死这个让自己和爸爸一辈子没抬起头来的王八蛋!反正他是呼吸系统 的病,一直觉得喘不上气来,憋死很正常吧!

      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去,由于抬手太急太猛,桌子上的茶杯被碰倒了,掉在地上哐啷一声,把他自己吓一跳。这么一吓,吓走了他的恶念。冷静一会儿,看着地上洒的一滩水,想起了小时候。

      沈平是独生子,家里人口不多。小的时候他觉得奇怪:为什么家里会有一个根本不姓沈的大伯?父亲身体不好,告诉他,自己是年轻时在建筑工地摔伤了,瘸了一条腿,别说出去打工,连家里的基本农活都干不了。父亲说大伯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看见自己腿伤了,就帮助家里干些农活,天长日久,不分彼此,就住在家里了。大伯特别疼爱沈平,小时候扛在肩上,背在背上,接送上学放学。

      那年夏天,一天放学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引得山洪暴发,沈平被大伯用雨衣裹紧,背在背上,还用绳子缠了几圈,蹚着水往回家走。脚下是没过膝盖的大水,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大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嘴里还安慰着沈平:平,不怕啊,大伯肯定安安全全地带你回家,不怕啊,有大伯呢!在沈平幼小的心里,觉得大伯像一座山一样坚实可靠。觉得只要有大伯在,啥都不用怕,不用愁。因为洪水太大,差点被冲走。幸好大伯会游泳,才背着沈平游上岸。腿上还被划了很大的一个口子,流了很多血,后来留下一道很深很长的伤疤。在大雨里,在洪水中,在泥泞的路上,沈平趴在大伯的背上渐渐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干干净净地躺在了自家的床上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平不再叫他大伯,甚至不再和他说话了呢?

      沈学习很好,总考班里前三名。小学五年级下学期,期中考试,沈平又考了第一名。一直和他比高低、较劲儿的那个同学特别不服气,下课后故意挑衅,因此两个人发生了争执。小孩子不懂事,说话口无遮拦。那个同学辩不过他,就气狠狠地说:“你能,我比不过你,谁敢和你比啊,你有两爹。谁像你妈那么不要脸,公开让野男人在家住,你爸也不敢管!你爸是王八,你就是小王八!”沈平第一次听见这么难听的话,再懵懂,也知道“野男人、王八”不是好话。气得他像一头发疯的牛犊子,抄起半块砖头把同学的脑袋砸了个窟窿。老师请家长解决打架的事情,沈平妈听说了打架的原因,没敢让大伯再去学校,沈平他爸腿不行,只能妈妈去学校解决。沈平同学的家长知道自己孩子胡说八道才被打的,也没追究,反而给沈平妈赔不是,事情就那么了了。

      解决完打架的事情,在回家的路上,他问妈妈:“大伯到底是谁?为什么住在咱家里?”妈妈不耐烦地说:“大伯就是大伯,别听人家瞎说。”没多解释。生活在农村的孩子,经常看到邻里不和,打架、骂街,对骂人的脏话很熟悉,懵懵懂懂的觉得“俩爹”、“野男人”这样的话和自己家里多那么一个人有关系。因此,这些话在沈平心里成了一块儿心病,让他难受和气愤。从那天开始,他不再喊大伯,不再用他接送,甚至他去找爸爸,让爸爸将大伯赶出去,结果让爸爸训斥了一顿。

      沈平不知道,爸爸看着他又生气又委屈地大哭,爸爸也哭了半宿。

      沈平的爸爸也不姓沈,姓赵,沈平是跟妈妈的姓,因为爸爸是上门女婿。在农村一般只有家太穷,娶不上媳妇的人才会做上门女婿。上门女婿不好做呀,不受气的很少。基本都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多的骂,让岳父家呼来喝去,不当人看,生了孩子还不能随自己的姓氏。沈平他爸比别的上门女婿更惨一些。那年农闲,岳父让他出去挣两个月活钱儿。在建筑工地,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工地安全措施不完善,这么重的伤,老板不管,还威胁他:敢闹就打断你另一条腿。老赵老实怕事儿,更不懂得用法律保护自己,没办法只好回家养伤。岳父家条件一般,更不愿意花积蓄给他治伤。一耽误,这条腿就废了。腿瘸了,在农村基本就是半个废人。本来岳父就百般挑剔,现在干不了农活,他就更没用了。本来是要撵他走的,可是沈平妈却反对,怕离婚被人笑话,把他留了下来。

      家里没有劳动力不行啊,就在那年春节之后,沈平的大伯出现了。梁松是邻村的,和沈平妈是初中同学,家庭条件也不好,这个人的优点是嘴甜,会说话。上学的时候对沈平妈有那么点意思,只是沈家只有一个女儿,要招上门女婿。梁松父母知道上门女婿不好当,不同意,没谈拢,后来沈平妈招了沈平爸上门。听说沈平他爸伤了腿不能干活了,梁松就怀着一些心思,三天两头地来家里帮着干活,也不说别的,还跟沈平爸挺投脾气。来的次数多了,有时候晚了就住下。一来二去,就常住不走了。那时候沈平刚三岁,虎头虎脑的很好玩,梁松也很喜欢他。有句老话说:不图三分力,不起五更。梁松要不是惦记沈平他妈,他凭什么来家里?如果没得到好处,他凭什么心甘情愿地干活,还那么卖力气?对这些,老赵非常清楚。只是,自己成了废人,也回不去自己的家了。如果不这么凑合,自己被赶出去就有要饭的可能。所以,他只有忍了。

      沈平他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女人,文化不高,行事泼辣,只是想平平常常过日子。家里指望她招个女婿顶门立户呢,没想到老赵成了废人。如果老赵不是伤了腿,家里地里干活是把好手,不多言不多语,从不顶撞自己的父母,亲儿子也做不到这样。除了嘴不甜,不会哄人,没别的毛病。繁重的体力劳动,没个男人做真不行。所以,在梁松别有用心来家里来帮忙的时候,沈平妈没拒绝。她单纯地认为:老赵,你丧失了劳动能力,我没赶你走,对得起你了!家里需要一个男劳力,你干不了活儿,别人来干,你也别墨迹!梁松,你愿意给我家干活,我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也对得起你了!我自己家的事情谁也管不着,爱说啥说啥!她不知道什么叫三观不正,什么是道德约束、公序良俗,也不考虑对孩子有什么影响,造成什么伤害,她也不懂这些。至于他父母,有人干活就行,别的不管。

      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沈平家里常住着一个外来男人这件事,被邻居传的不像样,只是没人当面说罢了。她自己可能认为,没人当面说,就是不知道,整天还美滋滋的。

      十几岁的男孩子,心里装着疑问,生着闷气,渐渐长大了。从上初中开始他就住校,寒暑假往同学家跑。等上了高中,功课越来越忙,基本就不回家了,眼不见心不烦。这期间,沈平的外公外婆都去世了。这么多年,邻居都习惯了这家里有两个男人。如果一段时间没看见梁松出入,还要问一问是不是出门了。高二那年,沈平爸去世了,死于肝病。爸爸的死,严重刺激了沈平,因为他知道一句话:怒气伤肝。他觉得爸爸是常年憋屈、生气才得的个病。所以,沈平的闷气变成了仇恨。从爸爸死那天开始,他没再喊过妈,那位大伯在他眼里早就成了空气。

      转眼沈平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偶尔也会回家看看就走。梁松早就知道孩子的心思,只要沈平回来,他就识趣地躲出去。按说沈平爸已经没了,她俩可以结婚了,可能觉得年纪大了,这样过了多半辈子,结不结婚没什么关系。当然,就算俩人真的要结婚,沈平未必能同意。孩子成年了,出息了,让他不痛快干嘛!

      时间过得很快,梁松老了。常年的操劳,身体像个筛子,到处都是毛病。近两年得了肺气肿,常常喘不上气,憋得慌。五十多岁,他就觉得自己已经风烛残年了。

      这天沈平回来办事儿,正巧看见了生病在床、奄奄一息的梁松。看着这个蜷缩在床上,瘦成一团的人,他没有同情,心里满是深深的怨恨。母亲在菜园子,周围没人,沈平把手伸向了那条毛巾被,不巧碰倒了茶杯。梁松喘一阵儿,回过神来,看见了站在床边的沈平,不由得一惊,沈平眼神里的东西让他恐惧。

      梁松这多半辈子都在给沈家“拉帮套”,没名没分,没孩子,可他很知足。沈绣对他很好,老赵在自己养不了家的情况下,默许了自己住在这个家里。他喜欢沈平,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待。可是在沈平和同学打架时,知道邻居的议论,又说的那么难听,沈平受到了伤害,恨上了自己,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可是老赵苦苦求自己留下来照顾这个家,沈绣也说舍不得自己,自己心里也舍不得绣和沈平。因此,明知道沈平恨自己,不搭理自己,他还是留下来,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老赵死的时候,他看见沈平眼神儿里的戾气,他知道自己会遭到报复的。现在自己老了,病了,活着也没什么用了。这个病太折磨人了,常常憋得想死,也许,死了就解脱了。

      现在,看着沈平的眼神,梁松暗暗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只是这孩子上大学找工作都不容易,如果因为自己这么个废人毁了前途,自己对不起她们娘儿俩。沈平不知道梁松在想什么,瞪他一眼,转身出去了。虽然自己想闷死他给爸爸出气,可是梁松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呢,下不去手。况且,沈平好歹是大学毕业,不是法盲,怨恨再深,也知道杀人犯法。

      沈平走后没几天,梁松死了。他是不再吃药治疗,病情得不到控制,喘不上气憋死的。沈平接到消息后愣了半天,脑子里闪过很多小时候的画面,还有爸爸临死时候的情景。按说自己怨恨的人死了,他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并不高兴。其时他自己一直很迷惑,本来觉得梁松插在爸爸和妈妈中间,搅和了半辈子,被邻居耻笑,爸爸被气死了,他欠了爸爸的。可是,从自己记事就没看见过爸爸干活,家里家外全是梁松忙活,他还救过自己的命,这怎么算呢?

      这个乱七八糟、被人诟病、被自己恨了二十多年的畸形家庭,随着两个男人的死了,就散了。到底谁对谁错,谁欠谁的?沈平说不清楚。

    【审核人:雨祺】

        标题:祁警宇小说:畸形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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