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非典爆发
闭户开窗不出门，严防病毒入家园。
私车紧锁停深库，群策封城断疫源。
非典疑似病人如黑云压境，令人恐慌不已，似乎世界末日即将到临。人人惶惶不安怕病毒，家家关门闭户躲瘟神。镇领导闻讯大惊。村民叫骂的唾沫越积越多，空气快要被撕裂。少华和玉芬冷静沉着，遇事不惊。可是，眼下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并不因为他俩的姿态而风平浪静。镇领导带领一班人马提心吊胆赶来。少华宛若定海神针，周围静默无声。他对万峰说的话似一味镇静的良药，玉芬的两碗热汤，令万锋的妻子泪花闪闪。
突然来袭的特大疫情，如照妖镜，令众生原形毕露。人性的弱点，社会的斑块突然显现……
少华的事业，面临比执法行动更严峻的考验。往日人声鼎沸的李家湾医院，被“疑似病人”驱散了所有的就诊者。医院全体员工被迫集体休假。往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少华夫妻俩来到儿媳住处，成了公园里心不在焉的游客。
置身清风荡漾鸟语花香的甘棠公园，少华无心赏景， 为自己的事业突然中断而忧心忡忡。他望着玉芬叹息一声，陷入沉思。
少华一心投入《痴情》创作。他不会电脑，一天到晚伏案挥笔，写一章就让若雪将文字输入电脑。翁媳俩一个专心致志，一个心灵手巧。
忽然有人敲门。少华急忙开门，老家村支书村主任村长，以及好几个长老站在门口。
\ 疑似病人
一种简称为非典的爆发性传染病在广东佛山首次出现，迅速蔓延全国，首都北京成为疫情重灾区。面对这种来势凶险尚无特效防治方法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国家高度重视，采取积极防治措施，全民抗击非典迅速掀起高潮。为了尽快控制疫情扩散，不惜切断首都通往城外的所有道路，使北京成了一座孤城。
疫情来袭，闹得李家湾乃至南塘镇人心慌慌，险些断送了少华兄弟辛辛苦苦创办多年的事业。
2003年5月13日上午，少华正在忙碌，有人在室外呼喊。
少华透过窗口张望，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戴着口罩站在窗外。
非常时期戴口罩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不进门?少华来到两人身边。
刚才喊话的小伙子开门见山地说：“李医师，我和我老婆是非典疑似病人，请求隔离，免得传染别人。”
“万锋，你怎么知道你俩是疑似病人?”少华认出小伙子是离李家湾不远的万家滩人。
万锋回答：“我们从广东来，路上与非典疑似病人同车厢，现在咳嗽发烧。”
少华望着万锋感激地点点头，立即把这对夫妻引进门。按县卫生局指示先隔离，再检查。
非典疑似病人突然到来，惊动了所有在场人。门诊病人、住院病人慌忙离去，人声鼎沸的李家湾医院顿时变得异常寂静。
经检查，结合临床表现，万锋夫妻与非典对不上号。
围绕让万锋夫妻留院观察还是及时护送上级医院，少华与少松意见不一。少华认为两个重感冒患者不必大惊小怪，免得人心惶惶。多次去县卫生局参加非典防治专题会议的少松，牢记卫生局局长非典疑似病人宁可错报不可漏报的指示，坚持将万锋夫妻及时上报尽快护送，理由是免得万一漏报，危害不堪设想。
深思之后，少华同意了少松的意见。
电话打到县卫生局不到20分钟，南塘镇包括镇长在内四位领导带领镇卫生院两位医生火速赶来。领导在民房宅基地砖堆上坐阵指挥。玉芬送去矿泉水没人敢接，大概他们把李家湾医院人拿过的东西视为“定时炸弹”，否则不可能连玉芬走近他们也连连后退。玉芬只好把矿泉水放在砖堆上迅速离去。两位镇卫生院医生穿着罩头裹脚套面具的防护衣走进医院。听了少华对疑似病人的报告，看了病历，他们来到隔离区，简要地与病人对话后，回到砖堆边向领导汇报。
镇长指示尽快转送病人。
李家湾人闻讯纷纷赶来，站得远远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镇长急忙调车，十几个司机找出种种借口不肯来。
李家湾人急了，开始骂人。骂万锋夫妻缺德，大医院不去跑到小医院来。骂领导是饭桶，老半天不调车来。甚至有人责怪少华兄弟不该把医院建在村子里。危及生命的时候，谁也不讲情面。
在一片叫骂声中，少华来到万锋夫妻俩身边安慰说：“万锋， 你俩是重感冒，不用担心，不要紧张。”玉芬端来两碗蛋煮面， 送到这对患难夫妻手上。
处于恐慌孤独中的夫妻俩十分感动，万锋的妻子泪水盈眶，说不出话来。
\甘棠湖畔
艳阳高照，清风荡漾，万物蓬勃，鸟语花香。少华和玉芬漫步走进甘棠公园。
往年这个季节，多少游客来到这里观光游览，吹拉弹唱，论剑比舞。更有棋迷牌友同趣共乐，少男少女谈情说爱。
非典爆发，为了自保，人们不敢轻易在公众场所抛头露面。宾馆空空如也，饭店难见人影，连景色迷人的甘棠公园也变得异常冷静。
工作十分忙碌的少华和玉芬，早就渴望有朝一日两人一同安安稳稳歇几天，当一回闲情逸致的游客。
可是眼下，少华和玉芬突然从人声鼎沸的医院来到人影罕见的公园，心里空荡荡，脚下轻飘飘，脑海里乱糟糟，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令他们精神恍惚无所适从。他俩心不在焉地从香色诱人的鲜花丛中经过，失魂落魄般望着碧水荡漾的甘棠湖。少华手上捏着一支陪伴多年的笛子，本想在公园里为心爱的妻子献上几首笛子独奏曲，可是到了目的地，却半点兴趣也没有。玉芬挽着少华的手一同在石凳上落坐，两人愣愣地望着湖面。结婚多年，他俩一天到晚围着病人转，从没像眼下这么清闲过。此时，本是夫妻俩相互倾吐心曲的好时机，可是少华却沉默不语。他在回想近几天发生的非典事件——
非典疑似病人突然出现，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万锋夫妻被护送往县非典防治中心，确诊为重感冒。南塘镇政府在全镇群众大会上批评少华小题大作。少华哑巴吃黄连，有嘴不吭声。
疑似非典已被排除了，可是从上到下疑似二字在人们心中依然阴影不散。当地人谈非典色变，甚至提到李家湾医院就心里畏惧。南塘镇政府强烈要求少华兄弟暂时停业，很快得到县卫生局批准。
少华兄弟共同的饭碗突然成了空碗，往后如何谋生?还有，建医院欠下的几十万巨债拿什么偿还?
面临飞来横祸，少华兄弟再三思量，决定全院医务人员暂时休假，应得工资全部领走。如果三个月内医院不能重新开业，大家各奔前程。宣布职工解散时，多少人流下了眼泪。有人说出了大家共同担忧的问题——不知李家湾医院有朝一日能不能东山再起?这些医务人员跟着少华兄弟同艰苦共患难，同事之间亲如兄弟姐妹，他们把医院视为共同的家园。
全体职工离去后，少华和玉芬同家人来到九江，住在儿子家中。亮离开父母到九江创办公司第二年，认识了若雪，买了一套商品房。去年因大家庭的矛盾，夫妻俩将公司转给别人经营，重新回到父母身边。
身在九江无所事事，少华夫妻俩心情沉重，他们为医院前途担忧。
看着沉默不语的丈夫，玉芬说：“少华，做医生太累。为了你的身体，下决心改行吧。”
“改行……”少华低垂着脑袋，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停顿片刻，叹气说，“我怎么能离开我的病人。”
玉芬说：“我们的名声被非典毁了，即使回去重新开业，医院也不会景气，何不趁早另谋出路?”
少华接连发问：“离开病人我还有何价值?不做医生我能做什么?”
玉芬说：“你在九江开家药店，有空就写你喜欢写的文章。我在人多的地方摆个早餐摊点，每天忙一早晨，白天可到药店里帮忙。”
少华望着玉芬叹息一声，陷入沉思。
\意外惊喜
亮的家在滨江小区，住处紧靠一条繁华小街。此时街上行人很少，街两旁一间间店铺关门闭户，小区出口处平时摆满了露天摊贩点，眼下空无人影。游过一次甘棠公园，玉芬哪里也不想去，她在考虑疫情过后也在小区门口摆个饮食摊，经营韭菜饼、春卷、馄饨等丰义特色小吃。干这一行投资少，风险小，利润可观。医院开不成，必须另找活干，路在何方?玉芬想，做生意没本钱，即使有本钱也担不起风险。少华身体不好，除了做医生， 不可能靠苦力挣钱。开药店生意如何还难说，玉芬想把家庭重担扛在自己肩上。
反复思量后，玉芬拿定主意，决定摆露天饮食摊，疫情过后就开张。她雄心勃勃，想到生意如果做得好，有了积蓄，量力而行开个饮食店，除了谋生还有可能慢慢偿还建医院所欠的债务。
玉芬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少华，少华又是沉默不语。与患者朝夕相处多年，有了深厚的感情，如果突然离开自己的病人，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会糟成什么样子。
尽管少华不说话，玉芬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于是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丢弃医院，可是即使重新开业不知等到何时，长期困在家中你闲得住吗?”
少华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有活干。” 玉芬问：“干什么活?要我帮忙吗?” 少华回答：“写书。”
玉芬睁大了眼睛：“写什么书?”
少华一本正经地说：“写我们风雨同舟的故事，书名叫《痴情》，这几天已经写了一万多字。”
相伴这些年，玉芬深知少华一生两大嗜好——看病，写作。让他静心写作，可冲淡其对事业中断的失落感。玉芬点点头说：“好，我支持。”
朝夕相处这些年，玉芬太了解自己的丈夫。面临无路可走的困境，惜时如金的少华绝不会浪费属于自己的光阴。让他投入文学创作，总比无所事事好。
从这天开始，玉芬帮儿媳操持家务，与孙子欢欢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少华一心投入《痴情》创作。他不会电脑，一天到晚伏案挥笔，写一章就让若雪将文字输进电脑。翁媳俩一个专心致志，一个心灵手巧，合作愉快，心里充实。
十几天过去了，一天中午，欢欢离开正在烧饭的奶奶，从厨房里蹦蹦跳跳奔到妈妈身边，伸出小手在键盘上乱击滥敲，电脑屏幕上出现好几行莫名其妙的标点符号。若雪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少华见了，将欢欢搂在怀里，亲了亲说 ：“我的宝宝是神童。”话音刚落，忽然有人敲门。少华急忙开门，老家村支书村主任
村长，以及好几个长老站在门口。
少华又惊又喜，将老家亲人迎进门。
“坐，坐!玉芬，老家来人了!”少华话音中渗透着激动的情绪。玉芬和若雪婆媳俩一个泡茶一个端花生瓜子。
亮考虑非常时期不宜进餐馆，急忙上街买菜，准备在家中待客。亮深信母亲的烹饪手艺不会比厨师差，尤其是母亲烧的红烧鱼、糖醋排骨、三鲜汤很上档次，因此他在买菜时特意多买了桂鱼排骨和三鲜汤料。
亮回到家，少华对他说：“老家人来接我回去。” 亮感到意外，问：“爸爸，真的?”
李支书秋阳接话：“受当地百姓委托，我们特意来接你爸爸妈妈回去。李家湾医院关门对村民健康影响很大，大家盼你爸爸尽快开业。”
亮点点头，注视着父亲，好像在无言地问 ：“爸爸，回去吗?”少华站起来，高声发话：“玉芬、若雪，你俩烧夜饭，我和亮
陪家里人去看长江大桥、游甘棠公园。江边人少，公园里安静， 我要与老家人谈谈心。”
\正月初九
经历了非典洗礼的国人，在心有余悸的心理状态中迎来2004年春节。
因非典闻名全县的李家湾医院，今年春节期间比往年更忙。年前十几天病人络泽不绝涌来，医护人员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年后病人有增无减。
且说正月初九这一天，李家湾医院门前停满了各种车辆，屋内屋外挤满了人。医院大厅及各科室人声鼎沸。
昨晚，少华每隔十几分钟或几十分钟起床一次。每处理好一个病人上床时，他身子发抖四肢冰凉。玉芬心疼地搂紧少华，用自己的体温为丈夫供暧。反复起床多次折腾，直到凌晨3点多被窝里才真正暖和。夫妻俩同枕拥抱着。入睡不久，又有人敲门。少华一骨碌爬起，玉芬单衣单裤急忙起身，将盖在被子上的长大衣套在少华身上。少华急忙勒了勒大衣腰带，与病人家属一同奔向楼下门诊室。此时天刚拂晓，新的一天忙碌即将开始。
天亮后，想到少华回家吃饭的时间也没有，玉芬急忙穿好衣服，开始烧朝饭。
大清早，玉芬把一碗杂粮粥一杯牛奶一个剥了壳的鸡蛋送到少华办公桌上，直到少华抽空吃了早餐她才收碗筷上楼。
玉芬走后不久，病人一个接一个赶来。尽管少华专心致志动作紧凑，还是来不及。到了上午九点，病人挤满了门诊室。此时来了急腹症、外伤骨折、肺心病三个急诊病人。少华急忙站起来， 向等得心焦的候诊病人简短地做了解释，抽身去接诊那三个危急患者。
中午一点多，少华端起玉芬早已送来的鱼汤豆腐伴米饭，狼吞虎咽，不到五分钟就用完了午餐。
下午依然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断夜好一阵，少华才下班回家， 坐在餐桌边吃晚饭。
这一天，其他科室同样繁忙，康复科为五个腰突症病人做了射频消融术;普外科为三个胆囊结石病人做了腹腔镜手术，接着做阑尾切除术、疝气修补术、胃切除术，一天内共做了七台常规手术;骨伤科为五个骨折患者做了骨折内固定手术。
这一天，两个门诊部共接诊患者共116人次。
到了下午，所有工作人员都叫累，连年轻的收费员都说累得吃不消。
玉芬人累心更累，她忙家务忙工作，还在时时为少华的身体而操心。
晚饭过后，少华来到住院部为70多个住院病人查房，向住院部当班医生特别叮嘱当日手术病人注意事项。
此时，玉芬坐在床边，盼少华尽快下班。她心里祈盼今夜平安，让少华安安稳稳地休息，他已有十几天没睡过囫囵觉了。
